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被他这一说,也开始纠结了,方才他们坐在一辆车里,男人和小孩之间的互动,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仔细想来,也觉得这事情不像表面上这般简单。
一个丧心病狂到打虐自己亲骨肉的男人,眼底会有那样的柔情吗?
步云荩被带到审讯室,为了不在警察面前暴露,选了个最稳妥,却也很无奈的办法——全程装死般的保持沉默。
警察各种办法都试了,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只好结束这一次的谈话。
从审讯室出来,恰好碰见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的邵亭:“怎么样,从那孩子口中问出什么没有?”
“小孩全程都很维护自己的父亲,没有说任何被打虐的话,但是在我刻意提及的时候,那孩子的反应有些异样,师父,这案子和以前碰到的不太一样,有些棘手,您那边怎么样?”
他们这审讯犯人的,都自有一套办法,眼睛也是毒辣犀利,加上还有测谎仪,所以一般对方要么不说话,只要说了,是真是假一下就能辨出来,而就那小孩的对父亲的维护,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威胁恐吓之类的!
庞警官眼底有些凝重:“我这边更麻烦,嫌疑人什么都不肯说,上面对这案子催的紧,如果再没进展,就只能请心理专家来审了。”
邵亭愣了愣:“这案子不是才下来吗,为什么这么急,再说了,上面怎么会干涉这种案子?”
“……你也知道,当初立案说的是‘虐童和故意伤害罪’,案子里说这步匀打了一小孩,我听说,那小孩家里,有人在上面做事?”
“谁啊?”
“你也别问那么多,知道多了不好。”
邵亭皱起了眉头,满脸都写着不爽,“现在政策这么紧,还有人敢玩这手,他们也不怕……”
话没说完,廊上有人走了过来,二人便勉强结束了谈话。
晚点儿的时候,庞警官过来让步云荩通知人,将小孩接回去。
步云荩在这边除了一个旭鹏,可以说是无亲无故,于是他申请打电话给旭鹏。
这时候,一个警察过来,他看了步云荩一眼,道:“头儿,有人要见他。”
“现在不能见,给人请回去了。”庞警官黑着脸道。
“是……是林局长亲自来的电话,人已经到外面了。”那警员见他面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林局长!”庞警官震惊了。他深深的看了步云荩一眼,“你这家伙好大的面子啊,连局长都能惊动,难怪敢这么有恃无恐的。”
步云荩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心里却有些懵逼。
自己一平头百姓,哪有那么大本事,他那叫有恃无恐吗,分明是有苦难言的说?
庞警官出去了,片刻又回来,让人给步云荩铐上手铐带了出去。
步云荩心下疑惑,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要见自己,最后干脆就不想了。
可是等他见到那人的时候,却又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也对,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周慕洋能有这关系。
男人坐在宽大的长桌边,双手交迭着放在膝上,听见声音的时候,缓缓回过头来,然后站起了身。
“你还好吧?”他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
步云荩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你……你来干什么?”
周慕洋看了一眼庞警官:“可以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吗?”
庞警官打量了一下周慕洋,眼里露出一抹诧异,转而又消散无踪:“行,但是不能太久,你们自己把握好时间。”
等人走后,步云荩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寂静的空气中,二人四目相对,尴尬无声蔓延。
“新新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良口,周慕洋寻了个话头,问道。
步云荩盯着自己腕上的铐子,没说话。
“步匀,这事情我让人了解了一下,这次分明是有人刻意针对你,你知道吗?就一项故意伤害罪,如果重判,能让你吃上十年的牢饭。”
步云荩听见后半句,面色一白,他忍了忍,没忍住,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手上的拷环相撞,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乒乓声,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靠,那暴发户,还真干得出来,老子不就弄那小胖子蹭破点儿皮吗,欺负人还有理了他。”
“步匀,你知道是谁?这事情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男人的声音沉静如水,好像总能让步云荩瞬间冷静下来。
步云荩定了定神,将上回学校和前两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交代了下。
其实他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到这里这段时间,接触过的小孩除了新新,就剩那小胖子了,前些天图书馆那茬,老太太对他放狠话,本以为不过就是嘴上说说,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哪成想人还真叫一个说话算话。
步云荩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叫个事儿,那感觉,就像吞了颗有毒的苍蝇,恶心的不行,却又吐不出来,还得眼睁睁的看着那苍蝇在身体里祸害自己而无能为力。
周慕洋听他说完,也有些无语,半晌,他道:“按你说的,那小孩伤的不重,其实说轻说重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别太担心,我想想办法。”
“为什么?”排除那种不太可能的可能之外,步云荩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周慕洋的所作所为。
对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原因我说过,至于信不信,在你。”周慕洋说着话,目光落在步云荩被长袖遮住的手臂上,顿了一下,突然道,“新新待在这里终归不合适,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照顾他两天?”
虽然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阿荩很相似,但并没有刻意让人去查他的信息,如果不是今天这茬,周慕洋想要帮他脱困,也不会知道关于对方的事情。
眼前这看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青年,其实从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大学毕业后,他在女方父母极力的反对之下,与相恋三年的女友结婚,但是结婚三年,女方提出了离婚,从那之后,这人精神状态就出了问题,一年前开始多次寻访心理医生,数次自残,最严重的一次,在一个多月前,他吞了大半瓶的安眠药,被朋友送进医院,急救时数次休克,最后却又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周慕洋看着眼前的青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没心没肺。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离婚就伤心过度,抑郁成疾,乃至轻生自杀吗?
“我让朋友过来接他,就不麻烦你了。”步云荩想起上回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人给自己便宜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一转眼功夫,就打成了一片,这也就算了,小孩回到家,还时不时周伯伯长周伯伯短的念叨。
这姓周的小时候就精,一张嘴惯会哄人,再让他们多接触几次,指不定儿子都成别人的了。
周慕洋闻言,也没强求,又说了两句,便要离开。
步云荩不自觉站起身来,他看着男人挺的笔直的身影,莫名就想到上次这人被自己一下就推倒的事,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分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与这人有任何瓜葛,可是眼下,还是得依仗他帮助自己脱困。
步云荩甚至没办法拒绝,因为这里压根没有人可以帮他,而他也不可能真的让自己背了这锅,然后吃上十年八载的牢饭。
他已经弄丢了二十年的光阴,阿娘老了,他的小侄子甚至都已经长大成人,而他却没有尽过一天的孝……
周慕洋出门的时候,恰巧碰见邵亭牵着新新过来。
“周伯伯!”新新瞧见周慕洋,大眼睛闪过一抹惊喜。
周慕洋轻轻勾了勾唇角,沉寂无波的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笑容,就好像洒在千里冰封的湖面上的一抹春日阳光,动人而耀眼,清浅却让人无法忽视。
邵亭盯着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面庞,也不由有几分失神,反应过来时,她尴尬的佯咳了两声,然后匆忙别开了视线,转而对着里面的步云荩道:“步匀,你那朋友说他在外地,我们大略说了你的情况,但是他最早的飞机也得明天回来,你还有其它什么亲……朋友吗,局里现在警力不足,没有人能帮忙照看这孩子。”
周慕洋闻言,转过了身来。
“……”步云荩迎上他的目光,突然觉得喉头有几分干涩。
周慕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小孩发茬浅浅的小脑袋:“新新上回不是说想吃烤鸭,周伯伯今天带你去,好不好?”
新新有点儿害羞,白皙的小脸泛了抹薄红,他垂着小脑袋,犹豫半晌,问道:“爸爸可以一起去吗?”
“你爸爸有些事情,现在不能去,咱们改天再带他。”
小孩尚在无知懵懂的年岁,但却敏感的厉害,闻言轻轻蹙起了眉头:“爸爸就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去,是不是他们不放爸爸出来?”
周慕洋道:“当然不是,他们不会不让你爸爸出来,只要新新乖乖听话,爸爸很快就能出来了。”
“真的吗?只要新新乖乖的,爸爸过两天就能出来?”
周慕洋点了点头:“我保证。”
新新闻言,小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他伸出一双小手,抓住了周慕洋的大手:“新新听叔叔的话,一定不淘气。”
“好孩子!”
步云荩:“……”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将自己相依为命的便宜儿子哄的团团转,说往东不往西,一口老血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周慕洋伸手,轻松将孩子抱了起来,这才看向站在那里的步云荩:“你放心,孩子我会照顾好的。”
步云荩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良久,语气干涩的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第29章
季随风才送走一个病人,瘫在落地窗下的躺椅上小憩,意识刚陷入朦胧状态,就被一串手机铃声给震醒了过来。
他闭着眼睛在一旁的玻璃桌上摸到手机,这才睁眼去看,然后瞬间清醒了过来:“周总啊,您老怎么想起给我来电话了?”
“少贫!”周慕洋淡淡说了句,然后开门见山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你约我吃饭,我没听错吧?”季随风一脸的不敢置信、外加受宠若惊。
周慕洋道:“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季随风面上感动的表情一瞬间破灭:“好吧,就知道你这家伙没事就不可能想起兄弟我,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周慕洋也不反驳,等他长吁短叹、乱七八糟的一通牢骚完了,才说道,“你五点半之后,到寒渊前几天新开的那家酒楼。”言毕就挂掉了电话。
“诶——我还没说要去……呢!”季随风看着发出忙音的手机,郁闷的差点直接丢出去。
该死的,这是请人办事的态度吗,一个两个的,老子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们。
“我今儿偏就不去了,你就自己搁那等着吧!”季随风愤愤的将手机放下,三秒之后,却又重新拿了起来。
他站起身,拿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穿上,细细理顺身上的每一丝褶皱,然后对助理道:“我出去吃个饭,这边就交给你了。”
助理应了一声,目送着他迅速消失在工作室门口的身影,心中默默腹诽:老板您刚刚不说不去吗?
果然是口嫌体直啊!
红漆木柱、青砖碧瓦、飞檐斗拱……气派又风雅的仿古酒楼,在周围一群现代化的都市建筑中格外显眼,真可谓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了。
季随风一眼便看到了,他打了个灯,将自己新买的红色跑车停过去,拉下镜子将自己额前一缕凌乱的发丝理顺,这才从车上下去。
被侍者引到包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周慕洋整坐在包厢里西向的红木茶几边看书,听见动静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呵呵……”季随风也不知他等了多久,大概是怕他不耐,嘴角扯出抹干笑,下意识解释道,“我一接到你电话赶过来了,只是要吃饭你也不提早打个招呼,你也知道,我那工作室离这边太远,兄弟我为了见你,路上还闯了好几个个红灯呢!”
“坐吧!”周慕洋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椅子,然后端起茶杯倒了杯茶水放到对面。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季随风觉得自己这一通解释都是白费口舌。
早知道不解释了,反正我就算烧柱香往你面前供着,还不是这幅谁欠了你八百万的死相!
他走过去坐下,将那杯茶喝了一口,其实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清苦之后有一股子回味悠长的甘甜。
季随风两指捏着那做工精细的白瓷细盏转了转:“你说寒渊那小子,怎么突然想着弄这么个店呢,咱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是个附庸风雅的啊!”
“不清楚,”周慕洋道,“你问他去。”
季随风闻言,突然想起什么,眼底露出一抹探究的兴味:“诶,我可是听说他最近迷上一小孩儿,高中生,他还因为这事儿和家里公开出柜了,真的假的啊?”
周慕洋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看他这回,不像是玩玩。”
“不会吧!”季随风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看你这意思,他还真动了真格啊,那小孩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竟然能将咱多年游戏花丛、风流成性的顾大少爷给收了?改明儿我一定要见见。”
周慕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牛头不对马嘴般的说了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怎么当上心理医生的!”
性子跳脱,还八卦,除了这一身斯文的皮囊,真的怎么看怎么像个观花遛鸟、不务正业的阔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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