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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回响(玄幻灵异)——言朝暮

时间:2025-04-30 08:02:55  作者:言朝暮
  他已经长成不需要父母担心的男人。
  “我很少做梦。”
  “很少做梦就好。”
  妈妈松了一口气倚靠在床头,那双平静温柔的眼睛,与外公如出一辙。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妈妈说。”
  妈妈的宽慰, 几乎要让李司净按捺不住。
  他想说, 站着做的梦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还是他大脑没能发育完全的幻觉?
  他更想问, 那他梦里辗转反侧出现的周社,冷漠、残忍, 不像活人,又是什么东西?
  可是成年人独立坚持的理智, 死死拽住他。
  如果他说了,妈妈一定会担心, 和他一起烦恼十八年来都没解决的老病症。
  如果他说了……
  妈妈为了他, 又消失在山里呢?
  “妈妈, 我能有什么事。”
  李司净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现在我当导演了,整天身边围着几十上百个人,大家盯着呢, 不会出事的。”
  “可是……”妈妈仍旧担心。
  她还没说完,病房外传来一声:“李灿芝!李灿芝!”
  护士推开了病房门,进来例行检查。
  李司净看得出妈妈并不相信,这时候得让他爸过来叨叨几句。他趁机起身出门,长廊空荡,完全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拿起手机,拨给他爸,响了几声没人接。
  他又愤怒的拨给周社,那边接得极快。
  “你人呢!”
  李司净兴师问罪。
  周社说:“在给你买早饭。”
  一旁传来他爸的声音,“净净喝豆浆的,你问他要不要加糖?你姐喜欢吃红糖馒头……”
  “加糖吗?豆浆。”周社顺势一问。
  李司净全部愤怒和质问,都散在悠闲的生活气息里,只能痛苦的抓了头发,“加。”
  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一家人相处也要维持表面平静。
  周社说:“姐,你要来看净净,可以先给我们打电话,我来接你,我熟悉山路。”
  周社说:“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一声一声“姐”“哥”,叫得亲切,毫无错漏。
  李司净皱着眉坐一边吃早饭,一边回复手机落下的消息。
  万年回来了,说是山里迷路没信号,在护林员小屋睡了一觉,刚跟着护林员下山。
  他心里一松,终于放了心,抬手回复起剧组的拍摄安排,一切照旧。
  “净净。”
  他爸收拾起吃完早饭的塑料袋、纸杯子站起来,“跟我一起去扔垃圾。”
  李司净懂事听话的跟他出门。
  只觉得扔垃圾还要两个人,他爸真没创意。
  果然,走出病房,他爸做贼似的悄声说道:“你妈妈现在状态不错,我准备早点带她回家去。城里三甲医院再查一遍,我才能安下心来。而且……”
  说着,他爸回头远远看了看病房,又抓着李司净走得更远了些。
  “而且你妈妈和这地方,有点……不合适。”
  李司净第一次听他爸说这种话,皱起了眉。
  “不合适?”
  没想到他爸说:“你外公一直不让她回李家村。说女孩子就该多待在大城市,安全些,所以我们都没让你妈妈回来过。”
  “后来你六岁了,外公说得回来上个坟,挂个亲,我那会儿上班呢,脱不开身,你妈妈才带着你回来的。”
  “结果你大病一场,外公赶紧带你回了家,那时候起,他就说这地方不好,叫我看着你,少回来。”
  虽说外公叫他爸看着他,但根本看不住。
  他爸叹息一声,“平时回来给你外公上坟,我从来没拦过。谁知道你做了导演,不拍城市的灯红酒绿,偏要来拍李家村这种荒郊野岭。”
  他爸絮絮叨叨,李司净的太阳穴听得突突直跳,难以忘却的幻觉若隐若现。
  “爸,你见过外公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他爸一愣,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们剧组有个演员,他爷爷年轻时候跟外公一起下乡,给我看过合影。”
  李司净拿了迎渡做借口,努力去形容他在幻觉里见到的人,“我见到外公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戴着他那副厚重的老花镜……”
  “见过啊。”
  他爸笑得开怀,抬手拍了拍李司净的肩膀。
  “昨晚你外公给我托梦呢,叫我好好照顾你们!”
  李司净努力想要看清的那个人,终于有了答案。
  他从没见过的外公,去世整整十六年,依然会出现在他不知道的梦里,笑容温柔,声音沉稳的安慰道:“你等等她,她会回来的。”
  不到下午,爸妈就在周社的陪伴下,驱车离开了贤良镇。
  李司净坐在人声嘈杂的拍摄现场,沉默的凝视监视器。
  哪怕眼前回放着刚拍的片段,耳机里传来纪怜珊冷漠的台词,也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分辨这一幕的好坏。
  妈妈回来了,那外公呢?
  李司净不由自主会去想:
  现在的他,真的可以铁血冷情的,让周社消失去换外公回来吗?
  “诶李哥,诶李哥!”
  万年眼神闪闪,趁他摘下耳机的空档,提着大袋的奶茶充满快乐的凑过来。
  浑身不见梦里的悲痛欲绝。
  “这两天我梦到你了诶!”
  李司净轻笑一声,“梦到我中了一个亿?”
  “啊。”万年有片刻充愣,神色略带迟疑,又很快哈哈大笑,“不是,是《箱子》上映,票房破十亿,你还拿奖啦!比中奖一个亿还赚得多!”
  万年说的梦境,跟昨晚哭闹着“让我死吧”的悲痛伤感,截然不同。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我梦得可清楚了,你拿了最佳导演奖,阿深拿了最佳男主角,然后网上粉丝全部都在骂,我迎渡哥哥的最佳呢?怎么可以不给我哥哥颁奖?”
  “笑死我啦,我还看到迎渡在后台哭了,说有黑幕,评审组把他的奖给黑了,黑给珊珊姐了,不然最佳女主角就该是他的!哈哈哈!”
  听到他话的工作人员都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感觉像是迎渡会干的。”
  “刚刚他还跟珊珊姐抢鸡腿呢,被珊珊姐追着锤。”
  “太好笑了,迎渡哭自己没拿到最佳女主角,万年你可真是个天才!”
  万年笑嘻嘻的给李司净递奶茶,等他接了,又热情的分给剧情其他工作人员。
  他失踪了两天,回来就四处宣扬他的十亿票房美梦,惹得剧组的人嬉笑怒骂。
  “这梦保真,我听老一辈说,山里的梦最准了。”
  “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们的十亿票房都没了。”
  “你这小子是不是缺根筋啊?出门不带充电宝?手机再打不通,我们都担心你被杀人分尸了!”
  万年哈哈大笑,递奶茶过去堵嘴,“胡说。现在法治社会,哪儿来那么多杀人犯。我不是手机没电啊,是没信号。”
  那边场务还跟他问:“什么手机信号这么差?不会是烂苹果吧?你电信还是移动啊?”
  “山里基站都没有,什么手机也没信号啊。来,最佳摄影,你的!”
  万年重回了平时的多嘴闲聊,递奶茶像是颁奖一样,一个个给剧组的员工颁发最佳摄影、最佳后勤。
  剧组气氛快乐,能在初冬的山里捧上热奶茶,也跟捧上最佳奖杯一样幸福了。
  不过一会儿,万年的十亿大梦,传遍剧组。
  还顺便附带了“迎渡怒斥最佳女主角不颁给他就是黑幕”。
  迎渡听了谣言根本不生气,等拍完他的戏,甚至凑到了李司净身旁,神秘兮兮的问:
  “好像万年失踪回来,连气息都变了。”
  李司净随口一问:“你给他看相了?”
  迎渡当场卖弄道:“耳福眉顺,声锵目亮,必定已经是贵人相助,飞渡沟壑,未来万事平坦顺遂之相。你做什么了?你帮了他?”
  李司净瞥他一眼,拿起了顺场表,重复了万年的话。
  “他迷路走丢了,在护林员小屋睡了一觉,护林员帮了他吧。”
  “你跟李铭书真像。”
  迎渡站在一旁,双手环抱根本不信。
  “我爷爷经常跟我说,李铭书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连命都不要了,结果做好事不留名,到最后也一声不吭的,没人知道。你怎么也是?”
  “我们这么铁了,你实话说了吧。是不是万年被绑架犯抓走了,被你救了。”
  李司净稍稍抬眼,就能见到万年笑容灿烂,编造一场影子都没有的“获奖”梦,说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噩梦之中哭嚎着“让我死吧我早就不想活了”的绝望。
  他坚定的相信,“不是我救了他,是他救了自己。”
  这样的万年就该活着。
  是他自己想活的。
  可迎渡并不愿走,这么一尊大佛立在身旁,总会吸引众多目光。
  李司净没能理清的思绪,视线掠过忙碌上妆的独孤深,终于考虑求助于专业人士。
  “迎渡,你觉得一个人,什么情况下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
  迎渡的表情变得微妙,他似乎在等李司净大胆承认自己的功绩,分享自己如何解救一位命运多舛的同事,让他感受一下李铭书唯一外孙的不凡之力。
  却没想到,李司净会突然问这个。
  “过去和未来……”
  他的声音低沉,顺着李司净的视线,也看向独孤深,语气近乎忧愁。
  “当一个人大彻大悟不想活的时候,就能看见过去和未来。”
  只有充满苦痛的过去,才是每个人必经的过去。
  只有一片死寂的未来,才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未来。
  这就是一个人能够看见的过去和未来。
  李司净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见过太多不想活的人,他每一句安慰、劝告对方的话,都是他不想活了的大彻大悟。
  在迎渡确认之后,他甚至升起了一丝念头。
  如果,他想如果……
  不用周社去换外公,那么他去换,是不是也可以的?
  他沉默不语的片刻,迎渡似乎变得焦急。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谁跟你说看到了过去和未来?阿深吗?”
  难得这位大影帝,能够体贴他的男主角。
  李司净大发慈悲的跟他聊了起来,“没有,突然想了解一下,也许对后续的拍摄有帮助。所以,你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的人吗?”
  迎渡没急着回答,随手摸出他花枝招展的墨镜,兴高采烈的戴上,仿佛世外高人,随时可以装瞎摸骨。
  “有啊,李铭书。”
 
 
第44章
  一提到李铭书, 迎渡就像花枝招展的孔雀,抓住了开屏的机会。
  下巴高扬, 笑容可恶,“李铭书能够预言未来的事情你想不想听?我可以跟你说我爷爷怎么知道的。”
  这下好了,李司净是真感兴趣了。
  他甚至郑重的放下手中的顺场表,“你说。”
  迎渡得意洋洋,眉梢都要在墨镜后面挑上天了。
  如果他有手机,肯定是嘴脸丑恶的拿出来录像,恨不得直播李司净等着听李铭书故事的模样。
  “难得啊,事务繁忙的李导,都愿意听我说这些封建迷信不靠谱的事情了……”
  李司净又不想理他了,伸手拿回了刚放下的顺场表。
  迎渡赶紧伸手摁住, 投降得飞快:“我说、我说。”
  他抓了李司净, 左右看了看。
  一旁万年眼睛闪亮, 等着听八卦, 都要被大影帝笑着明示:“我跟李司净悄悄说。”
  然后一路领着李司净,到了僻静的地方。
  片场人多眼杂, 也难得他能找这么一个角落。
  迎渡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没日没夜的修路, 本来就又累又饿,偏偏监管的家伙不做人, 根本不给他们休息, 也不管他们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那段日子确实够苦。
  然而身体上的劳累, 永远比不过心累。
  当人累死累活,朝不保夕的时候,身旁再多一些时不时冷嘲热讽、动辄扬起皮鞭的家伙,耀武扬威的施展权力, 就能立刻激起一个人心底积攒的愤怒。
  林东方就是这么被激起了愤怒。
  他们组里有个老前辈,林东方都得称呼一声安老师。
  安老师年纪大、动作慢,耳朵也不好使了,常常受到这些人的责骂。
  那一天,路滑山陡,安老师背石头上山没踩稳,摔倒的时候溅了监管的人一身碎石。
  场面顿时压不住了,连骂带踹,拖着安老师到了一旁,叫他膝盖跪在碎石子上,硬生生的跪着,看他们修路。
  六十多的老家伙了,坐着站着都叫人不忍,监管的人偏偏要他跪在碎石子上,去拜至高无上的规矩。
  迎渡又恨又骄傲的说:“所以我爷爷就把监管那家伙揍了一顿。”
  人性的恶在微不足道的权力里彰显,人性的善又在忍辱负重的泥泞里发光。
  李司净能够想象到林东方的冲动模样。
  应当跟外公写下似的:“老林再怎么信人各有命,左右拦着我去做好人,骨子里也只是一个朴实的好人。好人总有那么一两次怒发冲冠的时候,偏偏在那个年代,好人不合时宜。”
  林东方不合时宜的打了人,倒是爽快的解救了安老师,让这位可怜的小老头不用再跪碎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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