“唔!”
腹背受敌的况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沙哑的闷哼,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即便是泥人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气。
于是,哨兵立即精准地反手握住太岁的尺骨,又猛然拧转!在骨骼的爆裂声中屈膝顶向丰琅洗脆弱的胃部,成功将身后的攻势暂时逼退。
一击不成,后手已至。两人的动作因剧痛短暂凝固了一瞬,旋即又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的致命要害攻去!
看着上方那双逐渐染上血色的琥珀眼瞳,丰琅洗癫狂的脸庞上不由得泛起了大片病态的潮红。
他的精神力犹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喷出,精准地冲刷着哨兵满目疮痍的精神图景。太岁更是像发疯了一样以伤换伤,全然不顾及自己本就残破的躯体。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交叠的剪影宛如一对殊死搏斗的野兽,每一声嘶吼都传递着原始而野性的气息。
细密的血珠混杂着碎肉和汗水从他们破损的身躯上接连滚落,在下方的纯色织物上绽开无数暗红的花。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腥甜的血气和诡谲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居然将夜色浸染出几分病态的旖旎。
就这样,时间的流逝似乎彻底失去了踪迹。
不知从何时起,这两道纠缠的身影终于从哀鸣摇晃的沙发上相继滚下,又在满地的玻璃渣中继续撕咬缠斗。
水晶吊灯的残骸伴随着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发出了细碎的悲鸣,分不清来源的血珠与飞溅的汗液一齐在地板上蜿蜒出诡异的符文。
在痛苦与混乱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到墙壁上的电子钟突然发出整点报时。
“咚——”
刺耳的钟声在密闭空间内不停地回荡,震得两人耳膜生疼,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将他们的意识从野蛮的搏杀中拉回现实。
六点了。
这是任务开始的信号,也是这场较量的休止符。
“咚——”
在电子钟幽蓝的光晕下,况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耳道里涌出了大量温热的液体。而太岁抵在太阳穴上的指骨也在这一瞬骤然收紧,好似要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咚——”
况憬条件反射地扣住了下方的咽喉,哨兵强化后的指节深深陷入了丰琅洗苍白的皮肤中,在他的颈动脉处压出了青紫的淤痕。
“咚——”
当第四声钟响坠地时,满室狼藉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空气突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况憬忽然率先卸去了指间的力道,却仍保持着压制姿势,任由向导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身上染血的布条。
丰琅洗则异常顺从地躺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抹去了脸上的血迹,顺便支使骨架四处散落的太岁帮自己把眼镜戴回鼻梁上。
随着钟声的持续敲响,整座白塔好像瞬间活了过来,监察到异常的医疗队正步履匆匆地朝这里赶来。
“真可惜……明明差一点,就能看到你精神图景彻底崩塌的模样了。”
收回自己的精神体后,丰琅洗幽幽叹了口气,他推了推血迹斑驳的眼镜架,微微眯起的赭色眼瞳中泛着意犹未尽的光。
看着眼前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房间,况憬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竭力压抑着种种极端的情绪。他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缓缓吐出两个字:
“疯、狗。”
对于这个称呼,丰琅洗的接受度却十分良好,他甚至还笑眯眯地“汪”了一声当做回应。
“合作愉快?”
在姗姗来迟的灯光照亮房间的瞬间,他缓缓伸出了那只角度扭曲的右手,开裂镜片下的眼神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况憬盯着这张斯文败类的脸庞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选择偃旗息鼓。他咔嚓一下掰回了自己脱臼的手腕,然后平静地说道:
“任务优先。”
当两人双手交握的时候,哨兵掌心粗粝的薄茧轻易就在丰琅洗破损的皮肤上擦出道道红痕,带来了无法忽视的刺痛,却也让他的笑容变得愈发神经质起来。
……
下城区,黑市。
潮湿的墙壁上长满了灰扑扑的苔藓,就像衰老皲裂的皮肤。昏暗的路灯在雨幕中滋滋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这片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两个情报贩子正缩在一处凸出的屋檐下交头接耳,就像两团发霉的蘑菇。
“唉,你听说了吗?PURGE的掌权人不见了!据说是被……被上面给抓了。”
其中一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被肥肉包裹的眼睛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啧,活该,谁叫他们那么高调,平民还敢跟官斗?我就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另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咂了咂嘴,语气里满是嘲讽,但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四周,生怕有人听见,“不过,我猜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怎么说怎么说?”听了这话,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连忙追问道,嗓子急切得几乎破了音。
“咳,我也是猜,猜啊——”矮子故作神秘地买了个关子,“不是说白塔最近收了个高级向导嘛,为了保他,在上城区整出了好大的动静呢!
“你想啊,向导又不是大白菜,总共就那么几个,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更别提高级的了。那,这人从哪凭空冒出来的?”
“你是说……”胖子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唉,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什么都没说……”
冰凉的夜风从头顶轻轻拂过,淅淅沥沥的阴雨似乎终于停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两个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脚步声也跟着逐渐远去,最终一同消失在了昏暗的街角巷落。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废旧的铁皮箱表面莫名泛起了水波状的纹路。紧接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突然从中钻了出来,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PURGE……上城区……白塔……”他将这几个词放在口中来回咀嚼了几下,随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浅薄的白雾混着呼吸从男子模糊不清的口鼻中涌出,莫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一眨眼的功夫,这人的气息便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75章 同床共枕(捉虫)
白塔, 十七层。
静音室内,温和的暖光无声地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如同一层阳光织成的薄纱, 轻轻笼罩着整个空间。
光线将吸音墙面上凸出的棱角晕染得异常柔软,机械的轻嗡声和屋内缓缓流淌的白噪音结合在一起,共同打造出了绝佳的修养场所。
这已经是丰琅洗第二次躺在床上接受治疗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此刻,环绕他的不再是白塔冰冷的拘束环,而是最为温和高效的新型治疗仪。
张朗站在观察区的玻璃小窗前, 目光紧紧锁定在丰琅洗身上。直到再三确认监测屏上的数据还在稳定跳动着, 他才终于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 肩膀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还好, 这尊大佛没什么出事。
然而, 就在他彻底放松下来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后知后觉地蹿入了他的鼻腔。不是静音室里那种被妥善处理过的血气,而是从门口那个肃杀的身影身上传来。
况憬安静地站在那里, 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此时,哨兵浑身沾满了暗褐色的血渍, 凝结的血痂正随着新生组织的冒出从皮肤上源源不断地剥落。他的双臂垂在身侧,指节不自然地微微抽搐着, 显然正经历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自我修复。
可即便如此,况憬的身形依旧挺拔,呼吸也平稳到近乎停止,就连战栗都被他强行压制在每一寸绷紧的肌肉之下。
张朗的目光在自己一手带出的学生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低沉而严肃:
“你应该庆幸他没事,否则, 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审判庭的那群清道夫了。”
闻言,况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就连睫毛颤抖的弧度都近乎于无。他只是沉默地守在门前,像是一道被钉死在那里的影子。
见状,张朗的声线忽然放轻了些许,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孩子,你是目前唯一能在他的精神操控下保持理智的哨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人、以及他的研究对来说白塔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光是上城区那边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和他硬碰硬,对你来说不会有好处的。”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夹出深深的沟壑,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这个任务,关乎的从来就不只有你们两个人的生死。就算是为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张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突然伸手,布满老茧的掌心重重按在了况憬的肩头,“为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退役哨兵,你也该明白——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他惟命是从。”
这个动作令两人之间的空气微微一滞,况憬身上的肌肉似乎在某一瞬间骤然绷紧,很快又迫使自己强行放松下来。
张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克制,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我知道,这位阁下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但,一位S级向导对你的精神体恢复总归是大有裨益的,还是能忍则忍吧……”
话已至此,张朗缓缓收回了手。
他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制服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冰冷。
“好了,十分钟,处理好你的伤。毕竟从今天开始,你和‘肉灵芝’就是共生关系了。
“别让我失望——
“衔尾蛇。”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况憬终于有了动作。他一寸一寸抬起头颅,目光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超脱般的麻木,仿佛一潭凝固的死水。
哨兵微微颔首,低沉而沙哑地回应道:
“是,长官。”
说话时,他的手指重重碾过掌心凝结的血痂,发出了细碎的脆响,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滴——追随者+1。】
静音室内,030的机械音突然在意识空间中响起,尾调带着某种近乎谄媚的赞叹:
【宿主,您简直是料事如神啊!真没想到这个哨兵居然这么轻松就被拿下了,我还以为他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呢……啊,绝对没有说您是狗的意思——】
听着耳畔系统喋喋不休的声音,闭眼假寐的丰琅洗脸上始终保持着斯文有礼的微笑。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双锐利的黄金眼瞳,他心底却莫名有些烦躁。
呵,就这么听白塔的话么?
捕捉到门外那缕熟悉的精神波动,他忍不住用舌尖重重舔过犬齿,只感觉某种不可言说的痒意正沿着脊椎一点一点往上爬。
那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
半个月后。
当生物钟在凌晨五点准时将况憬从睡梦唤醒时,他尚未睁眼,身体却已经先一步感知到了此刻荒诞的处境——
一截森白的指骨正精准地卡在他的颈动脉处,自己的左半边肩膀几乎陷进了太岁开裂的胸腔内部。
身侧这具非人的躯体就像一尊奇异的大理石雕像,森然的寒意透过单薄的睡衣布料直直渗进血肉,将况憬的神经冻得近乎发麻。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肋骨凸起的弧度,只要稍有不慎,那些锋利的骨刺就有可能无意间划破自己的皮肤。
但这还不是最棘手,因为除此之外,况憬的右半身也被人紧紧压住了,堪称进退维谷。
作为雀占鸠巢的“客人”,丰琅洗没有一点儿为主人留出空间的自觉——这位睡相极差的向导像只无尾熊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况憬身上,几乎将他挤到了床沿。
对方的手脚毫不客气地横跨了他的腰腹,睡袍下摆不知何时早已卷到大腿根部,露出了下方布满缝合线的苍白皮肤。
那些深棕色的头发肆无忌惮地铺散在况憬胸前,有几缕甚至钻进了他的领口,并随着呼吸起伏轻轻搔刮着锁骨。
面对这种冒犯而又暧昧的纠缠,况憬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位阁下种种不讲道理的行径,颇有些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的意思。
此刻,这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床竟然显得如此逼仄,况憬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活动空间。
[玉京子——]
确认不借助外力实在无法脱困后,哨兵在精神图景中轻轻唤了一声,额头旋即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有条两指粗的银白小蛇从虚空中蜿蜒而出,颇为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鼻尖。
玉京子吐了吐信子,那双水润的红色眼睛在昏暗的卧室里泛着淡淡的光。随后无需指令,祂便悄然无声地游向了太岁的胸腔缝隙。
小蛇细密的鳞片在骨缝间轻轻滑动,巧妙地隔开了那些锋利的骨茬,就像一层柔软的护甲,一点点将主人深陷其中的左肩解救了出来。
“重获新生”的瞬间,况憬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他先是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左手,又熟练地逐一移开了脖子上那截指骨、横在胸口的沉重手臂,还有那条不安分的腿。
况憬屈膝顶住丰琅洗大腿内侧最敏感的软肉——力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太轻会被缠得更紧,太重又会惊醒这个起床气很大的“睡美人”,在对方回缩的瞬间迅速塞入备用枕头,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整个过程中,哨兵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快得就连丰琅洗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惊动。
于是,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咚——”
当白塔的钟声第六次响起时,卧室的床铺上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丰琅洗像只被惊扰的猫科动物般躁动地翻了个身,那头柔软的微卷棕发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愈发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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