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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综合症(近代现代)——青石018

时间:2025-05-02 09:46:45  作者:青石018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人回应他。
  过了一会,眼睛又悄悄闭上。
  傍晚的天空响起爆竹声,烟花在黑色的幕布稍纵即逝地绽放,电视机里准点播放联欢晚会,但热闹喜悦的气氛没办法穿透屏幕驱逐房间里的静寂。
  陆和谦怀里抱着昏睡的魏牧城,面无表情地听着节奏欢快的歌。
  他以为魏牧城会愿意看看烟花,但晚上本该醒一阵的魏牧城却睡得更沉,陆和谦只能徒劳地将人抱住。
  热闹透不进来,人就沉下来了。
  陆和谦慢慢地想结婚后的这几年,每一年春节魏牧城原来都是这么过的。
  像以往一样吃完饭,一个人守在电视前看着里面的阖家团圆,他不爱看烟花,或许这几年里每一次热闹的夜他都会站在阳台看着满天的绚丽。
  他在受着身边人源源不断的敬酒时,魏牧城一个人也数清了烟花绽放的次数。
  陆和谦闭着眼睛慢慢深吸一口气。
  他关掉惹人心烦的电视,在一片寂静中将人紧紧搂着,等待时间慢慢地走。漫无目的和正在昏睡的人闲聊。
  “每年零点你都会给我发红包,其实我不是故意不收的,我是怕你都给我了自己就没有了。”
  “等你愿意今年再给我发一个吧。”
  “发个520,或者1314,都挺好的,我都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去习惯性地揉捏手臂给他放松肌肉,一路揉到指尖,那里空落落的细腻触感让陆和谦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
  魏牧城的无名指只留下一小圈白痕,陆和谦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的戒指重新戴上,可魏牧城的却不见了,并没有随着那些资产一起留给他,陆和谦知道魏牧城能听到他讲话,所以他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魏牧城昏睡时悄悄地摸一摸。
  凌晨十二点,陆和谦调出他们俩的通讯界面,他胡乱点了一长串的数字将红包发送过去,又将魏牧城的手机点开接收。
  他去亲吻爱人的嘴唇,缓声说。
  “新年快乐老公。”
  “我爱你。”
 
 
第5章 木偶综合症完
  一、
  新年一过,热闹和繁华猛地一退去,人的心里就容易产生落空感,陆和谦反倒没什么变化,因为自从魏牧城躺在病床上起,他的心就跟着空了一块。
  过完年,李叔的脸上难掩喜色,问了才知道他儿子的心脏比以前好了,陆和谦向他道贺,可他的心里实在没什么高兴的情绪,魏牧城最近在做理疗,可他陷入自我封闭的状态,治疗不积极,根本没什么效果,李叔深知这一点,转头默默去清理地板的灰尘。
  作为护工,本该由他做的事范围已经缩到最小,现在已经只剩下基本的家务可以做,现在陆和谦的手伸进被子里可以摸索着给魏牧城按摩腿部肌肉。
  最开头的时候,陆和谦的手拿捏不好轻重,他按完一通,魏牧城的腿甚至会出现青紫,当时磕碰的伤口结痂掉落后的白痕和陆和谦捏出来的青紫交织在一起,两条腿看起来千疮百孔。
  陆和谦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开始沉默起来,只闷头一遍遍学着按摩手法。
  李叔怕他情绪太低落,想着法地夸他学的很快,但陆和谦并不是因为这个,过了很久,直到陆和谦酸痛的手开始罢工发抖,他才摸着魏牧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低声说。
  “他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我都不知道。”
  每一条伤口,每一次摔跤,每一次有预兆的身体脱力,陆和谦都不曾见过,作为伴侣,明明两人有着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可他没能发现魏牧城的伤痛,一丁点也未曾察觉。
  魏牧城现在的皮肤青紫痕迹也开始慢慢恢复,新年后的最后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来,魏牧城的视线停留在那里,陆和谦赶紧给他调高些位置方便他观看,他轻手轻脚地凑到他旁边,亲亲他的耳朵。
  “好看吗?你理理我,我们去外面看好不好?”
  魏牧城不理他,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不理他也没关系,陆和谦躺在他身边,将人牢牢锁在怀中,掌心放在了魏牧城的心口处暖着,希望手掌心那点温度能捂热裹挟着心脏的一团坚冰。
  魏牧城今天睁眼的时间长了点,陆和谦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只要他一直陪着他,魏牧城总会愿意理他的。
  秉着这样的希冀,陆和谦搂着魏牧城陷入浅眠,但没过多久,伴随着机器尖锐的鸣叫,陆和谦猛地坐起身,在看清情况后,瞬间浑身都是惊出的冷汗。
  他喊叫的音调撕裂着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医护人员很快进入到病房中。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魏牧城第一次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
  事情有一便有二,接下来的几次抢救彻底击垮了陆和谦的心理防线,魏牧城的鼻子戴上了呼吸机,仪器时刻检测他的心率,病床上的人急速消瘦下去,身体呈现病态的苍白,紧闭的双眼像是在昭示那个雪天是他最后一次愿意主动睁开。
  医生说这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魏牧城的情绪过于悲观,他多次停止呼吸,现在发现还能抢救回来,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家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叔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低声说,“多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愿意活了。”
  陆和谦陷入绝望的深渊里,他双目赤红,连神情都呆滞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决然的死意能让魏牧城去主动停止呼吸。
  陆和谦这些天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可他拦不住魏牧城执意离开的脚步,魏牧城不肯给他机会。
  二、
  陆和峰平生第一次见到弟弟这副狼狈模样,几天都没换的衣服像咸菜条一样皱皱巴巴,头发也没有打理,眼底充血,面颊凹陷下去,整个人窝在病房门口的墙边,瞳孔半晌也找不到聚焦。
  “前两天不是说有好转吗?怎么突然这样了?”
  “不知道。”陆和谦的声音沙哑,甚至失了调子,他胡乱抹了把脸,周身充斥着丧气和破罐子破摔的颓废,“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今天晚上咽气,我明天就抱着他从楼上跳下去。”
  听了这话,陆和峰都想抽他俩嘴巴。
  他想说早知道现在这副样子,当初何必那么对人家。
  但现在陆和谦的精神状态同样岌岌可危,他也没再刺激他。
  魏牧城的命全靠机器吊着,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主观性的不愿醒,陆和峰想了又想,还是给已经绝望的弟弟想了个办法。
  “你把孩子抱来试试吧。”
  “不管怎么说,孩子永远是个牵挂。”
  小孩子长得很快,将近一个月过去他已经明显有了变化,陆安被陆和谦抱在怀里,他先前还依赖地蹭在熟悉的气息怀里,可当靠近魏牧城那一刻,莫大的悲伤向他袭来,陆安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病床上瘦骨嶙峋的人,他愣了几秒,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他撇嘴哭出了声,胖乎乎的手指向前握住了魏牧城一根消瘦的手指,人也要朝着他爬过去,陆和谦抱着他不让他靠近,陆安挣扎着,在哭喊声中说出来人生第一个字。
  “爸...”
  “爸爸!!”
  陆和谦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近乎跪在魏牧城身边,压抑着哭声哀求他,乞求用他们俩的结晶,用魏牧城在这个世界延续的血脉来唤起一点他对生的希望。
  “牧城,儿子在叫你。”
  “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了,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坚持一下。”
  “别不要我,求求你,别扔下我们俩。”
  外面,最后一场雪悄然地停了。
  天空是朦胧的灰,魏牧城跟着大人给妈妈办完了葬礼,他始终没能等来臭气冲天的酒瓶。
  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全然不避讳。
  “就算不是他弄的,肯定也得跑。”
  “早就跑啦,大的一死,低保就没了,小的又是个拖累,他咋可能不跑。”
  寒风凛冽,魏牧城吸吸鼻涕,脸上的冻疮疼到发痒,他用力擦了一把,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寒冬最大的一场雪席卷而来,冰雪覆盖住墓碑,魏牧城小小一团缩在角落,将近一整天没吃饭的胃叫嚣着疼痛。
  可魏牧城不想麻烦别人。
  他真的是拖累吗?他从心底质问自己。
  魏牧城真的很怕成为一个拖累。
  身体愈发的沉了,像是有千斤重,这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魏牧城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努力缩起来,就像是以前缩在妈妈的怀里。
  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拥抱他,抬起头时,他看见妈妈消瘦的脸,但妈妈的臂弯变得有力起来,她把魏牧城抱在了怀中,托起他伤痕累累的身躯,魏牧城紧贴着她的臂弯,身体开始变得松快。
  他很久没有这么松快过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魏牧城决定在妈妈的怀里睡去,所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有睡成,因为妈妈只抱了他一会,就又将他轻轻放下,女人走到了床下,她回头去看魏牧城,眼神中是深切的思念与淡淡的哀伤,妈妈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一人朝着门外走去。
  魏牧城想跟上去,可他动弹不得,他想喊出来,可他未能动口。
  他听见有人喊他爸爸,稚嫩的嗓音穿透他的耳膜,魏牧城的耳边一片轰鸣,他被从破旧的老房子里拉出来,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想起了还没能抱一下的儿子。
  他听见了陆和谦的声音,以及两手相扣时传递过来的温热干燥的触感,那触感魏牧城极为熟悉。
  “魏学长这么大面子?什么论文啊这么重要,让你给我们买条烟的时间都没有。”
  空荡的教室,潮湿的空气,没擦干净的黑板,黑色衬衫上的脚印,血腥味和粉笔灰一齐呛入鼻腔,魏牧城忍不住捂嘴咳嗽,上方的几人围坐桌子。
  “你是全身瘫痪了,还是没几天好活了?”漫不经心的语调打破教室里的场景。
  在几人面色难看地离开后陆和谦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他低头看看魏牧城,左手依旧插在兜里,右手朝他伸了出来。
  “能起来吗?”
  纵使魏牧城后来知道陆和谦只是单纯地早已看几人不顺眼许久,可魏牧城还是无法忘记两手相碰时陆和谦带来的温度,炽热的温暖一路烫到他的心里。
  剧情不免俗套,往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但...
  混乱中,一行晶莹的泪顺着魏牧城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
  他还是忘不掉,
  也舍不得,
  三、
  魏牧城在流下那一滴眼泪后没再主观性停止呼吸。
  尖锐的鸣声没再响起,陆和谦紧绷着精神看护昏睡的魏牧城,直到第三天,魏牧城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昭示他重新睁开了眼睛,陆和谦终于腿一软跪在他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趴在他耳边不断说谢谢。
  长时间的紧张状态让陆和谦这次睡了一天一夜,病房里轻微的声响让陆和谦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还没散,人已经条件反射要冲到魏牧城的床边。
  声响是李叔弄出来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瓶子,里面装了一捧雪,正要放在窗台上。
  见他醒了,李叔低声说。
  “外面的雪要化光啦,这是最后一场雪了,我拿回来一点让牧城能看到。”
  病床上,魏牧城正睁着眼睛。
  陆和谦的陪护床就在窗台边,魏牧城的视线方向在那边,不知道是在看那捧雪还是在看陆和谦。
  陆和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着魏牧城走过去。
  他不再奢求魏牧城好起来,现在他只要魏牧城还愿意呼吸,还愿意活下去,哪怕他一辈子躺在病床上陆和谦也愿意照顾他。
  时间慢慢过了一周,陆母时常抱着陆安过来。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一直躺在那里不肯抱他,他啊啊地乱叫,有时嘴里胡乱喊着爸爸,小身子扭到病床上拽着魏牧城的手指不肯松开,魏牧城的瞳孔开始有了聚焦,这是李叔先发现的,起先以为是偶然,但慢慢地发现魏牧城的视线真的会停留在陆安身上。
  李叔的语气难掩激动,他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现象,魏牧城愿意瞧人,慢慢地过些时候,他就会愿意和外界有所交流。
  但陆和谦的表情很淡,对于李叔的发现他的反应很平静。
  大起大落后,陆和谦看淡了很多事情,先前他总是焦灼魏牧城会一直瘫在床上,现在他却放平心态,魏牧城还愿意活下去就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仁慈,陆和谦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他昨天凌晨离开了病房,今天接近傍晚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回来后他先习惯性地去给魏牧城检查身体。
  魏牧城身上淤青与伤口都已经愈合,他的皮肤最近不见光透着没有血色的白,陆和谦以前怕他有伤口感染每天都会检查一遍,现在伤口已经好了陆和谦也留下了习惯,他全方位地看了遍魏牧城的身体才有条不紊地给他穿上衣服。
  李叔说今天喂他喝了点米汤,长久未进食的胃经不起折腾,他只喂了三四勺就没敢继续,魏牧城很给面子,没拒绝也没吐出来。
  陆和谦点点头,慢慢在他旁边蹲下身体,他刚下飞机,凛冽的北风吹过他的面颊留住的寒气还没有全都散去,陆和谦牵着魏牧城的手碰了碰他冰凉的脸。
  “我去看了妈妈。”
  此话一出,魏牧城木讷的神情有了微小的皲裂,他的眼睛细微动了动,转向了陆和谦那边。
  陆和谦从未去过魏牧城的家乡。
  对于他的过往,魏牧城不太愿意提及,陆和谦对于他的背景也是大致了解,只知道他的母亲死在一个寒冷的季节,因为每年冬天,魏牧城都会雷打不动地离开三天。
  魏牧城濒死的那几天,陆和谦整夜地回忆魏牧城过往几日微妙的细节。大脑就像超负荷运载的机器,就算头疼欲裂也没有丝毫睡意,恨不得魏牧城一小时呼吸了几次他都要想起来。
  他终于想到了他长时间看的那场雪。
  每年魏牧城离开时都会伴随一场雪,或前或后。
  四、
  再三嘱托后,陆和谦趁着夜色踏上了去往北方的飞机。
  已经接近荒败的地方没剩几户人家,他跟在当地居民身后,找到了那片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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