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端来一碗药,坐在了沈云竹床边。
绿柳则把沈云竹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
“公子,吃药了。”
沈云竹最不喜欢的就是吃药,可这段时间,他虽然醒不过来,但也知道,自己几乎是被泡在了药里。
看着那勺棕褐色药液,沈云竹还是张了口。
直到他把整碗药喝完,始终坐在屋子里的凤六姐才风姿摇曳的走过来。
春桃退了出去,绿柳给沈云竹拿了软垫靠在后面之后也离开了房间。
等房间里只剩下沈云竹和凤六姐两个人之后,凤六姐才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小郎君,你总算是醒了,不枉费我为你花了那么多钱。”
沈云竹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又看了看凤六姐的装扮,大致猜到了自己这是在哪。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你叫我六姐就好,只是谢就不必说了,我们还是来算算账。”说着,凤六姐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接过来后,低头翻看,越看他脸色越不好。
“我六姐虽然有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这两个月,全城的人参都被我买空了,还有其它的药材,十几个大夫的诊金,零头就不算了,一共五十万两,黄金。”
沈云竹就知道,他这次还能捡回一条命,一定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
没等沈云竹说话,凤六姐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个人呢,从不干逼良为娼的事情,你若是现在能还我这些钱,那你随时都能离开,可若是不能,那就只有,卖身还债了。”
说着,凤六姐又拿出了一张卖身契。
“你欠我五十万两黄金,只要你帮我赚够一百万两,我就还你自由身,你觉得如何?”
沈云竹合上账单册,笑出了声,“六姐,你就那么有信心,我能成为你的摇钱树吗?”
“我六姐看人最准,就你这张脸,用不了半年,我就能让你红遍整个江南道。”
沈云竹看着凤六姐眼中的野心,弯了弯眼角,“好,我答应了。”
“签字画押。”凤六姐怕夜长梦多,连印泥都准备好了,不过她还不知道沈云竹的名字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竹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回答,“我姓程,我叫程岁安。”
“好名字,岁岁平安,来,按手印吧。”
沈云竹抬起自己素白的手,沾了印泥之后,将拇指印按在了程岁安这三个字上。
又过了半月,沈云竹的身子终于没那么虚了。
凤六姐找了城中最好的裁缝,给他做了十几身衣裳,每一件都能衬托出他绝好的容颜,每一件也都贵的离谱。
当然,还有花了高价采购来的各色冰莹纱。
穿着用金丝线绣满了花纹的黑紫色大氅,沈云竹站在镜子前面,就觉得不那么真实。
他一个天下第一的刺客,竟然也会有以色侍人的一天,不过这段时间他留在这里也好,正好可以查查太子屯兵谋反这件事,还有就是他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他若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实在不像话。
再说,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他还没体验过呢。
只是日子再舒服,也还是无法让他减少对慕澄的思念。
不知道当时那一剑慕澄伤的重不重,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还有就是赵烨,不知道留在无峰宗后,是不是已经拜了师父,开始学艺了。
“岁安,岁安。”
凤六姐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到了沈云竹身边,脸上是又惊又喜。
“怎么了六姐?”
“好事,天大的好事来了,你能不能红,就全靠今晚了,太守大人说,从京城来了一位贵客,不喜俗物,眼界高的很,岁安,只要你今天能把那位贵客陪的高兴,以后啊,咱这名字就闯出去了。”
“京城来的?”
京城里所有达官贵人,沈云竹都认识,这怕是要碰见熟人了。
“好啊,我会的。”
入夜,金凌城里灯火通明。
风月楼的花船停在了江中心,等夜更深了一些时,几艘轻便的小船,靠近了风月楼的花船。
一个穿着浅青色长衫,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遮了半张脸的男人,被太守大人王阔达毕恭毕敬的请上了船。
因为提前肃清了人,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最大那间花厅。
待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落座之后,王太守便把凤六姐唤到了身旁。
“可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凤六姐可以说是胸有成竹,她拍了拍手,乐师舞姬鱼贯而入。
片刻后,这大花厅中就热闹了起来。
香衣云鬓,轻纱曼妙,风月楼不愧是金凌城中最好的风月场,舞姬都是个顶个的好。
就在这迷人眼的纸醉金迷中,那位始终戴着帽兜的贵客,终于是拿起了酒杯。
“王大人,您有心了。”
“只要您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个人喝了杯酒,王太守就借故走了出去。
随后,厅内开始熄灯,最后只剩下零星几只烛火。
就在婉转的琵琶弦音里,沈云竹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上,只有一根金簪,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黑紫色的长衣曳地,显得他的身形更加修长。
那贵客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从后面朝他走了过来。
“我不需要陪酒,出去吧。”
“自己喝多没劲,来,我给贵客倒上一杯。”
沈云竹走到桌前,俯身坐下,伸手就想去拿酒壶。
“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是听不懂吗?”
话音落下后,那贵客终于是抬起头,转过脸。
就在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时,那贵客身子一晃竟然从矮凳上掉了下去,就连沈云竹如此处变不惊的人,也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江大人!”
“李四贤弟?”
第37章 那是青楼的马车
昭狱一别, 已经过了数月,沈云竹是真的没想到能在金凌城再见江河远,还是在青楼的花船里。
“江兄, 你怎么会来金凌?”
“你你你你……”江河远这会儿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沈云竹才拉着他的胳膊摆出了说悄悄话的姿势。
“我说李四贤弟, 不不不,沈贤弟,你怎么会在青楼里面?你越狱之后,你都去哪了?”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江河远从官复原职之后,就一直暗中打听沈云竹的消息, 可京城里的消息封锁的很死,他什么都没问出来。
万万没想到啊, 他被皇上派来金凌公干,竟然这么巧的遇见了,只是两人遇见的这地方, 不是那么的光彩。
沈云竹看了一眼花厅外面,觉得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他都已经挂牌接客了,那不如就演的像一点。
“贵客, 这里坐着累得慌, 不如我们里屋聊。”说着,沈云竹挽着江河远的胳膊,就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河远虽然和沈云竹有一起坐过牢的交情在, 可毕竟沈云竹曾是暗潮阁的顶级杀手,被这么挽着, 江河远还是紧张的满脸都是汗。
“自己走,自己走。”
“不行,大人都喝多了, 还是扶着走。”
外面的王太守和凤六姐是没听见里面两个人都说了什么的,但最后俩人搂搂抱抱的进了里屋,就让人非常满意了。
“六姐,眼光独到,这样的一个妙人,都能被你挖到。”
六姐拿着帕子捂嘴笑,“我就知道,我们岁安啊,一定行。”
瞧着里屋熄了灯,六姐招呼了一下,外面的所有人就全都散了。
而那熄了灯的屋里,沈云竹摸着黑给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的江河远倒了一杯茶。
“江兄什么时候官复原职的,为什么会来江南,还成了王太守的座上宾?”
“你越狱没过几天,皇帝就放我出去了,这次来金凌也是奉了皇命来查江南道为什么赋税连年锐减这件事的。”
“所以,王太守才拼命的巴结你,想让你高抬贵手?”
沈云竹半生都在朝堂里,这些事,他比谁都能看的清楚。
“是,我是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假意迎合,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但我此次来最主要的还不是查赋税,我是来……”
话说了一半,江河远突然顿住了。
沈云竹最会察言观色,就算这会儿看不太清楚江河远脸上的表情,他也明白,或许有些话,江大人不能明说。
“不能说也无妨的。”
江河远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决定说了,因为沈云竹现在已经不是暗潮阁的人了。
“沈贤弟,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最近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叫朝露。你也知道,这个朝堂从根儿上就坏了,大虞看似强势,可实际上,百姓大多吃不饱穿不暖,还有那暗潮阁,最近这两年,暗潮阁愈发无法无天。皇帝更是昏庸不堪,太子殿下宽厚仁德,是大虞最后的希望,可结果……”
“哎!”江河远长叹了一声,但很快这低沉的情绪就被另一种情绪掩盖了。
“而朝露的出现,就是为了结束这个烂透了的朝堂的,所以,我加入了,我这次来,除了查江南道是否有贪墨外,我还要查太子在这里屯兵造反的案子,朝露想要成事,第一件事,就是要为太子翻案。”
听到这里,沈云竹不由的挺直了脊背。
虽然这个朝露他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想做的,和朝露想做的竟然是一件事。
“江大人,这件事,或许我能帮你。”
沈云竹简单的跟江河远说了一遍,他离开昭狱之后的经历。
得知沈云竹跟赵烨关系匪浅后,江河远竟然激动的抓住了沈云竹的胳膊。
“贤弟,不如你也加入朝露吧,我可以介绍我义兄给你认识,他虽是个江湖人,但他心系家国,义薄云天,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侠。”
原本沈云竹的表情还是很严肃的,但听到这话,立刻笑着拒绝了。
“我说江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啊?我的悬赏令就差印在银票上了,若不是这金凌城内江湖人少,我早就被认出来了,再说了,我还得在这里卖身还债呢。”
一晚上了,沈云竹终于提到了这一茬。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沦落到青楼了,你欠人家多少钱?”
沈云竹伸出自己的手,晃了晃。
“五十两?”
“五十万两,黄金。”
江河远刚才还在心里盘算想给沈云竹赎身呢,一听这话,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真是,没少欠啊。”
俩人在屋里足足聊了一宿,等天都亮了,江河远才离开。
不过临走的时候江河远对凤六姐做了暗示,意思就是,最近这些日子,会经常来见岁安的。
凤六姐是明白人,当即保证,岁安最近不会见别的客人。
虽然江河远没给她钱,可今天晚上,太守大人却是送来了一箱金子。
等江河远走了之后,衣襟半敞的沈云竹,一身慵懒的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他光着脚,一路走到了船头。
晨风吹起他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漆黑的发丝掠过那张过于苍白的脸颊,一种破碎的美感,油然而生。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六姐,还是被这一幕惊到了。
真不知道,像岁安这样的男子,会钟情于怎样的人。
太阳自东方的江面升起,粼粼波光晃的沈云竹眼睛疼。
他拉起一直挂在自己颈间那条还是慕澄送给他的冰莹纱,心中又苦笑起来,不知慕澄要是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会是个什么反应。
同一时间,远在西北的神剑山庄内,一只信鸽落在了孟白药的窗前。
孟白药抓住鸽子,取下信桶里的字条,看了一眼之后,便出了房间。
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是走到了慕澄住的听风苑。
两个月的修养,慕澄的伤已经全好了,他这会儿正穿着单薄里衣,在他的院子里练剑。
慕澄自从回了家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整日郁郁寡欢的,但是最近在剑道造诣上竟又精进了不少。
“子清。”孟白药的到来,让慕澄收了剑。
“娘。”
“进屋,有事。”
母子俩进了内室之后,孟白药便开始说正事。
“子清,你爹来信说,让你务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金凌城。”
“去金凌?为何?”慕澄其实最近一直都在暗中找沈云竹的下落,听闻十二恶煞其中几人去了苗疆,慕澄便也想去,所以他不是很想去金凌。
“你爹让你去保护一个人,他叫江河远,是你爹的结拜义弟。”
“我爹的结拜义弟?”
慕澄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爹了,他爹在外面做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他爹这结拜义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你爹只说很急,而且你一定要保证你这位叔父的安全。”
慕澄抿了下唇,想了好半天才点头。
孟白药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扬了扬唇角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娘知道你想去找沈云竹那孩子,你最近一直在打听苗疆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写信给我师姐了,神医谷离那边很近,如果有沈云竹的行踪,我师姐会第一时间传来消息的。所以现在,我们还是以正事为主。”
“我知道了娘,我这就出发。”
“此去金凌,你跟阿福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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