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对峙过后,两人脸上都有倦色。
因为发烧反反复复,也因为不愿再配合苏笛,陈文续开始不吃不喝,苏笛也因此越来越急躁。
这一晚进来送饭和水时,陈文续已经不愿意再给苏笛投去任何一个眼神,她只是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旁若无人地半闭着眼睛。
她越来越抗拒自己。
准备给陈文续降温的毛巾掉在床头,苏笛弯腰按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正眼看看自己,却又不舍得使力。
陈文续又瘦了,这让苏笛很容易就想起了当年她们签订契约的时候。
终究还是没办法像自己说的那样强灌强喂,苏笛略显狼狈地坐在床边,她也不想再看陈文续刺痛自己的背影,于是她低着头说:“……你还是不愿改口,还是决定要离开我么?”
陈文续不答,她就继续问:“你不是要去颁奖典礼吗”
声音里的委屈早已大过了怒气,苏笛说:“那你就告诉我你改变心意了,之前说的都是不算数的气话。”
话语间,她已经翻身上床,撑在了陈文续身前。
她的影子遮住了陈文续面前的光,陈文续这时才掀起眼皮朝她投去了一眼。
苏笛的眼底很暗,只有陈文续的身影在里面跃动着一点亮光。
眼下的青黑一次比一次严重,看起来她在外面守着的这几晚,没有一晚是睡着的。
她知道苏笛做不到下定决心伤害自己,那何必要这样彼此折磨呢?
有一瞬间陈文续几乎想告诉苏笛,这五年的感情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履约,所以如果你向我道歉,向我解释,你放我离开,那我也许会在你面前心软也不一定。
可是苏笛做不到其中哪怕任何一件事情。
心底五味杂陈,陈文续开了口:“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
包括要分手,还有出去以后不会再见她。
撑在自己肩膀两侧的手传来了颤抖,陈文续听见了她喊了几声自己,然后委屈地控诉:“陈文续。”
“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不是想去颁奖典礼吗……你哪怕骗我一句呢,你知道我会相信,会放你出去的。”
也许苏笛不信,可是无论是在争吵还是经历着难得的甜蜜,这四年里陈文续从来没骗过苏笛。
所以她疲倦地闭上眼告诉苏笛:“你可以继续关着我。”
“我可以不去颁奖典礼了,就让媒体像当年一样再写我一回。”
“哗”的一声,是苏笛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扫到了地上,可苏笛忘了三天没有合眼,身体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
杯子摔碎在地板上时,苏笛也因为动作剧烈,眼前一黑摔到了地上。
一声膝盖触地的闷响过后,卧室重新归于平静。
虽然床边有苏笛给她铺的地毯,但摔下去的时候还是摔得不轻。
过了大概几分钟,陈文续听到了身后地板上细微的动静。
没有抽泣,有的只是憋在喉咙里的声音。
叹了一口气,陈文续缓缓转过身来,“哭什么,因为摔疼了”
应该是有碎片扎进了皮肤,陈文续在苏笛小腿上瞥到了血色。
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撑着酸软的身体,她光脚下床,抽了纸巾先将扎进苏笛小腿的碎片小心地拔出来。
苏笛不会让她离开房间,所以消毒的事情只能苏笛自己来。
“你自己可以去……”
话还没说完,陈文续就被苏笛猛地抱住。
紧紧地抱着陈文续的脖颈,眼泪明明是接近体温的,却弄得两人脖颈间一片冰凉。
苏笛其实没有摔疼的感觉,因为摔在地上的不是她的皮肉。
“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陈文续以为会听到哭声,但她听到的是突兀的解释,“我看到了周丛的消息,后来也去了江岸饭店,只是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静静地听完,陈文续问:“没有给我打电话么?”她记得当年杀青的时候,她给过苏笛自己的号码。
“我想打给你的时候发现手机坏了……
并没有对这个解释做出任何评价,陈文续轻轻地拍拍苏笛的肩膀,“先起来消毒。”
陈文续显然没有相信自己。
手指抚上陈文续的脸,苏笛忍痛凑上去,讨好地吻住她。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颗咖啡糖一样苦,连带着苏笛的声音也发涩:“不要分手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可怜到好像被关起来的是她一样,于是这一次,陈文续没有躲开。
嘴唇上沾着眼泪,亲吻时就又咸又涩。这是一个算不上温情的吻,但已经足够安抚苏笛。
就在她将另一只手也抚上陈文续的脸时,陈文续的手却意外地盖了上来。
还没来得及开心,苏笛就感觉自己的上身突然被人往前拽下!
两只手腕蓦地磕在一起,等苏笛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陈文续已经将自己的双手用毛巾绑在了床头,然后喘着气退到几步外。
她需要苏笛的解释,但现在这个解释已经超过了时限,她现在想要的,只有离开。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陈文续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笛,转身推开了这扇阻挡了她去路的卧室门。
苏笛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床柱被她晃出了生硬的声音。
陈文续的身影逐步踏出了自己的视线,苏笛知道她一定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她像是失去理智般地往前跑去,最后却只是重重地再次摔倒在地。
“陈文续——!你不准走——!”、
陈文续听到了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可她不会停下脚步。
强撑着披上了一件随手搭在客卧的衣服,陈文续拿起竟然就被放在客厅桌面上的手机,一刻也不停地扭开了大门。
门外没有出太阳,但陈文续却眯起了眼睛,像畏光一样踉跄地走进了到达的电梯。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听到有洒水车路过的声音,陈文续才终于停了下来。
有水溅到了脸上,很冷,但却能让她清醒过来。抬起手来去擦脸时,陈文续发现她随手拿的衣服,竟然是苏笛披的外衫。
笑了一下,陈文续想,那一套房子都是苏笛的,自己随手拿的衣服当然也是她的了。
此刻突然有了自己离开了苏笛的实感,陈文续开了机,然后拨了舟舟的电话。
……
半个小时后,苏笛听见了外面慌张的脚步声。
来人毫无阻碍地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一路跑进了满地狼藉的卧室。
“苏笛姐……”
是小禾。
小禾为她解开手上的毛巾时她没反应,小禾半拉半扯地让她坐在床边时她没反应,直小禾红着眼对他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后,苏笛才转过头来,像是没听明白一样看着小禾。
“韩龄姐失踪了,你能听清么……”
第24章 “不是韩龄姐的消息……苏笛姐你先听我说,我现在被堵住了赶不过来,你先拉上窗帘,不要出门!”
尝试了两次苏笛仍然没能从床边站起来,她刚刚才接受了陈文续离开了的事实,未消化的情绪还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她只能反复咀嚼着“失踪”两个字,尝试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什么时候?”
韩龄就要做手术了,为什么会失踪?
就在苏笛将陈文续打晕的第隔日凌晨,护士在查房的时候发现韩龄不知所踪,房间里只剩下衣物和被子。
不对……苏笛猛然想起,住进医院那天韩龄说检查报告备医生拿去会诊了,可是直到自己接回连连离开住院部那天,她都没有看到韩龄的检查报告。
如果韩龄是故意不让她看到报告的呢?如果韩龄住院就不是为了去做手术的呢?
“韩龄姐半夜从医院跑出去了。”
声音里有哭腔,也有埋怨。小禾还在读大三的时候,就曾经在韩龄身边实习。后来韩龄离开老东家,慢慢和苏笛一起组建了吉光传媒后,她又兜兜转转来到苏笛身边做助理,现在也慢慢开始代替韩龄处理苏笛商务上的事情。
韩龄于她而言亦师亦友,想到报警时警察对自己说的话,小禾红了眼睛,“已经失踪两天了,医院联系不上她,我也联系不上你!”
而最让她害怕的还是电话最后对面不忍心的那句:“警察局那边说,可能不会有好消息……他们说其实从住院开始就不存在手术安排,韩龄姐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骗过我们。”
话音未落,苏笛就腾地站起来,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跑去,“苏笛姐,你要去哪儿!”
二月的天,苏笛只着单衣,也顾不得没有好好穿上的鞋子,按下电梯就冲了进去。
她突然想到那天最后韩龄告诉自己的话:“等白天有时间回我家去拿一些东西,有给连连的,也有给你的。”
要给她的,是什么东西?
在亲眼看到韩龄留给她的东西前,苏笛不会也不想往最糟糕的结果去想。
一路几次超速,苏笛在半小时内赶到了韩龄家里。
一进门苏笛就愣住了,看清楚里面的景象时小禾的心也沉到了最底。
韩龄收拾过家里了,家具全用白色棉布罩了起来,只有两个白色的收纳箱放在沙发上,因为没有拉窗帘而十分扎眼。
一个打开是连连剩下的玩具,猫粮,猫砂,另一个打开,最先看见的是一个文件袋。
小禾不敢去看了,可是苏笛要看清楚。
“嗒”的一声,苏笛打开了文件夹的扣子。
她的手没有抖,所以在取出最上面的文件时,苏笛清楚地看见了上面黑体的两个大字。
“遗嘱”
苏笛想要翻页,可是指腹却干的怎么也翻不过去。她心里至少还存有一份侥幸,希望看到最后立遗嘱人那里没有签名或者签的不是韩龄的名。
可她翻不过去,所以她一直看着白纸上的黑字一个一个地排成她无法处理的信息,直到页边快要被她翻出一个裂口,她才看到了第三张纸上那个熟悉的签名。
“立遗嘱人:韩龄。”
从后颈到头皮一片发麻,呼吸打在皮肤上,竟然比室温还要冷。
手突然没了力气,后面单独附上的一张白纸也就掉了出来。
在这一页后,韩龄附上了手写的遗书。
她说她没有心情去准备什么体面的死法,体面是体面给别人看的,她都要死了,也就不稀罕生前最看重的脸面了。
她说全部财产交由苏笛处置,连同她的职位也一起交给了苏笛。
她还说她走后不要埋进墓地,要把骨灰撒海里。
收纳箱最下面的是给陈文续的解约书。
“自本协议签署之日起,解除原艺人签约协议。”
韩龄已经签了名,剩下一个签名留给陈文续。
这些就是韩龄要留给她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人有保护机制,所以好像所有应该因为这两箱东西而产生的情绪和反应都还没有追上她。
苏笛现在唯一有实感的就是,这两个收纳箱很大,成年女性一次只能抬起一个。可是这么大的收纳箱里,没有一个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窗外路灯的白光打在苏笛身上,冷得发蓝,像是老式影碟的画面。苏笛就这样站着,一点反应和动静都没有。
就在小禾以为苏笛是背过身在哭,想要试探性地搭上她肩膀的时候,苏笛攥着手里的纸张抬起头来,
“我要找到韩龄。”小禾听到她对自己说。
“我不会就在家里等消息的,我得找到韩龄。”
苏笛的眼睛很亮,可小禾却分不清苏笛现在的精神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小禾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迟疑地呼出一口白气,过了好半天,才迎着窗外的冷光问:“怎么找……?”
“既然还没有消息,就说明不一定是坏消息。我会找人查医院附近停靠车辆还有商铺的行车记录仪,韩龄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她说不定现在正因为拉不下脸回来坐在哪里也不一定。”
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苏笛像是笃定了韩龄还平安地躲在哪个地方一样,收纳箱也不拿,兴致勃勃地就打起了电话。
小禾只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荒谬,先是得知韩龄失踪,紧接着得知是苏笛关着陈文续,现在看到了韩龄的遗书以后苏笛又像是骗自己一样坚信韩龄没有事情。
可她不敢打断苏笛,因为她害怕苏笛崩溃,也因为她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好,韩龄最后反悔,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
在远离山温路的酒店里,陈文续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又在发烧了。
刚刚输液的时候勉强退了烧,半夜又烧了起来。
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但她不想接,也不想知道打来的人是谁。
打到现在已经是第三遍了,陈文续从软的过分的床垫里撑起身体,想要关掉自己的手机。
可是她眼前晃得很,晃得无法聚焦,一路碰掉了水,碰倒了空调遥控器,这才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想要关机的,却误触接了这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她听见了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陈小姐,我是王允。”
之前差点曝光自己和苏笛的王允?
喉咙疼得难以出声,陈文续问:“找我有什么事?”
“准确来说不是找你,是找你的女友苏笛。”
“那你打错了。”说着她就要挂电话。
之前两人还合伙摆了自己一道,现在突然这幅态度,王允疑心她挂了电话马上要联系苏笛于是快声说:“你不好奇苏笛的过去么?”
自己想知道苏笛和自己有关的过去时苏笛不愿意告诉自己,那现在她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事情。
将手臂横档在眼睛上,陈文续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她的过去,你不先打给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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