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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卫一只脚已经迈出去，闻言回过头来：“来寻你？”
南歌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甚好啊！甚好！”季卫不住地点点头，“那你更要快快入睡......银两可还够？”
“......”南歌没想到这件事如此地风轻云淡，好似在季卫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行事。以前她只是把季卫当作一个有着一点善心，同时又有着点花花心肠的官员，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季卫真的给了她老父亲的错觉，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季卫的小妾。
南歌皱了皱眉。
季卫一脸担心：“不够？”
说完就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这些你先用着！”
南歌明显受到了惊吓，赶忙上前几步，伸手推辞，没想到季卫比她推的更快，在碰到南歌的手的一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撒手将钱袋子扔到了地上，双手甚至还藏到了背后。
场面一时尴尬，南歌压根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个瞬间发生了什么？季卫，季大人，怕钱烫手？！
季卫老脸一红，挺直了身子，捂嘴轻咳了两声：“拿着，明日去陪李大人吧。”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南歌盯着地上的钱袋子，半天没回过神来。陪......陪！南歌的脑子里绕了半天的麻绳，忽然悟了过来！
“亏我还觉得他是好人！原来不碰我，竟是为了要送予达官显贵！”南歌闷哼一声，“狗官！”
就连地上的钱袋子也觉得脏了，她跨过去，狠狠地关上了门。转过身，盯着地上的钱袋子，南歌的脑中联想到另一个念头......难不成此行季卫未加阻拦，就是为了将她送予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的？莫不是就是这位佟大人！
“狗官！”这样想着，南歌又骂了一句，心中不免后怕，“若是没有李京兰，今晚怕是这狗官已经将我送出去了......”
想到此处，南歌紧了紧身上的褙子，赶忙跑进了里屋，和衣而睡。
李府。
“听下人们说，你带了个女子回来？你今晚去哪儿了？苗家二郎来过了。”李京哲在前厅等着妹妹。
李京兰披着一身月光而归，带进来丝丝凉意，将外衣脱下，递给了身边的丫头，走到暖炉边烤了烤手：“北京老家结识的。苗禹州来过？他来做什么？”
“他自然是来看你的，”李京哲走到暖炉边，坐下，偏头瞧着风尘仆仆的妹妹，“女大不中留，你可懂其意？”
李京兰翻过手背，边说：“苗禹州名声在外，大哥你是不知道吗？为何非要把我许给他？”
“他什么名声在外？那是旁人在造谣——”李京哲解释。
李京兰打断兄长的话：“可别！我不聋不瞎，军中同僚众多，消息真假还是能分辨的！况且我军中做官，多在家几年又何妨？大哥这是要急着将我赶出去？”
“说得什么话！”李京哲语气稍微严厉，“就算是出嫁，李家你也随时可回。可是女子终究要出嫁的，苗家最合适不过了。苗文渊与大哥同在朝廷为官，家世清明，苗禹州虽未入京，养在老家，可大哥是见过他的，为人谦让和气，没有半点公子哥的坏习性，是个好托付的！”
“还说不是赶我走？”李京兰哼了一声，“都把我赶回老家了！”
“老家怎么了？你一个女子，常在军中行军打仗多么的危险！”李京哲语重心长地说，“父亲门生众多，老家根基深厚，万一......清清白白的家世可以护你一世周全。”
李京兰敏锐地捕捉到兄长的神色变化，她瞭了一眼兄长，淡定地说：“家世清白便可无忧？大哥你是傻了吗？乱世中谁又能自保？”
李京哲眉目凌冽：“胡说什么？”
李京兰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大哥既寻着了苗禹州，我怎能不知你心中所想。只是算来算去，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国在家在，雄霸二州最近来的辽人越来越多了。大哥为我绸缪，我心中知晓。锦书不是寻常女子，锦书在军中任职，身为武将，怎会躲在男子的身后。莫说在夫家如此，便是江山有难，锦书也是冲在前面的。”
李京哲偏头瞧着妹妹，目光灼灼，半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苗禹州还是要见见的。”
李京兰压着眼皮瞪了兄长一眼：“......大哥，我跟你打个赌，他一定是来汴京寻热闹的！恰逢上元佳节，他怎么会错过这种好时候！”
李京哲摸摸鼻头，缓缓说：“倒也不是，前些日子我同苗文渊出去吃茶，顺便提了提你们两个——”
李京兰无奈地喊住了兄长：“大哥！”
李京哲百折不挠，认真地对妹妹说：“你见见？”
李京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回房了！明日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都放假了！”李京哲跟着起身。
李京兰已经走出去：“去找芝茵玩儿！”
“谁？”
李京兰没有回应，她已经走远了。
......
翌日一早，李京兰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得外头一阵喧闹，紧接着贴身丫头依云轻叩了房门进来。李京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外面在吵什么？怎么吵到院子里来了？”
依云站在帘外：“姑娘，是苗家二郎来了。”
“谁！”李京兰闻言惊坐起来，朝外头的身影问，“他怎么来了？”
“是大公子带到咱们院儿的。”依云回话。
李京兰坐在榻上叹了一声气：“这是来堵我了！依云，就说我昨日吃酒乏了，要睡一整日。苗家二郎若是无事就等着吧。”
说完，一把扯过被子继续睡。
这一睡便是午后，直到午时一刻，李京兰才睡足清醒。她伸了个懒腰下了榻，贴身女使进屋来为她梳妆。她素日就在军中，所以女子一概时兴的发式皆与她毫无关系。她的发髻总是以利落为要，尽数束在头顶。袖口也以袖袢收紧。
依云见主子心情尚佳，便轻声提醒了一句：“姑娘，苗家二郎还在厅外候着呢。”
李京兰方才穿好衣服，猛地一回头，一脸吃惊的模样：“你说什么？他还没走？”
依云抿着嘴，笑着点点头。
“你为何不将他轰出去？是不是等着看我笑话！”李京兰走到她跟前。
“依云不敢，那苗家二郎生的俊秀，谦谦有礼，姑娘不如见见？”依云试探着问。
李京兰四下看看，目光落到窗户上：“我看我还是逃吧！”
“诶——姑娘！”依云说着，李京兰已经跳了出去，她的身手非常人能及，更别说一个丫头了。
李府和佟府隔着几条街，李京兰为了不惊动兄长，硬是走了去。季卫和佟有为并不在府上，不过似乎已经吩咐过下人，李京兰被引着去见了南歌，并和南歌一道出来。
南歌来时并没有多带衣物，依旧穿着昨日李京兰送她的那件。她比李京兰起得更早些，在佟府紧张地等了半日。
“你脸色不怎么好，昨日没睡好么？”李京兰带着她往南街走。
“昨晚我一人歇息的很好，”南歌似是不经意地问李京兰，“佟大人如何？”
“佟有为？”李京兰有些纳闷，“他怎么了？”
南歌的两只手相握，搓着手指，看着前面的路：“他如何？人......好么？”
李京兰对南歌的问题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说：“他、他、我和他不怎么熟啊！”
南歌侧眸瞧了她一眼，回过头去，没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京兰见状，干脆说：“他和我祖父差不多年纪！当年同朝为官，也没什么交道。他孙子我倒是清楚些，好像也在禁军中，也不怎么打交道！”
南歌张了张嘴，双眸失色：“他这般年纪了？”
李京兰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你打听他做什么？你不就住在佟府吗？季卫没带着你去见他？”
“你也猜到季卫是要带着我去见他的？”南歌追着问李京兰。
“那不是顺便的事吗？他住在人家府上，难道连府上的主人都不见一见？这不合乎情理吧！”李京兰说，见南歌神色不对，她凝眉看了许久，随后头往后仰了仰，在南歌紧抿的唇角中，豁然明白过来，随即便朗声笑起来。
南歌感觉到自己被李京兰羞辱了，她狠狠瞪了李京兰一眼，丢下她，大步向前走去。
第32章
“做什么要生气？我没有要笑你的意思！”李京兰追上了南歌，还嬉笑着。
南歌快步向前走，闷闷不乐地说：“我被卖到佟府，你就这么开心？”
没想到李京兰笑得更欢了：“南芝茵，季卫是不是脑子抽了？把你送给佟有为？人家佟有为出了名的爱护正妻，府中压根就没有小妾！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佟有为吗？就是因为这个，此乃京城中独一份的特立独行！不然他一个祖父辈的人物，我怎么会认得他！”
南歌终于停下脚步，可依旧半信半疑地盯着李京兰，仔细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条大街上，你随便拽个人打听打听，佟老爷子就是这么一意孤行，人家都说他这里不好——”李京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不过佟老夫人也为他生育了五个子女，倒也没什么遗憾。”
南歌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盯着李京兰片刻，郁结的情绪疏散了一些。
“季卫带你来时没与你说什么？”李京兰追问。
“没，”南歌顿了顿，说，“是我要跟来的。”
李京兰闻言就笑了，替南歌分析道：“季卫一没命令你来京城，二没带你见过佟有为，你明日都要回大名府了，他也没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多了？而且佟有为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季卫的官职比他大多了，就算有所求，也不会求到佟府的门上啊！”
“不一定。”南歌侧眸瞧了李京兰一眼，“说不定是来得巧不如赶得巧......或许他已经心有盘算了。”
李京兰不知南歌说得是何意，贴心地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了，季卫为人还是不错的，几院子的小妾也没听说过他发卖哪个！”
说到这里，南歌仔细想了想，心中的疑云逐渐消散......或许自己真的是误会季大人了，那桌上的那袋子钱......早知就带在身旁了！
“好了好了，”李京兰转身，竟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若是不乐意，我便把你买走得了！”
南歌心中微动，眼波流转：“你？”
李京兰十分认真：“我大哥怎么样？比季卫可——”
南歌将李京兰的手打下去，转头往前走，语气淡漠：“芝茵不必李大人如此上心。”
“喂——”李京兰偏着头看她生气的背影，“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呢？”
南歌没回头，高声说：“芝茵向来如此！”
李京兰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几步追了上去。
南歌脚下没停，一直往前走：“你本是天之骄子，与芝茵这等奴婢本就不该牵扯到一处，往后不必再为芝茵考量打算！”
“南芝茵，你是这样的人么？你若是和别人一样，我就不会对你如此上心！”李京兰也急了。
南歌转过头，双眸中带着几分气愤，又夹着几许期待：“我如何？”
“就是这样，你的眼中有傲骨和不甘，”李京兰与她四目相对，“你不是谄媚的奴婢，你不是左右逢源，朝三暮四的女子，你不一样！做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
“我没有贬低自己，是你在贬低我。”南歌的眼底噙着泪，一字一句说，声音虽轻，却格外认真：“是李大人你要将芝茵卖给你的兄长做奴婢。”
那眼底的泪落尽李京兰的心里，她张了张嘴，一时的无所适从，竟忘记了为自己辩解，过了片刻，才解释说：“我、我是为了给你找一个好去处啊，并不是买、再说、再说了，我将你买到李府有什么不好么？”
“原来你来季府是为了为你那兄长物色小妾。”南歌的眉头微蹙，微微泛红，“没错，妾也分三六九等，主动献媚的不如有点性情的，好拿捏的不如有脾性的更有滋味。所以你找上了我。”
李京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南歌的眼睛，听着她口中误会自己的字字句句。
南歌却还没有说完，继续扎着她的心：“那便与季大人做个生意吧，南芝茵不缺这一次买卖，左右不是自由身。”
她扬着下巴，盯着李京兰的眼睛，像是质问，可只有她自己的心里知道自己有多委屈。她来汴京城，是来找李京兰的。因为李京兰待她不同。可如今看来，李京兰不过也只是把她当作了选中的奴婢而已，如同在小摊上套圈套中的猫猫狗狗。
李京兰没有被这样质问过，没人对她这样说过话，即便有，也被她怼的不敢开口，可是面对南歌，她词穷了。她愣在那里，一句安慰或解释都没能给南歌。也没能为自己申辩。
南歌难过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呼吸几乎停止。身周的热闹将两人隔绝开来。
“李锦书——”一道声音穿过人群。
李京兰回头，人群中走近两个身影，是杨子云和仇诗筠。这二人皆是京城中的姑娘们，和李京兰是密友。
杨子云穿了件淡粉色的夹袄，人面桃花：“你一个人？”
“和——”李京兰回头，却见身侧已经无人，她的眸光一黯，转过身去，朝杨子云扯了扯嘴角，“嗯，一个人。”
“走啊，去云楼吗？好多人在那边，听说有新来的角儿，去听曲儿啊！”杨子云过来挽上她的胳膊，“走走走！”
李京兰暗自叹了一声，被两人扯着，往云楼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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