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李司净没有打算去加道士,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影帝,出道一路坦途,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烦恼和低谷。
毕竟他参与拍摄的电影,都像是点燃了观众的热情,票房、口碑、奖项三丰收,没哪部扑街的。
这样的人也会请道士,信宗教吗?
“谢了,宋医生。今天我也感觉好多了。”
李司净收起身份证,转身如常的离开了宋医生的咨询室。
比起联系道士,他觉得自己更应该去公安局一趟。
找个熟人,查一查这张身份证是真是假,才能放心。
李司净正在考虑联系谁,要不要想办法把周社医保社保也查一下,电梯恰好到了。
“叮”的一声提醒,电梯大门敞开。
里面立着一道黑影。
李司净心里一沉。
浑身漆黑的影子,站在电梯里。
看起来不像一个用墨镜长发黑色口罩遮掩身影的人,更像是伪装成人形的烂泥黑影,没有半点生气。
电梯里黑气缭绕,跟他在医院见到挡住了他全部去路的黑影烂泥别无二致。
李司净垂下眼眸,绝不是害怕。
而是不想跟幻觉对视,只想埋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
黑影慌张的往旁边一躲,伸出了一双手,局促紧张的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从电梯和李司净挡道的间隙,灵巧的钻了出去。
……什么啊,是人啊!
李司净被对方吓了一跳,都准备好了要忍住穿过幻觉的冰冷恶心。
结果,是人!
这么耽误一小会儿,电梯门就要关了。
李司净无奈的按下按钮,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遇见人怎么跟遇见鬼似的。
他没登进入电梯,就听到楼梯间哼哧哼哧急促步伐。
伴随着来人破口大骂:“陈菲娅,你太任性了——”
正好跟李司净撞个正着。
那人微胖穿着夹克衫,满头跑楼梯冒出来的汗水,与李司净对视片刻,眼神从愤怒变为热情。
熟人。
眼熟。
李司净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幸好对方先出声了:“李导,李导,不好意思。莱森又出了事,都怪我没保护好他,耽误了拍摄,实在是对不起啊……”
絮絮叨叨,李司净终于想起来了。
是陈莱森的经纪人,姓张的。
“啊……”李司净就算不记得对方叫张什么了,也不妨碍他假装成年人的热情熟稔。
“好久不见。”
李司净非常讨厌陈莱森,但他对人不对事,至少经纪人是无辜的。
那他依然可以算是一个礼貌克制有道德的好人。
“陈莱森还好吗?你跟刚刚那个人一起的?”
经纪人尴尬的说道:“莱森还好,没事儿。那个是莱森的妹妹,来这儿玩玩。”
妹妹?
李司净对陈莱森不怎么了解,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
但是好端端的妹妹,穿得跟鬼一样,要么有偶像包袱,要么有心理疾病。
不过这栋楼里也不止宋医生的心理咨询室,还有什么美容、私厨、个人工作室,也许真的是来玩的。
李司净也懒得打探别人的私事。
“哦。”他点了点头,“祝陈莱森早日康复。”
对于讨厌的人,李司净已经够热情了。
他作别经纪人,顺着电梯到了车库,走出去就发现万年在车上玩手机。
李司净上了车,想了想,问道:“你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个一身黑的……”
“你也看到了!我的天太可怕了!”
万年骤然激动,迅速给李司净分享自己的感受,“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啊,穿得一身黑漆漆,戴墨色口罩就算了,还戴个大黑墨镜,搞得更引人注目了。”
“我以为是什么明星怕见人呢,结果遇到了张相德,就是陈莱森的经纪人,居然追着她跟她大吵一架,哇!原来陈莱森的妹妹陈菲娅长这样啊!”
“难怪网上都那么说她。”
李司净安静听,都不用追问,万年就会叭叭叭的一通倒出内幕。
还不耽误他收起手机、点燃引擎,边叭叭叭边开车。
原来网上早就流传陈莱森有个妹妹,叫陈菲娅。
年纪不大,十五或者十六岁还在上初中的年龄,陈莱森去外地拍戏出席活动都会带着她。
她总是穿得一身漆黑,带着墨镜,仿佛害怕见人。
好几次业内和粉丝爆料,说陈菲娅哭得发疯一样在化妆室后台尖叫,把工作人员吓得不轻,全靠陈莱森忙天忙地的安慰,才能平复情绪。
很神金一女的。
肯定心理有病。
万年转述着网上的评判,搜罗这些花边八卦比百度还好使。
李司净一听就确定了。
张相德是带陈菲娅去宋医生那里的。
宋医生总是接这些富二代、大明星的生意,才能悠哉悠哉的过得滋润。
和陈菲娅比起来,李司净都算是客户里的正常人了。
至少,是伪装得很好的正常人。
李司净一边听,一边等万年开车回家吃饭。
陈菲娅越神经病,衬得陈莱森越有责任心。
连万年都感慨道:“我还以为陈莱森是那种高傲得六亲不认的冷血家伙,没想到对妹妹挺好的。”
“谁愿把一个精神病带身边看着,还花这么大的精力亲自照顾啊。”
也是。
李司净没出声,却想起电梯里的陈菲娅。
这么一个不像人的家伙,换成他这个精神病也不愿意靠近啊。
李司净回了家,打开门就能听到厨房里热闹的声响。
周社真的很会讨好长辈。
居然对附近超市的赞不绝口。
“他们家调料区跟生鲜区放在一起,分类特别合理,很好找。而且今天是会员日,打八折,我去的时候发现还能用优惠券,叠加下来便宜不少。牛肉还可以,但是猪肉没有东街市场的便宜,肉质也一般,所以猪肉我在东街买的。”
……还会精打细算超市的会员折扣,知道要去东街市场买猪肉更便宜。
那场面,李司净很难想象。
身穿长风衣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男人,推着超市手推车进入生鲜区,神色凝重的仔细对比牛肉和猪肉哪个更新鲜适口,折扣优惠。
这样的人,明明就不适合这种温馨顾家的行为,却做得滴水不漏。
李司净更觉得自己病重了。
病入膏肓、不肯吃药、任由幻觉梦魇焦虑横行,简直是没用的废物。
饭桌上两个家庭煮夫讨论生活,废物的李司净吃饭就行。
“净净,我听你小叔说,他挺喜欢剧组的工作氛围的。你说让他去你们剧组干点儿活,你开多少钱一个月?”
终于,老父亲开始关心自己的亲堂弟。
“都是自家人,你不能太苛刻你小叔了。”
李司净精神上只想把他送去吃牢饭。
还开工资呢。
“剧组里面只有演员归我管,其他的岗位还要跟管人的说一下……”
李司净不可能跟老爸诉苦,自己根本不希望周社进《箱子》剧组。
打杂也不行。
可是不谙世事的家庭煮夫,非常坚持,哪怕周社说自己会去找别的工作,也一定要李司净安排一下。
李司净拗不过他爸,拿起手机,准备问问人事,组里有没有什么文员、搬运、财务,远离片场又累又苦的活计让周社去受一下折磨。
没想到软件弹窗新闻刷刷刷就给他蹦出了附近最新的热门内容。
李司净霎时站了起来,椅子划拉出刺耳声音——
《有人跳楼自杀!穿着白大褂!带着胸牌,好像是医生!》
南街十六号。
宋姓医生。
第8章
宋姓医生跳楼自杀,原本不算大事。
如果他不是在南街十六号傍晚时分,人来人往,忽然纵身跃下,无辜路人连110、119都来不及拨打,直接挂在咖啡厅精致雨棚上,惊吓了无数优雅的临窗细品咖啡的小年轻。
大约也轮不到李司净从手机上收到消息。
宋医生仍是穿着白大褂,带着胸牌,任谁也能看出他的身份。
如此身份明确的一跃而下,发布在网上就是“医生跳楼自杀”。
顿时引发了许多网络共鸣。
“现在医生太惨了,读书博士起步,好不容易毕业还要被医院pua,拿那么点钱却要卖命卖血!”
“一看他这么年轻,就知道是医院的规培生,工资两三千,没日没夜做牛做马,能不跳吗!“
都在议论,医生压力大,医生好可怜。
李司净却看得比任何人都要焦躁。
宋医生的收费标准很高,接待的病患不是混日子的富二代,就是有钱有闲无病呻吟的大款土豪。
他每次去都撞上宋医生的咨询室有空闲,可以说生活优越、毫无压力,一个月接待两三次客户就能衣食无忧了。
这种人怎么会想不开自杀!
他都比宋医生想不开!
“怎么了?”老爸被吓了一跳。
“我有点事,要去医院。”李司净看着老父亲一脸担忧,赶紧补充道,“我一个朋友病了,急诊,送去医院了,我去看看。”
李司净急着走,周社立刻离桌,跟老父亲说:“哥,你就在家等消息,别急,我陪他去。”
周社仿佛知道他的抗拒:“现在是饭点,不好打车。你也不用叫万年,我可以开车送你去。”
李司净诧异万分,“你还有车?”
到了小区停车位,李司净远远见到熟悉的黑色SUV闪了闪前灯。
好,有车。
他爸的车。
李司净第一跟周社单独出门,警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习惯的坐上副驾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坐驾驶席后座才安全。
但是晚了,他做不出当着别人的面,展露嫌弃的换去后座这种事。
周社上车、发动,亮起的音响播放起老爸喜欢的老歌。
李司净拿出手机,点开地图要导航:“他在的医院应该是南街附近的二院,那里最近,而且他的搭档医生也在那里……”
“我认识路。”
周社一句话,车子就飞了出去。
熟练的转向,绿灯飞驰,竟然一个红灯都没遇到,四十分钟的行程,不到半小时就飞进了二院的地下停车场。
李司净坐得脸色苍白。
这时候想起万年的好来了。
至少万年开不出这种疯狂的急刹、加速。他甚至怀疑周社要收四五个超速扣分,直接原地重考驾照。
但是,他确实很急。
这么疯狂飙驰的车,除了让他有点头晕想吐,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医院地下车库永远是惨白的白炽灯,照亮每一个角落,烂泥仍在汇聚,仿佛生和死纠缠不清。
他们沉默下车,沉默走入电梯间。
等候电梯到达的间隙,李司净忽然想起,上一次见到周社的时候,也是在医院的地下车库,他一路追着幻觉出去,却找不到任何影踪。
李司净终于问出口。
“……你真的是我小叔吗?”
“叮。”
电梯到了,沉闷腐朽的打开银灰模糊的大门。
周社的声音融入冰冷空荡的电梯里。
“你要是觉得喊我小叔不适应,叫我周社就行。”
避而不谈自己是,或者不是。
没等李司净再出声,电梯赶进来好几个人,焦急万分。
“怎么回事啊,突然病情又不稳定了……”
“人老了,病就是这样。”
他们絮絮叨叨的讨论,充满了生老病死的焦虑忧愁,谈话盈满了电梯间,让气氛变得拥挤吵闹。
李司净再没有提问的机会。
很快电梯到了一楼,李司净率先熟练的走去急诊科。
宋医生跳楼没多久,再怎么安排也该先在急诊的抢救室,他笃定的快步向前,直接去问急诊台的护士。
“有没有一个跳楼的医生送过来?他姓宋,胸口还别着胸牌,叫宋曦。”
他描述得如此精准,护士甚至没有核实他的身份。
“你就是刘师姐联系的人?宋师兄还在ICU,你找刘师姐!”
只有在医院,李司净才知道他以为沽名钓誉骗点咨询费的宋医生,有多神通广大。
急诊台的护士叫他师兄,ICU还有个刘师姐帮宋医生联系家属。
但是联系不上。
“宋师兄以前就交代过,如果他出什么事,叫我们帮一下忙。”
ICU的刘师姐,也是宋医生的师妹,她见了李司净和周社,遗憾的感叹。
“我还以为真联系上家属了,但你们跟师兄没亲戚关系,帮他签不了字啊。”
“签什么字?”李司净急着问。
“病危通知书。”
刘师姐说得平静,仿佛见惯了这些事,带着李司净和周社进了办公室,空荡冷清的办公室,电脑屏幕上安静播放着ICU里的视频画面。
“手术已经做了,今晚如果醒不过来,就难了。”
李司净见到了病床上的宋医生。
他覆盖在格子薄被下面,脑袋和四肢都缠着白纱,关节都裹上了石膏。
一张脸枯黄疲惫,又盖着氧气面罩,李司净都认不出来。
只能见到床头标签写着:宋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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