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洋听着他恶声恶气的言语, 却觉得一股暖意涌入心头, 竟是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步云荩看见那笑容,也怔住了, 回过神时恶狠狠道:“你他妈有完没完!”
周慕洋怕他真恼, 忙低下头,拿着勺子舀了粥吃。
步云荩看他低着头吃东西的样子,竟莫名觉出几分温顺来,心里那点子不耐也消了。
周慕洋本是真的没什么胃口,甚至因为输液的缘故舌苔都是苦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将一碗粥吃了个干净,甚至还觉得意犹未尽。
胤城监控覆盖率很高, 路上出点什么事情,都很难逃过警方的眼睛,晚点的时候,便有警察找了过来询问周慕洋的情况, 又说找到了肇事的车主,周慕洋简明扼要交代了事情的经过,送走警察,而后给徐景打了电话,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处理。
徐景听了,忙说要过来探望,却被周慕洋拒绝了,他好容易有个和阿荩安静相处的机会,不想被任何人破坏。
是夜,步云荩租了个陪床,在医院陪了周慕洋一宿,至于新新,是跟着周慕洋一块儿睡的。
小孩心思简单,有大人在身边的时候,到哪都睡得着,躺床上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没一会儿,小身子不自觉的往周慕洋怀里拱,还和他爸一样打起了小鼾。
幽暗的床头灯下,周慕洋轻揽着怀里柔软的小孩,偏头看向睡在不远处的步云荩,听着这一大一下此起彼伏的轻鼾,心头被胀的满满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美好到不真实,可若这只是一场梦,那他情愿醉死其中、再不要醒来了。
生活这杯苦酒,他独自饮了二十年,穿肠腐骨,不胜寂凉,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活着不过一段折磨,又何求长生。
第二天,医生过来复查后,说是没大碍了,于是步云荩就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昨晚没下雨,今早还起了一阵太阳,本以为会是个晴天,不想等他们出医院的时候,外面又下起小雨来。行了半路,雨越下越大,路过高架桥下的时候,还给堵了。
他们在车上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没走出去,眼见着雨水没过了半截车胎,很多人都弃了车找地方修整,周慕洋道:“先下去吧,找个地方避雨,等路上疏通了再走。”
步云荩看了眼时间,道:“我还上班呢,快迟到了。”
周慕洋道:“我跟徐景说了,让他帮你请假。”
步云荩问:“什么时候?”
“刚才。”周慕洋淡声道,又补充了句,“新新学校那边,也请假了。”
步云荩没想他连这都考虑到了,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道:“我住地儿离这附近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去我那吧。”
周慕洋是知道步云荩住在这附近的,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让自己过去,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愣了半晌,道:“……你在车里等一等,后备箱有伞,我去拿。”
步云荩道:“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刚出院,别又淋了雨再住回去,我去吧。”
他话刚落,已经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外面大雨瓢泼,不过绕到车尾的功夫,整个人就湿透了。
后备箱里没什么其他东西,就一把伞,步云荩拿出来打开,黑色的商务伞非常大,遮三个人绰绰有余。
步云荩从后座将新新抱出来,然后又绕到驾驶座:“走吧。”
周慕洋下车,站到伞下,说道:“给我拿吧,你抱孩子不好打伞。”
步云荩也不推辞,在对方握住伞柄时趁势松了手,腾出一只手来将新新的脑袋压到怀里。
步云荩步子迈的很快,周慕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不到十五分钟,便行到了楼下。
周慕洋让他们先进楼道,自己也收了伞,步云荩回头一看,才惊觉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衬衫西裤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嘴唇也有些泛白。
步云荩什么也没说,只是上楼的时候,步子比以往放缓了许多。
那一回,周慕洋来这里,给他将房子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一回,这数日过去,差不多又恢复了原样,只柜子厨房这些地方还维持着收拾后的齐整模样,却是因为主人家从没动过的缘故。
步云荩将新新放下来,翻出上回逛夜市买的衣服:“你去洗个澡,这衣服前些天买的,过了回水,没穿过的。”
周慕洋道:“你先去吧。”
步云荩先前从车上下来,就淋了个透彻,只是走这一路,身上的水都滴的差不多了,倒比周慕洋那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好上一些,他听周慕洋的话,眉头微皱:“让你去就去,婆婆妈妈的。”
周慕洋抿了抿唇,怕他不耐着恼,终是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他很快洗完了,穿着步云荩的衣服出来。
白色棉质的圆领T恤和黑色休闲裤,是步云荩在批发市场花了一百块钱两套买的,却被男人穿出了几分慵懒高贵。
这还是步云荩来到这里,第一次看见周慕洋穿除却西装以外的衣服,少了几分凌厉,竟似乎年轻了几岁。
只是没了那身西装的加持,他的清瘦也一览无余了,倒给人几分文弱的书卷气。
步云荩看着他稍许怔愣,转而伸手指向厨房:“那边煮了姜汁,你自己弄去喝点儿。”
其实他平日里最不爱吃些葱姜蒜之类,自然也不可能去买,还是上回周慕洋让老宋买菜时候剩下的。
此时虽已至春末,但这样天气,雨冷风寒,步云荩说着话,竟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曲指揉揉鼻子,对新新招呼道:“儿子,过来洗澡。”路上风大,小孩身上也湿了不少,再加上昨天淋那一回,也是该洗洗的。
新新一听,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步云荩带着小孩进浴室关了门,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调了水温,淋小狗似的一通冲洗,最后拿条大毛巾囫囵一裹,拍了拍他小脑袋:“出去吧,自己找衣服穿去。”
新新仰着小脑袋,问步云荩:“爸爸,我穿哪个衣服?”
步云荩道:“爱穿哪个穿哪个呗。”
小家伙又问:“那新新是穿有小熊的,还是穿那个乔治弟弟的?”
“……”步云荩平日里自己有几件衣服都糊里胡涂的,哪记得什么大熊小熊的,随口回道,“穿乔治吧!”
新新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蹭蹭蹭跑出去了。
步云荩为了省事,直接用热水壶煮的姜汤,整整剁了大半块生姜进去,周慕洋只喝一口,就被辣红了眼。
他捂住嘴闷闷的咳嗽了好一阵,抬头就看到小家伙从浴室里跑出来,因问:“新新洗完了?”
新新点了点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问道:“周伯伯,你喝什么?”
周慕洋道:“姜汤,你也喝点?”
新新听见姜这个字,小眉头一皱,连连的摆手:“我不要我不要,一定难喝死啦。”
谁知他这一抬手,被步云荩随便裹在身上的浴巾就掉到了地上。
小孩感觉身上一凉,起先有些呆滞,等反应过来时,一把捂住自己,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周慕洋,羞红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
周慕洋忍不住失笑,放下杯子走过去,捡起浴巾重新给他裹上,然后带着小孩去房里穿衣服。
他自己找了一套,小孩却摇头:“不要这个,我要乔治弟弟,爸爸说今天要穿乔治弟弟的。”
周慕洋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乔治弟弟是什么?”倒也不怪他不明白,毕竟年纪差了三十几岁。
“哎呀,算了,新新自己找吧!”小孩从床上跳下来,在一堆洗了没迭的衣服里一通乱找,半晌扯出一件白色的套头棉衫,指着胸前的图案,小大人似的道,“这个就是乔治弟弟哦,周伯伯记住了吗,下一回可不能弄错了哦!”
周慕洋看着上面憨态可掬的小粉猪,一时哭笑不得,耐心应了句记住,转而将柜子里堆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一迭放整齐。
做好这一切,周慕洋仍回厨房,他在柜子里找到红糖,将那半壶姜汤倒在一个锅里,兑了些水,边加糖边煮,小火熬了五分钟便关了。
看那熟门熟路的样子,竟似是自己家里一般,可事实上,他不过上次来时帮着收拾了一回,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竟都给记下了。
新新原来说不喝,但被周慕洋诱哄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最后干脆全喝完了。
步云荩却是从来不爱葱姜这些东西,见他端过来,就一脸嫌弃道:“拿走拿走,我可不喝。”
周慕洋道:“喝点吧,能驱寒,你要感冒了,新新可没人照顾。”
第45章
步云荩不屑道:“你以为我像你, 弱的和什么……阿嚏——”话没说完,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就传来小孩天真无邪的一句:“爸爸, 你感冒了哦!”
步云荩黑着脸道:“闭嘴。”这坑爹儿子。
他胡乱抹了把脸,犹豫着看向周慕洋。
周慕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端起姜汤递过去:“还是喝点吧。”
步云荩这时候看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在嘲笑自己,僵着脸一把扯过碗, 咕噜咕噜三两下喝进去, 倒是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他将碗放回桌上, 道:“行了,我还有事要干, 你自己坐吧,雨停了的话, 要走也甭告诉我了。”
周慕洋见他转身往书房走,猛然站了起来, 脱口唤了一声:“阿荩……”
步云荩脚下一顿, 但最后,终究是没有回头。
从昨天步云荩看到周慕洋的手机通讯簿一直到现在, 仿佛心照不宣, 两人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是这一刻,不知怎的,周慕洋却突然没能忍住。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步云荩的手腕:“阿荩, 我们……谈谈吧!”
步云荩随着他这一声,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聚到了头顶,就连眼眸里都像点了一把火, 可是他却生生压抑着没有发作,只是一字一顿道:“松手!”
周慕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坚持了一会儿,终是放开了他。
步云荩得空,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啪一声将门关上了。
周慕洋觉得那一声简直拍在了自己的心上,疼痛到窒息。
新新有些被那声音吓到,怯怯的拉了拉周慕洋的衣角:“周伯伯,爸爸生气了吗?”
周慕洋艰涩的扯了扯嘴角:“没有。”
新新道:“可是爸爸刚刚好像不开心,新新要不要去哄哄爸爸?”
周慕洋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孩白嫩的小脸:“新新乖,你爸爸他……要工作,咱们不要去打扰他了。”
新新闻言,小手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好吧。”
整个上午,步云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周慕洋满心的不安惶惑,却不敢上前敲门。
近午的时候,他带着小孩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回来,一直到做好了饭,仍不见人出来,敲门也不应,周慕洋顿时心慌了。
他这时候终于不再顾忌,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看见坐在窗下的步云荩,他顿时松了口气。
男人靠在一张藤编躺椅上,一双长腿直拉拉的长伸着,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从椅子上垂下来,双眸微阖,眉头却是紧蹙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周慕洋走过去,轻托起步云荩耷拉在半空的手,然后找了条薄毯给他盖上。
垂眸时,瞥见地上散落的纸张,其上的内容已不经意入了眼中——竟又是关于顾家的消息。
周慕洋愣了愣,一一捡起来,放到写字台上。
写字台上的计算机还亮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周慕洋是专业出身,一眼便能看出那些代码的含义。
按照先前徐景查得的数据,步匀是从一个多月前吞服安眠药自杀未遂之后,才开始性情大变的,那么阿荩很有可能就是从那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可是他竟然能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IT技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吗?
周慕洋突然就想,这二十年间,阿荩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身边可有谁陪伴,还是灵魂无所归依、茕茕孑立在这这漫长的岁月里飘荡,亦或是……此前一直长眠在冰冷的地下!
桌上除了计算机,还堆着满满的书籍和材料,周慕洋略略一看,都是些关于计算器和编程方面的,他甚至能透过这凌乱的场面,想象出男人平日里在这里学习和工作的样子来。
周慕洋将那些文件和书籍一一归类着放好,期间发现了一张写了字的A4纸。
满满的一页,像是计划表的样子,甚至每一条都写上了编号。
第一行是“车牌号”三个字,然后覆上了一串车牌号码。
后面的发展都是根据这串车牌号来的,可以看出写这份表的人用了很多方法,都是为了找到拥有这串号码的主人,但是却都行不通,到了最后……
周慕洋神情一滞——他竟然,黑进了车管所的信管系统!
“你怎么在这?”
怔愣间,身后传来一声疑问,周慕洋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步云荩迷迷糊糊道,等想起的时候,他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来,将那页纸抢了过来,厉声质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周慕洋道:“你查顾寒渊做什么?”
步云荩冷冷道:“不用你管。”
“你黑了车管所的系统!”周慕洋语气里难掩担心,“这个系统做的很完善,而且防火墙极为牢固,还有自检,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会承担法律责任的。”
步云荩闻言,顿时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可是他当时各种方法都试了,他不认识那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连名字都没弄清楚,网上和警局那边都没办法查询,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这样了。
周慕洋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质问,转而道:“你计算机上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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