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捧着自个的玻璃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眉眼低垂:“我也不知道是找错了地方,还是他们出了事,自然也不敢再乱走。”
面前的人沉默良久,就在暮从云以为他要为自己辩护两句或者训斥他不应该乱走时,越笙低垂了视线看向面前的柠檬水,认真道:“对不起。”
“说了要保护好你的,我食言了。”
“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向我提。”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还在倒打一耙的暮从云良心发现,默默收了神通。
“所以那位……”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制造出雾气的执念?是叫这个吗?她怎么样了?”
这次越笙停顿的时间长了些,随后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打开看了看,确认了什么后便将它放在一边。
“她消失了,”越笙开门见山道,并没有编什么谎话来糊弄他,“局里出动了很多人员,都没有找到她。”
“啊……”暮从云坐直了身子,有些担忧般问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清楚,”越笙眼睫低垂,向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已经被污染的恶念无□□回投胎,要等她下一次出现,局里才会出动人员将她抹杀。”
话音刚落,对面青年身上那股轻松惬意的姿态好似忽然消散了一般,气息瞬间变得压抑而低沉。
可等到越笙抬起头来,暮从云却好像还是对此无知无觉的普通人,面上既是新奇,又是疑惑。
谈话间店员已经把甜品给他们端了上来。
暮从云将几份甜品都往他那边推了推,一时间越笙也没有再去关注他刚才的异样,而是有些新奇地从他手中接过一碗双皮奶,凑近用鼻尖嗅了嗅,而后小心地挖起半勺,放到嘴里尝了尝。
而后他眉梢轻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张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也许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越笙没再和他聊天,而是埋头囫囵,像是在享用什么山珍海味。
青年看呆了,愣在原处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是吧。
他也学着对方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细腻嫩滑的奶香顺着食道蔓延,虽然味道确实不错,但是……这不就是普通的双皮奶吗??
他还以为自家对面这小作坊什么时候得了高人指点,给越笙端来了份上品珍馐。
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暮从云放弃了,他贿赂一般把剩余的甜点一股脑推到了越笙面前。
然后他顶着越笙似乎是“你不吃吗”的疑惑表情,试图从他的口中挖到更多消息:“既然你们称他们为执念,那又是以什么来区分善恶呢?”
“你们能帮助善念投胎转世,就不能也帮帮她吗?”
他的问题落在异象局其他人的耳朵里,也许会显得幼稚又可笑,但是越笙还是放下了勺子,细心和他解释道:“我们局里的大部分人,都只能看见执念,但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能够和执念沟通的通灵者数量较少,而人间的怨气、恐惧这些负面情绪,会不断污染执念,导致他们一点点失去生前的记忆,也失去理智。”
“等到那时候,这些执念不仅无法沟通,被污染越甚,他们对于人类的仇恨也就越深重。”
“寻灵仪能够测试出污染的数值,超过标准线的,”越笙停顿了半秒,垂下和他对视的视线,“就只能抹杀。”
这套不知道多久前就存在的观念,到现在也依然是异象局的行动指南。
而他的父母,则是历史长河上那些不起眼的理想主义者里的沧海一粟。
有许多人都曾经前仆后继地想要改变这个观念,想要证明即使是被污染了的执念,也有被净化的可能。
有过多少人为此努力,就有过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暮从云没再说话,他看着越笙小口小口地吃着剩下的甜点,男人神色专注,嚼着蛋糕卷的脸颊鼓起一块,而后他眉间舒展过一丝满足,转而伸向另外一碟奶冻。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些吗?”
听闻声响,越笙咽下了口中的甜点,冲他点点头。
瞧给孩子饿的。
但看着对方被自己投喂得一脸满足,他心里也蓦然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暮从云不忍心再打断眼前人仓鼠一般的进食,他侧靠在椅背上,在午后的阳光里,在面前人细微的吞咽声下,开始玩起了手机。
他和越笙这块成了风景点,不时有过往店员和顾客都小心地往他们这投上两眼,直到越笙把剩下的点心都清空,他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
他向暮从云递了自己的手机。
青年从聊天框中一脸茫然地抬头,就看见眼前的手机上,赫然是越笙的……微信二维码??
“……”
他承认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人居然会用微信。
“我把钱转给你。”越笙指了指桌上的空盘,将手机放在他跟前的同时,伸手将之前放在一旁的小木盒拿起,小心地打开看了看。
“我得走了,”越笙见他没反应,有些疑惑地凑近些看自己的手机,“添加界面,不是这个么?”
暮从云盯着他清澈的眼神,没好意思拒绝。
于是他默默地把越笙的收款二维码点掉,又打开他的个人二维码,算是添加上了对方的好友。
虽然在看到那默认头像和“微信用户z701”,他还是无言地沉默了一会。
“为什么……”在越笙即将离开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那个藏了半天的问题,“对我这么特别?”
“我的记忆被留了下来,没关系吗?”
他还以为越笙这次试探过后,就会把他的记忆清洗去。
结果对方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向他一个陌生人,告知了更多有关异象局和执念的内幕。
越笙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回答。
下一瞬他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朝他摇了摇头,而后那一袭黑风衣卷着热浪,匆匆消失在了街口。
暮从云望着他离去,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要试探人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折,试探不成不说,还要被对方糊弄一通。
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让他置身于危险中,那对方不管有什么手段,为了保命都会使出来的。
他悠悠叹了口气,又看向手机里刚加上的那位“微信用户z107”。
真是……有点太笨了吧。
第13章 狗头军师
余桃枝倚在门边,将手中的小物件高高抛起又接住。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约定的时间,而对方却还没有出现。
轻吸了口冷气,女人复又重新点开聊天框,确认自己和对方约定的时间确实是这会儿没错。
奇了怪了。
像他们队长这么守时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迟到的一天。
除了上回“0768收容物”那次,平日里无论异象局下达多么艰难或是时间紧迫的任务,越笙都会严谨地踩着点完成。
这也让他成了异象局里晋升最快的执行队长。
余桃枝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狗屁执行队长,只是一个压榨员工的噱头罢了。
要她像他们队长那样三百六十五天随时待命围着异象局转——还是饶了她吧。
也就在她将手里头的木盒子第三百次抛起时,不远处终于出现了那一袭熟悉的黑风衣。
见她守在门口,越笙轻愣了下,而后下意识看向办公室里的挂钟,在发觉自己超时了十分钟后,他面色一怔。
“抱歉,”他下意识轻蹙了眉,“我……”
“行了行了,”等他在桌前坐下,余桃枝熟稔地给他泡上一杯热咖啡,“又没什么大事,怎么,你见到那人了?”
越笙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迟到的缘由只是因为他吃完了一桌子甜品,不由有些面热。
好在他面上通常都没有多少表情,是以大大咧咧的对方也没发现他的不对。
“放心,屏蔽器开着呢,”余桃枝摇了摇手里的小木盒,给他的咖啡里加上两勺糖,“他怎么样?”
“山子晋留下了他的记忆,所以他应该还记得你?”
接过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越笙长睫微垂。
黑咖啡的味道,哪怕加了糖,比起那些甜点还是苦了些。
“嗯,”他将杯子放下,掏出装在口袋里的小木盒给对方,“他请我吃了甜点。”
余桃枝接过那木盒子,然后和越笙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没忍住问道:“然后呢?”
“不是要去试探他是不是通灵者吗?”余桃枝面色有些奇怪,“他要是记得那里头的事情,就没发表什么看法?”
“还有那个消失的执念,也没问出来吗?”
越笙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应该不是他。”
“理由是?”
见人陷入了沉思,她颇有些自暴自弃般深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
就她队长这脑回路,她还能指望他套出什么话吗?
破天荒地迟到了不说,余桃枝作西子捧心状,还被人用糖衣炮弹骗得团团转!
因着这次爱情小镇的执念处理不当,越笙被关了几天禁闭,本着让他休息休息的想法,他们小队另外三人便默契地把上头的任务都包揽了过来。
而早上越笙伸手向她要工作的时候,为了掩护早早出门做任务的两位队友她绞尽脑汁,终于想起队友们给她透的底。
“队长,你不是让子晋特意关注了一个人吗,”她顺手把小黑板上的日程表拿了下来藏在身后,“工作的事不急,时间也不赶,等他俩下午回来再说呗。”
“不如你先去找他聊聊?”
越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临出门前,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拐了回来。
“屏蔽器……”
“放心放心,”余桃枝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精致木盒,在他跟前打开,“把拨片摁下,就能屏蔽掉异象局的所有监控信号。”
“你手里那个贺平做了加工,连带着你身上的监听也能屏蔽,”她语气忽然严肃了些,“不过最好还是不要逗留太久,伪造信号和图像还不稳定。”
有这个小玩意以来,越笙一次都没用过,不过看他此刻的表情,显然是对其非常满意。
他连带着刚从禁闭室走出来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朝余桃枝点点头就要离开。
看着他重新在炎日之下裹上厚实风衣,余桃枝终于没忍住向前半步:
“队长,这次回来,你就和上头申请取出芯片吧。”
“……”
越笙的脚步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里有过一瞬不解,和着些余桃枝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
他最终也没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
但是这次回来的越笙,明显对屏蔽器的兴趣提高了不少,连带着问了她好几个关于屏蔽器的问题。
余桃枝本来对越笙要找的人并不感冒,她以前待过的小队里,也不是没有用这种方式把一些通灵者拐进异象局的。
而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让对方优先选择自己的队伍加入。
可他们队长从前看上去清心寡欲,向来独来独往,好像连他们几个队员都不太在意。
要知道越笙本来就是个光杆司令,而他们三都是从不同的队伍里主动跳槽过来的、被异象局里各个领域都争破了脑袋的佼佼者。
——这还是第一个让越笙主动出击的通灵者。
她心里难免多了几分酸溜溜的意味,装作不经意地旁敲侧击道:“那队长,你下次还要去找他吗?”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不?”
越笙手里的那杯热咖啡已经被他的体温染了凉,他思索片刻。
“我想进他家里,”他拿出那加上了暮从云好友的微信账号,抬眼认真地询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
余桃枝的表情一瞬间从迷惑变得有些精彩纷呈。
-
而这厢的暮从云终于送走了这位大麻烦,一身轻松地打包了两份双皮奶回家。
执念不需要吃喝,饥饿之下,他们会选择吸食人类的负面情绪。
——能够凝成实体的恶念就更如是这般。
人类的食物对失去理智了的它们而言索然无味,不过大概也没有人想要去投喂他们就是了。
暮从云提着甜品,从刚刚和越笙见面的后门回家,正待走入院门的一瞬间,手中的塑料袋忽然一轻。
那两杯可怜的双皮奶躺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而罪魁祸首的那颗小石头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犯罪结果。
暮从云:“……”
暮从云攥着手上残留的塑料袋片,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砰”一声关上身后的院门,在小院外徘徊了整整一个月的小石头,终于被他放进了家门。
这是一块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四边切角凌乱,尖锐处却覆着一层血色,好似打哪个命案现场捡回来的一般。
那当然不能是他自个捡回来绊自己的。
和气生财,暮从云平复了一下心情,指尖微勾,那块小石头就跟发生地震了似的震颤起来,旋即一股白烟自震颤中袅袅生起,凝结出一个半大不小的浅白色鬼影。
这鬼影缥缈得好似一吹就散,却自脖颈间浮现一道腐烂见骨的勒痕,在青天白日之下,怎诡异二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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