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就被当犯罪分子抓了。
步云荩抬手挥走那几个大苍蝇,将电饭煲里的剩饭倒进垃圾桶,然后屏住呼吸一把系住袋口,又打开水龙头将那些碗筷浸泡着。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客厅里嗅了嗅,觉得味道淡了些,方才去开门。
周慕洋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幸好刚没让你进来,我丫吃几个菜饼都能给你熏吐了,要刚才让你进了我这破屋子,你还不得死在我这啊!”步云荩顺嘴就道,末了还不忘数落,“都说了家里乱,你偏不信,就你们这娇生惯养的,伺候起来我想想都累。”
周慕洋听他没好气的絮叨,心里却陡然生出几分暖意。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进来吧,你就随便找地方坐。”步云荩哪知道自己随便出口的话,也能让对方感动到一塌糊涂,还开口大剌剌的招呼了句。
周慕洋迈步进来,原想问要不要换鞋,但看那米色的地板上一地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又将这话收了回去。
步云荩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出个玻璃杯洗了洗,问周慕洋:“你喝点什么?”
周慕洋道:“不用了。”
步云荩说:“那就给你烧个开水吧。”
周慕洋见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找热水壶,这才开始分出注意力打量这套房子。
面积不算大,但比起一般人家的房子,也不算小了,屋里装潢偏暖色,墙壁上绘制着含苞欲放的白玉兰,头顶的水晶吊灯精致漂亮,置物架上摆放着不少精致的小对象,整体看来,更像是女孩喜欢的风格。
步匀这身体的原主,没离婚之前,除了性格软弱了些外,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丈夫,家里的一切都交给妻子做主,老婆说一绝不说二,这房子的装修摆设,全都是随了新新的母亲。
要说这夫妻俩当年结婚,那也是过过几年幸福日子的,这从家里的布置也多少能看出来女人的用心,只是感情这东西,若不是刻入骨髓,总容易被柴米油盐的岁月蹉跎,加上那乔璐内心又不是个不甘于平凡和寂寞的人,时间一长,曾经的热情淡去,便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这房子从外面看起来老旧不堪,但是他们这栋房子里,单看装修其实还挺好的,家具也一应俱全,和周慕洋那套堪称样板房的公寓比起来,可以说充满了生活气息。
不过这屋子里,进来的人最先注意到的,一定不是家具装潢——他们的第一感官,八成是乱,无与伦比的乱。
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分布在地上,玻璃茶几上被茶渍和饮料晕染出或黄或黑的痕迹,一堆的矿泉水瓶子东倒西歪的放在上面,或阖上或摊开的书籍散落的到处都是。
步云荩向来不怎么收拾屋子,看在眼里这不过是就是常态,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如果是习惯了整洁的人,估计一眼都看不下去
周慕洋下意识就想收拾,步云荩见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子,问道:“你干什么?”
“你还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周慕洋恍惚的说了句。
步云荩没听明白,下意识追问:“什么?”
周慕洋一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心下不由一惊,忙转移话题道:“我帮你打扫一下吧。”
“你一大老板,我哪能让你干这个。”步云荩不以为意道,接着突然一顿。他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不由蹙起眉头,“我这在牢房里憋的一身味儿,去洗个澡,你坐着吧,水开了自己倒啊。”
步云荩进了主卧的浴室,脱了上衣才想起来这边水龙头坏了还没修,又重新穿上衣服去了客厅的浴室。
他先用花洒冲了冲身上,然后整个泡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步云荩舒服的忍不住喟叹了一声,感觉连日来绷着的一根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结果太放松了,竟然躺在浴缸里睡了过去,甚至还迷迷糊糊的做了好几个梦,梦到的都是从前的事情。
最后的最后,他感到一阵被冷水淹没的窒息,然后就猛的惊醒了过来——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浴缸里,甚至还喝了口洗澡水。
步云荩趴在浴缸沿上将水吐出来,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浴缸里起来,冲去一身的泡沫,等到要穿衣服时,方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带过来。
以前在主卧里都是洗完了直接光着出来找衣服,今儿一顺就给忘了。
步云荩想起外面那老冤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犹豫半晌,他黑着脸对外面叫道:“儿子,儿子,去房间里给你爹拿套衣服过来。”
第33章
步云荩喊了两声, 见外面毫无动静,于是将声音放大了,结果依旧无人应答。
“嘿, 这小兔崽子,不会趁着自己打盹的功夫,被那姓周的拐跑了吧!”步云荩拿着毛巾擦了把脸,心道再等一会儿, 要还没人应声, 自己就直接出去了。
这么想着, 他在浴室里扫了一眼,将马桶盖按上, 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莫约过了两三分钟,外面传来敲门声, 步云荩立马站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想也没想, 直接伸手拉门:“臭小子, 刚干嘛去……靠——”
当周慕洋那张坚毅俊美的面庞映入眼帘的时候,步云荩一瞬间如遭雷劈, 甚至忘了去遮挡。
周慕洋也傻了, 直勾勾的盯着他一丝不.挂的男性身体,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此间二人彼此大眼瞪小眼,数秒之后,却是周慕洋率先反应过来,慌乱的别开了视线。
步云荩回过神, 一把拍上了浴室的玻璃门。
周慕洋直挺挺的站在浴室外,还是那张冷若冰霜的面瘫脸,却有一股可疑的红晕从耳垂迅速蔓延到了后脖根儿。
分明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那一刻,却显出一种近乎稚嫩的生涩。
步云荩站在浴室里,抱头跳脚一顿抓狂,又走到洗手池边鞠了几捧凉水到脸上,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其实按理说,就步云荩那大喇喇的性子,就是让他在一群男人面前裸奔,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可偏偏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给他留下了求不出的心理阴影面积的家伙,让他着实无法坦然。
偏巧这时候,外面再一次传来敲门声,请浅而不失节奏,却让步云荩几乎炸毛,脱口就骂道:“敲个鬼啊,你他妈有完没完!”
周慕洋面色微僵,顿了顿,才说道:“你刚刚不是说……要衣服?”
“……”步云荩喉头一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数秒之后,一声轻轻的门锁咔嚓声,打破了寂静到近乎凝滞的空气,然后一只袖长白皙的手,从浴室的门缝里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男人僵硬到刻板的声音:“衣服给我。”
周慕洋正想将衣服放到他手上,视线不经意的一瞥,面上沉寂的神情突然凝滞了,随机,他瞳孔骤然缩紧,一把抓住了步云荩从门缝里伸出来的手腕。
——他看见那只线条流畅的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手腕的位置,一道肌肉虬结的褐色伤疤,就像一条成年的蜈蚣盘踞在那里,很显然是被针缝过留下的痕迹。
步云荩给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失声道:“你干什么?”
“怎么弄的?这些伤,是怎么弄的?”周慕洋轻声的问道,出口的语气竟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
步云荩呆了呆,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伤疤,不管谁看见,估计都难免会多想,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平时都小心着不露出来,今天却是一时大意了。
整了整心神,他用一种混不在意的语气敷衍道:“谁知道呢,可能脑抽吧!”
他说完之后,见外面良久无声,忍不住询问:“喂,人呢,还在吗?”
“周先生……”步云荩试探着唤了一声,见没反应,干脆直呼其名,“周慕洋,还活着吗?你丫的倒是先把衣服给我啊!”
周慕洋终于开了口,语气艰涩道:“你把门打开。”
步云荩犹豫半晌,心道自己一直这么待在厕所里也不是个事儿,想了想,他从架子上扯了条毛巾挡住重要部位,然后豁出去般、一把拉开了门。
扫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人,步云荩看见他手上的衣服,伸手拽过来,再一次将门关上。
穿好了衣服,步云荩又是那个腰杆笔直,二五八万的糙汉子。
他对着镜子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心想今后再也不弄这发型了。
——妈的这剃个光头,转眼就被抓了,就好像他这头发专门就为了坐牢剃的似的。
步云荩再一次打开门的时候,周慕洋已经不在门外了,他下意识扫了眼客厅,却一时陷入了新一轮的呆滞。
刚才还乱七八糟,让人几乎无处下脚的屋子,此刻变得焕然一新,桌子地板上胡乱丢着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擦拭的光可鉴人,他平日里研读的那些专业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处,沙发背上的衣服也都被挂了起来,就连窗户都擦了……而那张自他来之后就没怎么用过的大餐桌上,铺了一块浅米色的桌布,细致典雅,其上摆放着几道菜,散发出勾人食欲的香味。
步云荩在厨房门口,发现了自己喊了许久没个应声的便宜儿子。
新新坐在一张塑料小板凳上,低着小脑袋剥荷兰豆,他面前放着一个滤盆和一个大盘子,
剥一个数一下,看着专心极了。
步云荩走过去,抬手一巴掌拍在小孩后脑勺上,却是重举轻落,没用几分力道。
新新被他拍的小身板一晃,下意识捂住了脑袋,手里还拿着个豆荚,一下仰起头来,疑惑的看着步云荩。
步云荩没好气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呢,刚叫你怎么不答应?”
小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爸爸刚刚叫我了吗?”
“……”步云荩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合着他刚刚喊那么起劲儿,这小子压根就没听见啊!
他郁闷的伸手将小孩捏在手里的豆荚扒拉下来:“剥这有个屁用,又没人会炒……咦,你这豆子哪来的?”
他记得自己没买过菜啊!
步云荩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他一脚迈进厨房,果然看见周慕洋站在灶台前。
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锅里也不知道弄了些什么,发出滋滋的声响,起初是浓郁的肉香,但很快,就变成了一股刺鼻的糊焦味儿。
步云荩凑过去一看,锅里黑乎乎的一团,都开始冒白烟了。
他赶忙关了火,一把盖上锅盖,反观周慕洋,还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步云荩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说道:“喂,你发什么呆呢?”
周慕洋身子一僵,如梦方醒。
步云荩拿起铲子戳了戳锅里,也看不出是什么肉,说道:“桌上那菜,是你做的?”
“嗯。”周慕洋浅浅淡淡的应了一声。
步云荩又道:“家里没菜,你刚出去了?”
周慕洋如实道:“让老宋去买的?”
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老板,此刻竟像个接受老师询问的孩子,问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弯绕。
步云荩看见他手背上被油点子溅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红痕,只觉得有些刺目:“这口锅不好用,容易溅油,你别忙活了,出去歇着吧,这边我来。”
周慕洋下意识道:“你现在会做饭了?”
“废话,不就做饭而已,是个人都会!”步云荩大言不惭的说,话落,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一时说不上来。
许久之后的将来,步云荩回想起这段日子,才猛然发现,其实从当时的很多细节里,都能反应出周慕洋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端倪。
只是每一次他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又松开了手,才导致给了对方一次又一次趁虚而入的机会。
步云荩将周慕洋从厨房赶出来,在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找出个小药箱,然后拉着他到沙发边坐下,沾了消炎镇痛的伤药动作温柔的给他涂抹,眼底流露出难掩的心疼,在这温情脉脉如水流淌的的美好氛围中,二人视线不经意的撞到一起,电光火石,摩擦出了让人面红心跳的情愫……哔——
这么言情浪漫的情节,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在步云荩身上的。
直男老步翻出药箱,药都懒得找,直接一把塞到周慕洋手里,然后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你去那边坐着吧,看看有什么药能用的,自己抹点儿,我去厨房看看,这也快中午了,你要不嫌弃,就搁这对付一餐。”
他说完,就转身进厨房去了。
周慕洋看着手里的药箱,微微抿了抿唇,走到沙发边坐下,倒是新新还有几分贴心,见他动作别扭的给自己上药,凑过去奶声奶气的问道:“周伯伯,你的手怎么了,新新帮你好不好?”
“不用了,周伯伯自己来。”周慕洋轻轻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微弯的弧度,虽然轻轻浅浅,却是多年未曾有过的生动。
“好吧!”新新收回自己的小手,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很疼?”
“不疼!”周慕洋道,顿了顿,又补充,“一点点疼。”
他原本随口一说,谁想小孩听了,突然讲脑袋凑过来,轻轻地给他吹了吹。
小家伙一连吹了好几下,方才停下来,反倒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哄起周慕洋来:“妈妈说受了伤,这样子吹一吹就不疼了哦,周伯伯,你有没有好一些?”
周慕洋一愣,呆呆的看着小孩发茬浅浅的后脑勺,手背上微痒的感觉,好像顺着流动的血液一直传达到了心间。
“不疼了,谢谢新新了。”周慕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由转而问道,“新新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孩闻言,双眼却突然暗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哼——妈妈她不要爸爸和新新了,我们也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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