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右相露出为难之色,“世子,爱慕姑娘就去跟着人家,偷窥她的私事吗?”
世子语塞,憋得脸色通红。右相玩笑道:“若指挥使是我的女儿,她不动手,我也会带人打到你家府上。男子偷窥姑娘,这是纪王府上的规矩吗?”
“右相,小儿女的私事岂会与国事混为一谈?”纪王世子试图给自己添几分公理。
女帝久久没有出声,余光瞥到太子,同样,太子也在静观其变。
吵了半晌,两方各执一词,女帝慢悠悠开口:“各执一词,闹到朕的跟前来,耽误大事,你们觉得自己很有理?”
她嗤笑一声,“朕养你们,你们却关注这等小事。”
话音落地,众人不敢再说,闻声拜倒。
女帝这才看向太子,“太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子出列,道:“此事是纪王府不对,男女有别,纪王家三叔不该这么做,不过,颜指挥使也以惩治过他,两府当化干戈为玉帛。”
“殿下,舍弟重伤,生命垂危,岂能就此放过?”纪王世子不服气。
太子扫他一眼,面色肃然:“是他该打。男儿该顶天立地,他在做什么?颜指挥使保护百姓,尽忠职守,他却为一己私欲偷窥指挥使,叔父,你觉得他该不该打?颜指挥使哪里有错?”
右相看向太子,欣慰地笑了。
纪王世子不平,女帝发话,“既然如此,照太子之意来安排,都散了。”
众人叩拜女帝,循序退出大殿。
纪王世子愤恨不平,太子走过去,轻声询问,“叔父,左相独女不过十五岁,保护百姓,而三叔父已弱冠,他在做什么就?走街串巷,结交狐朋狗友,肆意玩乐,你让孤该偏袒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激得纪王世子浑身发凉,他吞了吞口水,不甘心道:“殿下,您莫要忘了,这是我李家天下,不是她颜家的天子,岂容她颜循齐来放肆。她逼得我母门前下跪,这口气,臣咽不下。”
“咽不下也是你自己的错,是谁先招惹谁的?”太子心平气和地问他,“颜指挥使无过,三叔父纵有爱慕之心,也该好好说才是。”
“殿下,臣咽不下这口气。”纪王世子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
这是我李家天下,凭何让颜家的人来掌控。
纪王世子愤而离开,让太子一时无言,他愁闷极了,耳旁传来右相温和的声音:“殿下站在理中,世子却只看到了自家的损失,有因必有果,他只看到果,不曾主意到因。”
“老师,孤判错了吗?”太子郁闷,连叔父都不信服他,天下谁还信服他呢。
右相语重心长道:“殿下为何有这等疑惑?只因世子不服吗?”
太子点点头。
右相回答:“你若偏袒,他便信服你,那你还是太子吗?你成了附庸、巴结他之人了。”
“老师,孤想得到他们的信服。”太子愁眉苦脸,“可亲近的人都不服我。”
“既不服你,怎地就是最亲近你之人呢?”右相反问。
太子疑惑,止步不前,仰首看着老师,似有所惑。
右相揖首,抬脚走了,跟随朝臣一道,没入人流中。
****
晚间,颜执安下值,循齐依旧坐在她屋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裙。
“怎地不进屋呢”颜执安意外,俯身看着她,“外面天寒地冻的,下回去屋里等我。”
“屋门闷,我喜欢待在这里。”循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屋里只有我一人,怪没劲的,我就在这里等。”
颜执安蹙眉,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是热的。循齐见状,趁机反握住她的手,道:“今日宫里来问我借兵,为了冬祭一事。”
“三年一度冬祭,今年便是第三年了。”颜执安被她的话吸引过去,没在意循齐的动作。
她们不是第一回牵手了,已记不清多少回了,所以,颜执安习以为常,未曾放在心上。
她领着循齐进屋,“今日多了太子,格外隆重些。往年也有借兵的例子,不算稀有。”
“那我会参加吗?”循齐道。
颜执安摇首:“这是右相安排的事情,都问你借兵了,自然不会让巡防营参加。不去也好,若不然,有的忙。”
循齐点点头,“既然是老师安排的,您会去吗?”
“自然要去的,今年还有太子呢,宫里的责任便大了,处处小心。”颜执安与她说教,“你不去还是好事,万一出事,你还有连带责任。”
“去哪里冬祭?”循齐有些沮丧,又急道:“要去几日呀?”
“两三日罢了。”
循齐一听,十分不悦,上前抱着她,道:“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你在家里呀。”颜执安被逗笑了,摸摸她的额头:“十六岁的小姑娘了,粘着我作甚,我不在,你岂不是更自由。夫人以前巴不得我多去两日,她一人在府上快活极了。”
“夫人爱玩,我又不爱四处走动,你管着她呀。”循齐心里万般不愿,“你带我一起去。”
“那你去求陛下,去求你老师,将巡防营带上。”颜执安莞尔,伸手戳戳她的脸颊,“颜循齐呀,你可以去玩呀,去赌坊去楚馆,多自在呀。”
“不去不去,我想跟着你去长见识。”
“那些地方也可以长见识,我也去过呢,可好玩了。”颜执安不懈地劝说,“最多两个晚上就回来了,第一晚去赌坊,第二晚去楚馆,自在又逍遥。”
循齐:“……”
“我去告诉我老师,你让我出去鬼混。”
“别。”颜执安投降了,她一想起右相唠唠叨叨的言辞,顿觉头疼,“罢了罢了,你自己安排。总之,你别跟着我。”
循齐不满,“你走了,我带个姑娘回来。”
“真的?”颜执安轻挑眉梢,不觉将她上下打量一眼,“我以为你会带个小郎君回来吓唬我。”
循齐:“……”
颜执安挑破她的心思,“你日日忙着巡防,晒得那么黑,哪里有时间去找小姑娘,你身边都是男人,你若带个小郎君回来,或许、我就信了。”
循齐整日里忙什么、做什么,晚上都有人将记录送到她的案牍上。
这些时日以来,别说是小姑娘,连个小郎君都没有,打她主意的郎君都被暴打一顿,前有司马三郎,后面纪王家三子,都是鲜活的例子。
循齐气得烦躁,“你打定主意不带我,对不对?”
“你老师也没想算你。”颜执安添了一把柴,“你就安心在京城待着,我们走了,京城若乱该如何是好,你顶着,陛下最放心。你老师也放心。”
“你们都是存心的。”循齐烦躁极了,转身就跑,“我不和你说了。”
颜执安俯身坐下来,笑得前俯后仰,歪头看着气呼呼的背影,“这是你老师的安排。”
巡防营脱离宫廷之外,虽说人数少,关乎一城安危,岂会轻易离京。
外头的人走了一半又折回来,站在了颜执安的面前,“我还没吃晚膳呢。”
“不气了?”
“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和您说话。”循齐郁闷地坐下来。
颜执安心情十分好,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小脸,道:“那就闭嘴。”
循齐瞪着眼,颜执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循齐忽而感觉心热了起来,不觉先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这回太子也过去,一路上必然会闹腾,纪王也要去呢。”颜执安没心思与她继续逗笑,“太子大了,有些心的心思开始动了。”
纪王等了快十年,终于盼到太子入朝参政,后有昭惠公主相逼,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弃呢。
循齐想起太子绷紧的小脸,心中狐疑,“我看太子,不似那样的人。”
“哦?”颜执安好奇,“你也算见过他两面,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没有看法,只是觉得他不似大恶之人。”循齐摇首。
颜执安却道:“拨乱反正,帝位本就不属于他,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不过偷的旁人的。”
循齐无言。她无法去置喙大事,但这一团乱麻,终究是要血腥来理顺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用晚膳,循齐这才走了。
隔日,右相派人请循齐去官署说话。
两人还是第一回在官署正经说要事,右相摊开巡防图,语重心长道:“再过几日,便是冬祭,陛下与太子离京,行宫中度过两日,京城要员都会过去,纪王也会过去。京城空虚,都交给你了。我与陛下商议过,巡防营不动,另外,调五千人给你,我给你留了一万兵马。”
“京城处于要塞,一人一马都十分重要,因此,这一万人是重中之重,你自己看着办。”
循齐感受莫名的压力,“您是不是太看重我了?”
“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不该委以重任吗?”右相温柔笑道,“循齐,看好你自己,你可以办到的。我给你留了两名老将军,另外赵俯还在养伤,遇事可去问他,不要害怕。”
“您将整座京城给了我,老师!”循齐有些恍然。
谁知老师淡然一笑,“一座城罢了,慌什么?循齐,一座城中,数你握兵最多。循齐,你有兵,便是你的底气。”
一座城胜过一座府邸。
有兵便可一切。
循齐彷徨不安,站在右相跟前,良久说不出话。
“循齐,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干劲哪里去了,你手刃庸医的果断去了哪里?千里赶回金陵的劲又去了哪里?”
“老师,这不是一座简单的城,是京城,是陛下身居之地。”循齐抬头,直视老师的眼眸,“我害怕。”
十五岁的年龄,管一座皇城,任谁听了也觉得荒唐。
右相闻言只摆手,道:“尚有坐镇的文官在,莫慌。不过两日的时间罢了。”
“我还不如跟你们去。”循齐埋怨一句。
下一息,脑门上挨了一下,右相说教道:“给你机会呢,这五千人编入你的巡防营,待陛下回来,拖延几日,这些人就是你的人了。傻子!”
这就是陛下想出来的名目。
循齐恍然大悟,“其他大人不会反对吗?”
“拖延几日,待过了年再说。好了,你回去罢。”右相摆摆手,“无事去问问赵俯,他会帮你的。”
循齐挑眉,任务艰难,但事后,兵多一倍,岂不快哉。
顷刻间,她又高兴起来,道:“谢老师,我先回去了。”
右相颔首,目送小东西欢呼雀跃般离开,她不由好笑,循齐的性子似又像了阿姐三分,洒脱、果断。
****
銮驾离京这日,循齐与众人一道护送,纪王坐着轮椅都要随行。
眼看着仪仗消失,循齐不由叹气,握着缰绳,无名劝说道:“只去两日罢了,少主不必感怀。”
“我哪里是感怀,此去凶险。”循齐担心的是左相安危。
无名笑道:“无情无霜两位姐姐都在,岂会让家主出事呢。”
“但愿吧。”循齐说不上来,毕竟这是朝廷大事,她无暇顾及,她该做的就是将这座城池管好,静侯陛下归来。
她调转马头,朝城内而去,道:“继续巡防。”
一日过去,晚间回府,她照旧坐在台阶上,低头刻着木头,一直坐到亥时,也还是她一人孤零零地坐着,不见左相回来。
她放下木头人,遥遥望着星辰,冬日萧索寒冷,行宫幽冷,也不知一向怕冷的左相能不能熬得下来。
循齐所想,确实是颜执安的麻烦。她没有住行宫,而是搭了账簿,烧着炭,一人住着。
亥时后,右相钻了进来,一进来,恍若春日,她诧异:“你怎么还带炭来了?”
“要你管。”颜执安不耐地看她一眼,“出去。”
“外面太冷了,让我住一夜。”右相不走了,外面天寒地冻,行宫不准生炭,唯恐冲撞神灵。
颜执安放下书,睨她一眼,“这是我家的,你凭何来住?”
话虽如此,右相还是挤上了床,颜执安生无可恋地看着她,“上官礼!”
“上官礼是我姐的名字,不是我。”右相不理会这句话,甚至厚着脸皮,将她怀中的手炉抢了过来,终于焐热了自己冰冷的手。
轻叹一声后,她抬眼,遭来左相的白眼,“我不喜与旁人同睡。”
“我也不喜欢,要不然你下去?”右相讪笑一声,“你和循齐没有睡过一张床?”
颜执安解释:“不一样,她是个孩子。”
右相蹙眉:“说明你还是可以接受的,外面好冷,挤挤便好了。”
颜执安也是无奈,赶都赶不走,她只好站起身,右相意外:“你真回去睡?”
“无情!”颜执安招呼一句。
无情掀帘而进,“家主。”
颜执安道:“搬张小床。”
无情颔首,觑了右相一眼,又扫向右相的大床,快速退了出去。
右相轻挑眉眼,十分不理解,“循齐身上香吗?”
“闭嘴。”颜执安不耐,“上官礼,她是她,你是你,我和你无亲,犯不着和你睡一张床。”
右相:“我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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