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没人教他怎么发脾气 但他无师自通。
“……他怎么了?”
朱蒂忍不住问, 她敏锐地、在赤井与二色进公寓之时,就发觉了二色的情绪不对。棕色头发的亚裔房东一直以来,虽然表情很少, 却不至于那么让人感到害怕, 但现在,他的表情就像是……
想要杀人?
“不太清楚,”赤井将二色和自己的外套挂到了衣架上,听见朱蒂的发问, 便诚实回应了, “他在车上、看了洗出来的胶片后, 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那你看到胶片上的东西了吗?”
她又问,随后听见了一声不重也不轻的关门声,顺着声音看去,二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自己那扇黑色的房门后。他很少这么做,比起自己的房间, 他更喜欢待在阳台或者窗前。
朱蒂回头, 库拉索也收回了视线, 她们两个一同看着赤井,希望他解答。
“上面有一个人。”
于是, 司机道,他确实看见了二色手中的胶片内容、但也仅限于此:“一个穿彩色披肩的长头发男人。”
在场的三个人都对二色一年、甚至半年前的事一无所知, 因此,谁也不会知道原因。他们三个唯一能做的, 只有等待这个家伙自己调整好心情。如果他愿意找他们其中之一倾诉一番, 那还不算糟, 只是,二色从不那么做。
……世界上没有词语能用来形容, 看见这张脸后,二色的心情。
在车上,他什么都无法去想。申汉善是怎么搞到的这些胶卷,他又为什么能让一个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人出现在上边,这些他都无法去想,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心里骤然升起的浪潮是什么情感,他分辨不出。
所有的一切就像无解的题。
房间门反锁,他将那三张胶片扔到酒店般的白色被罩上,房间冷色的大灯被打开,方便二色更好地看清胶片上的图像——还是和他在车上看见的一样,是那个微笑着的男人。
二色已经忘记了他的姓名,在这里,姑且用轻小说家来称呼他。
准确来说他忘记的不只是姓名,出生地也好、短暂人生中有密切交流的人也好,二色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毕竟转生到这个身体里也差不多有十七八年,新的记忆早已将那些无用的记忆覆盖了。
这个世界,和他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世界不一样。
他很早就知道这点。
横滨、光是这么一个城市就与他生活过的城市不同,没有什么叫港口mafia的组织,也没有所谓的异能力者——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城市,既不存在恐怖袭击,也不存在制造混乱的人。
而网络上,也没有那些二色耳熟能详的轻小说名字,
有时候的二色在洗漱时,也照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的脸,除了那双眼睛和嘴角下的痣,他与上辈子的自己毫无相似之处。他扯了扯嘴角,而镜子里的人也扯了扯嘴角,这寡淡的面容将是他使用到再一次死亡的脸,这个奇怪的、母亲给予的名字,也将伴随他的这一生。
「你是谁?」
这是个哲学的问题,而二色总是以一言蔽之,他说:
“我是申司。”
死亡与转生是一条分割线,它明明确确地将上辈子的轻小说家与现在的二色申司划分为了不同的个体,一个总是微笑着、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与一个沉默的、不愿表明自己情感的家伙,共用着同一个灵魂,听起来真是十分荒谬。
二色的这辈子没有写过轻小说。
二色申司、他对轻小说毫无兴趣。
这辈子与上辈子的爱好差异实在过大,就连二色自己也无法确定,他所记得的上辈子的事是不是一场编造出来的梦,或者那个轻小说家就不是他本人,他只是拥有了那个人的记忆。
这张胶片的最后,那个轻小说家直视了镜头。
那道目光跨越遥远的时空与岁月,落在了二色的身上,就像火星子落在衣服上燎出个洞那般,它如子弹出膛,在他的心上炸出一片空洞。轻小说家看起来如此鲜活,似乎下一秒就能跳出框外,对着二色说一声“你好”。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二色就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二色伸手去拿,发现是申汉善发来的、无关紧要的关心话语,他总是这样,好像真的是一个慈父,好像、二色这个不爱他的孩子,是他世界中的一切。
【申汉善:最近感觉过得怎么样?】
【申汉善:过两天有份礼物会送过来,记得查收。】
二色将胶片扔到旁边,他盯着手机上的字看了许久,最终,他在聊天框内打出了一个问题。
【二色申司:你知道多少事?】
对面很快就会回复了。
【申汉善:你想问什么事?】
【二色申司:胶片。】
【二色申司:……】
【申汉善:是吗,你提前几个月拿到它了。】
【申汉善:我本来想在你成年的时候再告诉你。】
告诉二色什么?告诉他其实身为生父的申汉善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转生者?告诉他,他们在上一个世界已然成为了真正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后者是显而易见的,在那里,两个人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很少会长得那么相似。
【二色申司:真相吗?】
【申汉善:如果你想这么称呼它,也可以。】
【二色申司:现在就告诉我。】
【申汉善: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确实如他所言,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从无法计数的某一年开始,时至今日尚未结束。
申汉善说,申家一直以来都拥有着被称呼为“神迹”的能力。
这点事在之前,二色就已经有所猜测,毕竟他能让人想起上辈子的手实在是不一般,那时来日本的申汉善只说二色想发挥这个能力该怎么做,却没说二色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申氏从几百年前,一直供奉着某位神仙,这位神仙的神力便是“神迹”这种能力的来源。
用术式来称呼也行,用超能力来说也过得去,甚至用上辈子的说法,叫异能力也可以——总之就是这样因人而异的能力,与所谓的、能看到结局的眼睛,这听起来就像动漫漫画与轻小说里才出现的背景设定。
申汉善又说,他在用自己的能力,来改变二色的结局。
什么样的结局?
二色问。
死亡。
他回答着,简单的两个字,却没有人能看透。就连死过一次的二色也不能,他早已忘记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直觉告诉他,死亡并不恐怖。
这些胶片是申汉善在尝试改变结局时留下来的成果。
【申汉善:我想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他是这么说的——如此直白,如此真诚。然而他还是没有告诉二色,所谓的“改变”究竟指的是什么。二色的心里平静无波,他在此时忽然明白了当时,情报员申贤硕看见那份资料时说的话。
【二色申司:你失败了多少次?】
【申汉善:13次,算上横滨的那一次意外的话,是14次。】
为了让儿子活得更久一点,这个男人回归了十三次。
这个数字很显然与某部南韩知名网文主角没法相比,13与1863,前者连后者的零头都触及不到。
……疯子。
申汉善真的是一个疯子,外界给他的疯狗称号,还真是没错。
二色还是忍不住,如此想。他觉得这个世界、这些话,以及自己与申汉善的存在都过于荒谬——这如果是轻小说家写的文,那他根本就不可能踏上这一条职业道路,异想天开过了头,那就是荒诞至极。
只是。
【二色申司:为什么说横滨的那一次是意外?】
【申汉善:你离开了你诞生的世界。】
就像程序跳出了循环。
本该降生在韩国首尔的他不知为何,出生在了日本,那是个格外遥远的平行世界,那里,申汉善没有神迹,二色友惠与他曾有感情,却早已分手,她生下了孩子,本想抚养长大,却因为意外不得不托付给海外的朋友。
这就导致,轻小说家在大陆长大。
他听说了生母的事,因此在二十多岁,去了日本看看,本想要短暂待几个月便走,却遇见一个可怜的家伙,过分的同情心让他在横滨长久地待了下去。
【申汉善:我在横滨找到了你。】
【申汉善:而你不知道我。】
【申汉善:我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那个世界的申汉善路边买来的相机。】
然后,他在轻小说家不知道的地方,拍下来这些。
这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二色无从得知。他已经不记得横滨的事了,自然,也不记得是否有陌生的游客对自己举起相机。棕色的鬓发如丝带,在白色的被子上铺着,那个孩子只是看着手机里的字。
半晌。
二色将手机熄屏,随后,用力地砸向了地板。
他坐起来,将床头柜上除了永生花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昂贵的瓷器花瓶被砸碎,发出巨响,藤编的纸巾盒扔出去,滚得远远的,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消退。
看向了被书填得满满当当的书柜。
那上面的书,有许多都是申汉善在送他这栋公寓时就放进去的。
这个高大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床,他走到书柜前,抬手,将上面的书统统扫落,沉重的大头书磕到坚硬的地板,也发出那些吵闹的响声来,地上一片狼藉、就像某个人的思绪。
「停下来。」
系统弹窗出现了。
二色全然不在意它,他就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那种莫名的情绪驱动着他,让他将房间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摔到地上。系统弹窗不断地跳出来,上面都是同样的字。
「……停下来。」
他将最后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然而胸口,依旧有一阵疼痛,二色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107章 赤老师哄狗小课堂 感天动地的阿美莉卡友谊
房间的地板一片狼藉, 无处下脚。
造成这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坐在飘窗上,弯起腿,像是孩子那样缩起来, 注视着窗外的都市夜景。二色面无表情, 脸上看不出难过,也找不到愤怒,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远比过去要更加冰冷,像是一座冰雕。
只是再冰冷, 也没人看得到, 毕竟他把房门锁上了,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听力度,不是库拉索。
“你还好吗?”门外传来了朱蒂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担心,她大概是听见那一连串的响动, 因此, 留到现在还没走, 没听见二色的应答,她又开口, 问道,“没受伤吧, 申?”
“……”
二色没动,也没说话。
如果诸伏景光还记得那个梦,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 他会发现二色现在的模样, 与梦里生着气的那个孩子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年的那孩子只是把窗帘拉上了, 而二色却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等会再来问吧。”
门外传来轻得难以辨认的男声,是赤井秀一,他将朱蒂从二色的门口拉走了。
这个属于二色的空间再次安静下来。
手机在地上振动两下——它没被摔坏,准确来说,是没被彻底摔坏。二色从没发过火,即使是扔东西,也在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力气,没人教过他怎么样发脾气,毕竟世界上少有人像他这样,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生气。
他没去捡。
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手臂上,他太疲惫了,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场无人看见的大闹里溜走。二色申司闭上眼,他不想管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滑稽、多么不符所谓的狂攻形象。
他只是,想要在这里待一会。
只是一会。
…………
“过去四个小时了,”朱蒂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二色的房间很久没有动静,她都要担心里面那个人做出傻事来,“申、他真的会没事吗?”
库拉索也低头看了眼手机,申董事刚刚给她发了消息。
【申汉善:他怎么样。】
【库拉索:没出来。】
“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
赤井道,他刚刚下了楼,带上来两瓶威士忌,此时,他从二色的库存中摸出了四个杯子,加了些冰块,倒上酒——在这种时候喝酒,看起来是有些过分了,只是他态度坦然:“不过,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说得像你很了解他一样,秀。”
“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个人,”赤井秀一喝了口黑麦,又道,“但我了解青少年。相比于我走那时,他现在的情绪要明显很多,至少,符合他实际年龄了。”
“什么?”
朱蒂有些没理解赤井的意思,但她足够聪明,很快就意识到了,却有些没法相信:“等等,你是说,申还是个青少年?”
“嗯。”
库拉索点头,她收起了手机:“他十七岁,还有几个月成年。”
“……开玩笑的吧?”
“真的。”赤井伸手,从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我们去年在夏威夷射击训练场认识的,他那时候十六岁,在上高一,比我弟弟还小一岁。”
他是这里和二色认识最久的人。
但说到底,也不过认识一年,中途还去参了军,没一直待在这孩子身边。
三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朱蒂叹了口气,也端起了赤井倒给她的那杯,喝了一口,酒液下喉,她又想起来那个无解的、最初的问题,胶片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难道说是以前甩过他的初恋照片吗?”
她问。
“他对男人又不感兴趣。”
赤井答道,“硬要说的话,照片上的人长得像他生父——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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