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清晰可闻。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正前方的大显示屏忽然亮起。
随着立体幕布被缓缓拉开,一个全息投影如从水面浮现面,带着波光在舞台正中央凝聚现形。
一只雄虫。
一只高挑纤细,十分年轻,却格外高贵优雅的雄虫。
他的姿容鲜亮夺目,身躯修长匀称,柔顺丝滑的长发披散在肩,如同流泻而下的水银。紫宝石般幽深双眸,反射着天际的渺远,显出几分孤冷。
浑身上下完美、和谐、统一,堪称造物主的宠儿。
阿尔托利·德拉·罗森克洛伊。
正是他们今晚要观看采访视频的主角。常年霸据大众情虫榜、帝国最想嫁、帝国最想睡雄虫榜单第一名的圣子殿下。
杰克森自认不是那种只看脸的雌虫。
可当这只雄虫的全息投影,在黑暗中缓缓浮现成形时,他感觉到了一种从心灵深处传来的震撼。
难以想像,居然有虫可以美成这样。
难以置信,这样的雄子竟真实存在于他们的世界。
在场雌虫明明都见过他的照片,可当镜头拉近,聚焦在雄虫的上半身,又缓缓扫过那潋滟冷淡的双眼、丰满红润的双唇、白皙无暇的肌肤时,那种震撼更加强烈。
而无论在场的雌虫之前是咒骂、是憎恨、是愤怒,他们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归于一线——
震撼与静寂。
五分钟后,投影缩小了,一间采访室出现,雄虫出现在沙发椅上,正对着他们盈盈一笑。
在他身侧,是一名亚雌主持人,说着惯有的开场白。
“……如果我没记错,圣子殿下是A级吧?”
采访开始不久,在场有军雌低声问道。
“很久以前就是A级了。A级的雄子可以安抚治疗S级和S以下的雌虫。在册虫数我记得不到一百万。”
“不是我说,如果殿下能做在线治疗,以他的能力,一次百名都可以搞定吧。”
“想什么呢!阿尔托利可是圣廷宝贝。这么多年就跟吉祥物似的,公众活动是一场一场出席,劳心费力的在线治疗?做梦吧!”
“好像是因为没有成年,为了保护他的精神力?印象中哪年教宗提过。”
“我曾经接受过一次助祭级别的一对多治疗,爽爆了,当场搞得裤子都没法穿。还只是最低级的E!”
“TM的,羡慕死萨提洛斯少将。能嫁给阿尔托利殿下,不知道以后会有多□□!”
“切,人家起点是我们一辈子也到不了的终点。但话说回来,圣子到现在都没表态,估计这婚事十有八九要黄。”
“哈哈哈也不是不能理解。我要是雄虫,也想找个漂亮温柔的,起码抱起来舒服多了。少将?算了算了。”
“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圣子可比电影里的雄虫美多了。再说,就那点稀释过的精神力,聊胜于无,不如躺着欣赏眼前的绝世美貌。”
你一句我一句。
氛围很快热烈起来。
反正又没有军纪规定理疗室不能交流。中级军官们乐得钻空子,没一会就变成了遍及全场的八卦大讨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杰克森的错觉,传感器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丝很微弱的精神力波动,温温凉凉的很舒服,好像泡在泳池里晒着太阳,每根筋膜、每块肌肉都被揉开了,几个月积攒的压力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舒服的他忽然有点困。
采访不是很长,很快就进入到了后半段。
“殿下,这次祝祷仪式,全国上下都很期待。但星网上也有虫指出,您上次级别测评刚刚过A,不具备施行光复礼的实力。此次仪式,很可能存有黑幕……”
“可真敢问!不怕圣廷黑手报复?”
军雌们笑嘻嘻地,却都不约而同坐直身子,想看雄虫如何应对。
“上次测评?几年前了?”
雄虫嘴角依然带笑,好像一点都不困扰,也没有往常雄子被侮辱的恼羞成怒。
“我依稀记得是十四还是十五岁?”
“哦,是十三岁。八年了,我有很大变化,这样说的虫也该换换脑子,撇下无用的偏见了。”
“当然,如果不想动脑,那也可以仰仗他虫判断,比如尊敬的教宗阁下。”
如此四两拨千斤又嘲讽拉满的回应,获得了现场军雌们的一片掌声。
不少虫还吹起了口哨。
“以前就跟个念稿机器虫似的,怎么突然这么敢说?”
“性格挺不错的,要的就是真实!”
“直爽!我喜欢!”
很快又到了下一个问题。
“……坊间流言,说您十分不满这桩婚事。私底下还称萨提洛斯少将为难啃的硬骨头,说他身材太壮,不通情趣,但凡脑子正常的雄子,都对少将下不了嘴……”
“其他不予置评。后面那句我要更正。西恩确实块头大、脾气大,但我就喜欢这样的。”
“婚约已在推进,如果顺利,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可以期待一下小虫崽的降生。”
军雌们哈哈大笑。
“刚才谁说圣子讨厌少将?我看他喜欢的很呢!”
“对对对!那表情作不了假。哎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虫崽……还挺想看。”
舞台正中,采访播到最后一分钟。
镜头拉近,银发雄虫浅浅微笑,不是最开始的标准完美笑,反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却自有一种自信坦然,让虫想屈膝跪下。
【一个祝福:享受周末,做个好梦!】
!
!!
!!!
下一瞬,杰克森内置耳机中的提示音忽然滴滴滴狂叫起来。紧接着,系统提示——
【检测到输入精神力。】
【正在测算……测算完成……已超过设置最小阀值……】
【正在激活治疗程序……】
【治疗级别评估:A】
杰克森的惊呼被脑内传来的强烈快感猛烈斩断!
这、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像浸泡在柔软的云端,享受着阳光的烘烤,然而下一刻,他们便被猛然抛入波涛汹涌的大海,被暴雨击打、被闪电穿髓,却没有痛苦,只有想要更多、更多的渴求、希冀。
彷佛回归虫蛋时期,被壳包裹,安全舒适,可以放下所有心防,除去所有烦恼,只是为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而快乐、欣喜。
片刻前还议论纷纷的理疗室只余喘息、呻--吟和啜泣声。
杰克森怔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大门被从外打开、光线猛地射入,才再次恢复意识。
他摘掉传感器,刚要起身,忽然僵住了。
除了眼角滑下的泪水,他的裤子前后也都湿透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落在静寂空间里格外响亮。
不对。怎么还有回音?
杰克森本能向旁侧望去,然后在昏暗的光线里,和他前后左右的同僚们都对上了眼。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下一刻,军雌们一只只别开脸,以堪比短跑竞赛的冲刺速度,一只只冲出了理疗室。
*
两天后,在帝国几兆虫口的期待中,由圣子阿尔托利主持的,为出征军团赐福的祝祷仪式正式开始。
各大军团都组织了观看。
杰克森坐在方阵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央的巨大投影屏。与他同一动作的,还有身边的无数军雌。
这次,没有咒骂、没有愤恨、没有不满,只有在过去两天内、日夜不分,时刻折磨着军雌们的渴求和期待。
他们发了疯的想要靠近、想要再见那只雄虫一面,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
直播显示屏亮起。
一只银发紫眸的俊美雄虫出现在无数投影屏前。
光在他身后晕开,彷佛星子落地、神邸临世。
成千上万的军雌看到自己破碎崩塌的世界开始复苏——
“大家早上好。初次见面,我是教廷圣子,阿尔托利·德拉·罗森克洛伊。”
“此次祝祷仪式,由我主持。”
自此,帝国历史掀开新的一页。
这一天,五项精神力全通、被穆尔沙科特秘宗称为救世主的雄虫阿尔托利,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并在之后数年,亲手打造出盛极一时、无上繁荣的虫族帝国。
第20章 决心
时间倒回三天前的中午,圣廷教宗居所的后花园。
“精神标记和肉-体标记,双重标记同时进行。对你对他的助益,可是无法估量的。运气不错,甚至能帮你一跃到S级。”
“如此好事,别告诉我,你不动心。”
教宗塞尔苏斯用他一贯威严冷淡的声音,问我对天上掉下的馅饼是否动心。
答案是当然的。
可我仍有些犹豫。
老师这个建议,提的如此轻描淡写,但究其根本,还是想给我的光复礼上层保险。
这是帝国近几年最重要的大事,容不得一丝差错。
届时全帝国数千个星域同步直播,光复礼的失败成功,只要西恩从那扇门一走出来,结果便会被揭晓——
如果成功,受礼者全身上下都会笼罩一层金色淡光,最长可持续一日。
这是光复礼修复精神域后的附带效果,来源为治疗过程中雄虫外化的精神力。
精神域修复得越深入越细致,这层光膜会越澄亮、越持久,向所有同族招显著自身的健康与强大。
没有这层淡光,便可视为效果平平;而那扇门若是超过了最长开门时间,即可默认术法失败。
而万一阿尔托利失败了,当时那种境况,教宗就是想黑幕操作、帮忙遮掩也没得可能。
我很想对老师说你放一万个心,却无法解释我毫无缘由的自信心。
我最大的依仗,是我三十六岁的精神力载量,以及我对圣愈的全新感知和理解。
偏偏这些都不是觉醒圣目天赋就能解释的。
“呃……居然被发现了。不愧是您。”
最后,我只能装作没听出老师这番话里的隐含的担忧,无辜地对他眨眼,继续扮演人畜无害的娇贵雄子。
“航班的事,您有什么进展吗?”我又喝了杯葡萄汁,确认护卫已经站的足够远,转换了话题。
教宗阁下的气场肉眼可见地淩厉起来。
“你提供的那些细节,已经让虫去核实了。目前是发现了一些线索,但进展不大。”
“什么线索?”我紧张地问道。
“可以确定的是:在你说的时间点前后,的确有两三方势力,在策划一些大动作。很可能是劫持民用航行舰。但行事的具体地点、时间和计画,还需进一步收集信息才能明晰。”
老师眉头皱起,表情肃然,显然对进展也很不满意。
他不怀疑我“看到”的未来,然而在事情发生之前去阻止它的发生,就像在大海中去找一滴水,要有足够细致详实的细节,才能够确定ta就是自己正在查找的那滴水。
怪只怪当年航班意外时,我正在和老师、兄长因婚约的事冷战,每天醉生梦死、今夕不知是何夕。就连具体日期,也是最近努力按回忆推算而出的。
“查清之前,贝卓绝不能离开圣廷。”
我如此强调,看到老师点了点头,才叹出一口气:“……您辛苦了……”
“要是之前听你这样说,我肯定想抽你。但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姑且认为你是真的有体谅到我的苦心。”
老师声音冷冰冰的,但我可不会漏看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
“您放心,我会乖乖行事,遵守圣廷教条,早睡早起,做一个模范圣子。自此以后,你不用再额外替我担心了。”
我握住老师置于桌面上的手,神色肃穆。
老师抬臂,微凉的手掌反握回来。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眼睛有点热。
我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稳稳情绪,再次开口:
“老师,还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说。”
“……最近几天,我又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些景象。”
“普兰巴图的一些战士,似乎可以分离出自身的一部分,寄生到我们的士兵身上。”
“低级别的,只是微生物,它们凭本能侵入雌虫的细胞中,会让他们突发疾病、暴毙而亡。”
“高级别的则具有完整普兰巴图生物体基因,会更有智慧、更狡猾,它们会筛选更强的宿主,更安全的栖息地。”
这段话,我用的是适用于此刻指未发生事情的虚拟语法。代表一种猜测、一种主观想法。
可随着那些信息的一再铺出,我已忘了这些“伪装预言”的小手段。
我的脑海中,一幕一幕,全是上辈子亲眼见到的惨状。
寄生体操控军雌们,趁士兵毫无防备时在军营里大屠杀;
一艘艘载满士兵的战舰主动撞向小行星,在宇宙天幕中炸成火花;
他们撕破血肉骨骼,破体而出,密密麻麻地盘踞于军营、科研机构、政府国会,将所到之处化为一片尸山血海……
还有西恩。
还有西恩……
脊椎袭上一阵森冷寒意,我咬唇,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它们最终的目标,是雌虫的精神核。”
桌布之下,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染红了我的下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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