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休和下课的时候,他还去十四班的门口走了几趟,可依然没看到喻逐云人。后来才从他们班同学口中得知,老高跑完操把喻逐云留了下来,不知又絮絮叨叨地念了些什么,总之,喻逐云当场就走了。
以他的性格,就算老高没有勒令他停课,他也不会再回学校。
今天不回,明天和后天也说不定。
南晴只好回到一班教室。
周遭的同学们或是玩笑打闹,或是就某道题目而激烈辩驳,唯有他的心思早就飞出了教室外。
好半晌才垂下眸,盯着药盒安静地发呆。
他确实没有吃三明治里面的鸡蛋,可忘了面包在制作过程中通常也会添加一些鸡蛋作为粘着剂或者增加风味。虽然含量不多,但他的反应似乎很明显。
不过,到底是因为没有摄入太多的过敏原,吃完药以后,基本上全部的过敏症状都已经消失了,虽然锁骨旁边还剩了些不太明显的红痕,但可以用围脖掩盖掉。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喻逐云知道这件事呢?
“……老天保佑我这次月考考个好分数啊,我妈说了,只要我比上次的名次进步,她就把手机给我玩!”
“哈哈,虽然你的奖励很爽,但还是没有我的厉害。这次期末考试我要是考进年级前十,我妈就带我去买一部,当成我的新年礼物。”
周围发出了一阵羡慕嫉妒恨的惊呼声,说这话的同学忍不住洋洋得意。有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那你买什么牌子的呢?5S?”
那人脸上的笑瞬间定格了,但很快,便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反驳了出来:“怎么可能?!你搞笑吗,5S要五千多块钱!我爸妈都舍不得买,怎么可能给我买这么贵的手机!”
“就是啊,反正我们现在是不要肖想了,能有一部触屏手机玩儿就很不错了。”
“……”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同学们开始聊昨天的数学卷子。
南晴的目光却有些失神。
手机在这一年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较为昂贵的,南涛成和顾梅芳两人虽然平常赚得不少,但一直非常节俭,连自己都用的是几年前最普通的款式,自然不会考虑给家里三个高中生配备。
前世的南晴并没有什么联系人的需求,也觉得手机这个东西可有可无。
但顾宇彬却不这么觉得。他从根上就是贪婪好玩的。
借着“需要手机与同学老师联系”,“我哥万一生病了方便爸妈第一时间知道”……等等的借口,他软磨硬泡,拖着南晴和顾嘉禾两人一块跟顾梅芳要手机。
最后终于如他所愿,顾梅芳买了一部触屏智能手机放在家里,供他们三人在紧急状态下使用。
然而,说是“三人”,最后用手机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独吞了手机,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想到上一世被当成挡箭牌和棋子的自己……南晴顿了顿,将买手机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去。
没关系,问十四班的同学也好,在班级门口傻等也好,去立辉楼找也好,他一定会有联系上喻逐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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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中是宜城的重点高中,整体对学习抓得很紧,学生们周一到周六都要上学,只是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大概五点半就会放学。
每每熬到这天,大家便看见了曙光,总是会比往常热闹些。十四班尤其吵闹,前排的课代表在收作业,后排的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被停课三天的几个男生今天刚好回到学校上课,一个个嘻嘻哈哈地坐下,开始跟别人分享自己这些天有多么爽。
陈明瑞倒没跟他们混在一块,一进来就巡视了一圈四周,有些纳闷地抓住一个路过的同学:“我喻哥呢?在立辉楼吗?”
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摆了摆手,小声说:“你别再问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什么别再问了?这个“再”是哪儿来的?
陈明瑞“啧”了一声,正要皱起眉,便听到了后门传来咔嗒一声响。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眉眼冷倦的黑夹克少年走到他身后,把书包甩到旁边的空座位,拉开椅子懒洋洋地坐下,两条长腿搭上了桌面。
他背书包的次数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空荡到让人怀疑这只是个装饰品。
“哥!”陈明瑞惊喜地喊了一声,语气有点狗腿,“我这几天不在,你在学校待得怎么样啊?”
冷空气突至,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喻逐云似乎不以为意,将夹克的衣领微微往下拉了些许,不经意地露出了一片肌肤:“我只比你多待了一天不到。”
陈明瑞刚想问为什么,却见一道道血痂密密麻麻地攀爬在喻逐云的颈部至锁骨,似乎还能一路往下。模样有些不太像是磕碰或是划伤,反而像是刻意被人雕纹出来的模样。
因为没有色料,单纯只是伤口,所以乍一看有些惊悚又有些吓人。
他忍不住道:“哥,你这是……”
没等陈明瑞问完,喻逐云便意识到了什么,干脆利落地把衣领又立了回去,懒洋洋的眸里带了些许漆黑和冷意。很明显,心情不怎么样。
恰好这时前排收作业的课代表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那个……”
陈明瑞相当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从书包里掏了一阵,抽出一本皱巴巴的练习题,抛了过去。
喻逐云直接站起身,往班级外走:“没写。”
一旁被停课的几个男生则突然看热闹似的扭过了头,脸上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在期待课代表也过来问他们。
课代表才不傻,憋着一口气扭过头直接跑了。喻逐云和陈明瑞也就算了,她才不会继续招惹剩下的这群瘟神!
脑袋里只想着玩,永远不会学习,甚至还三番五次调戏女生……这群不学无术的人到底是怎么进宜中的?就该直接被学校开除!
停课的几天,这群男生不仅没有安分,反而更加嚣张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时,他们更是直接将教室当成了游乐场,明目张胆地把扑克牌、游戏、漫画这类东西拿了出来。
宋杰的座位在前面,他便从最后一排抽了把凳子,看也没看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被东西猛地硌了一下:“哎哟!”
他愤怒地扭过头,提起那个黑色的瘪书包:“这谁东西啊?!”
没有人理他,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宋杰只能回头去看自己刚刚从哪儿拉的凳子。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喻逐云的旁边。
他的动作忍不住有些迟疑,问同伴:“这是……喻逐云的么?”
“傻逼吗你。怎么可能?他从来不带书包的。”
唐子健对他的胆小嗤之以鼻,夺过书包拉开拉链,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折叠过好几次的A4纸。
他猛地将这张纸抽了出来,展开。上面的字工整而美观,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
“‘2013-2015高考冲刺计划。方案一,普通高考,需要着重注意的地方、需要在以下时间段里学完的内容,需要买的辅导资料,补习的重难点章节’……不是,这他.妈的太离谱了吧,谁写的啊?”
周围几人哄堂大笑,纷纷围上去争着看:
“‘方案二,美术生。下学期三到四月份选择画室,准备集训相关的事宜,等待联考,准备校考。同时不能忘记文化科目’——噗哈哈哈啊!”
“再看看,还有什么?”
“卧槽哈哈哈哈哈!!”
“……”
陈明瑞跟着喻逐云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个场面。
他一直觉得同学的那句“别再问了”很奇怪,可又没逮着机会问清楚为什么,直到自习课上课前,他看见了一班的南晴走到他们班教室门口,小声询问喻逐云的下落。
他惊呆了,立刻便跑去了立辉楼,将这个消息分享了出去。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喻逐云听到南晴的名字,便忽然睁开了眼,起身回班。
一路上的步调都是轻松的。
直到走到班级后门。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大,簌簌的叶片被风刮落一地,吵嚷的教室内人声鼎沸,刺目的吊顶白炽灯下,几个男生正举着一张A4纸,大声地朗读着上面的内容。
在争抢中,不知是谁先没控制住力气,猛地将纸片撕成了两半。
剩余的人先是一怔,很快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哎!快点撕开!这样大家都能看到了!”
“卧槽好聪明,哈哈哈哈!”
“……”
直到一道身影袭来,带着惊寒的暴怒。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宋杰和唐子健忽然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身形止不住地后退,一连撞翻了三四张桌子,在一片惊恐的叫喊中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他们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句求饶也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疯狂的拳头如同疾风骤雨般砸了下来,带了十成十的力气。
“你……你不能——”
唐子健话音未落,喻逐云便扼住了他的喉咙,神色冷峻而残忍,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因缺氧而泛红的脸色。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极致愤怒后的诡异平静:
“说啊。我不能怎样?”
四周的众人被吓得慌忙逃窜,陈明瑞咬了咬牙,冲到喻逐云的旁边,用力掰他的手指:“哥!别打了!”
喻逐云仿佛没听到这声劝告,重复道:
“我不能怎样?”
“……”
陈明瑞额头的冷汗疯狂地往下淌,他扫视了一圈四周,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触喻逐云的霉头。
绝望之际,他却忽然注意到,连廊外经过了一群已经放学的学生。
在他们中间,有一个相当熟悉的面孔。
“快来!快来帮忙!!”陈明瑞病急乱投医般大喊,“南晴!”
——南晴。
……南晴?
喻逐云维持着自己的动作,只是整个人猛地一怔,余光忍不住往外扫。
教室门口,一个柔软而秀丽的少年站在那里。
脸蛋隐藏在连廊的阴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7章
此时此刻,教室中央的桌椅因遭受了剧烈的撞击,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了一地,书本和试卷像雪花一般四散开来,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上。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惊恐地窜出了教室,少数跑不快的也缩在角落里,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看向喻逐云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惊骇。
喻逐云黑沉的瞳孔霎时失去了焦距。
他有一瞬间陷入了怔愣,忽然脱力般地松开了攥着宋杰和唐子健的手。
那两个脸已经憋成猪肝红的人如蒙大赦,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声粗重到宛如破旧的风扇。
陈明瑞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刚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是真怕喻逐云把人打出个好歹来。他本来没指望南晴这种脆弱的小身板能帮上什么忙,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分散开了喻逐云的注意力。
“哥,你别生气,你要那张纸对吧?”他低下身子,疯狂在一堆白花花似的纸片里翻找,“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能找到,马上就给你拼起来……”
闻言,喻逐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余光里,所有教室里没来得及离开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外跑,只有一道纤瘦而细弱的影子正逆着人流,缓缓地往里挤。
然而,那道影子还没来得及靠近,宋杰和唐子健便忽然发难。他们的脸色依然红肿扭曲,神色却愤怒而疯狂,顶起力道,合两人之力,终于将喻逐云撞得后退了几步。
“砰——”
又是一阵桌椅倒地的巨响!
喻逐云的侧脸挨了一下,小腹和胸口也接了好几下拳头。可他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站在原地,等南晴的身影越靠越近,几乎下一秒就要用那只白皙而干净的手触碰到他时,他才猛地回神。
狠狠地推开了宋杰和唐子健,一把将他们摔到一旁的墙壁上。喻逐云的眼底泛上一阵浓郁的红,手臂青筋暴起,如同疯了一般冲出了教室。
将南晴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没有再看一眼。
南晴没犹豫一秒,转过身就要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追,却忽然被人扯住了手腕。
“可以了!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南晴回过头,视线落在陈明瑞手心攥着的几张碎纸片。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我来负责善后,你早点回家吧,”
陈明瑞环视了一圈四周,十四班的学生们生怕被波及到,忧心忡忡地躲在连廊,这会才敢往里走;路过的同学们有的在看热闹,有的惊恐万分地跑去喊了老师;宋杰和唐子健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只是脸上还带着愤愤的恨意。
“你也看到了,喻哥打起人来是真的疯。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你就别再触他霉头了。万一等会儿你也被他给——”
话出口,陈明瑞才突然反应过来:“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
南晴忽然很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一众惊呼声里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外面下着大雨。
五六点的天已经彻彻底底地黑透了,浓墨似的云层诡谲莫测地滚动翻涌,时不时有紫色的闪电短暂地照亮着暗色的天空,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大部分班级都已经关了灯,人群走的走散的散,就连吵嚷的十四班门口也随着老师的出现而渐渐安静了下来。沉闷而空荡的廊道和楼梯里先是响起了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很快后面便会跟上另一串轻细的足音。
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维持了将近五分钟。
细细密密的冷汗从南晴的额头冒了出来,病态的潮红攀上了他苍白的脸庞。他鼻翼翕动,唇瓣失去了血色,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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