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某种意义上,太后忘了前尘反而是一件好事。那让因为忧思过重而日渐消瘦的她开始放下心中郁结,变得能吃能喝,没心没肺,最近几年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
御医说,太后的心变得很小,在忘记了烦恼的同时,也只能装下很少很少的人。
有时候她甚至连皇帝都不记得,直言一看见皇帝那张老脸就堵心。之前有次她就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她儿子,只觉得安康等人在骗她,明明她的虫儿是那样的英俊帅气,这个老咸菜梆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呢?
等好不容易意识到这真的是她辛苦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之后,太后那叫一个难受啊。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难受,大概就是不想看到这么丑的儿子吧,老太太一辈子爱美,就喜欢和长得漂亮的人说话。
总之,太后现下能够记住的,都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好比亲如母女的皇后,爱重异常的长孙,以及……
她盼了数年不得一见的女儿。
虽然皇帝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对外宣言太后此次糊涂的原因,但闻时颂也能猜的出来,肯定是他清河姑母杀夫的事情瞒不住了。
“皇祖母提到姑母了?”
沈里点点头:“她想见清河姨姨一面——”
沈小郎君深谙想要开窗先破门的谈判技巧,努力演绎着他和太后之间的“讨价还价”,试图打破闻时颂心中的接受底线。
“——但我劝住了。她答应我,由我前去代为探望。”
闻时颂想着,你的目的暴露的太快了,小傻逼。但他也没有拆穿就是了。对于别人来说,想见清河公主一面难于登天,但对于他来说还真的挺容易的。
因为身为宗正寺卿的皇叔祖从春天一直病到了现在,在闻时颂众多的朝事中,其中有一项正是暂代对方执掌宗正寺的一切事物。
宗正寺是宗人塔的直属上级单位,而清河公主如今就软禁在宗人塔里。
沈里从软乎乎、毛茸茸的毯子里露出一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对着太子眨眨眼,一排小扇子似的、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像是羽毛在人的心尖划过,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帮帮忙呗。”
闻时颂差一点就被说动了。
如果他没有下意识动用血脉力量,又一次在沈里的头上看到了那滚动播出的熟悉台词“……再说一次我心悦殿下,这狗太子肯定能气得一个月不来长秋殿”的话。
闻时颂:呵。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求我。
沈里:求你!QAQ
闻时颂:……
勇敢里里,不怕困难!他超级能屈能伸的。
*太子这个童年回忆视角,也是有残缺的,大家不要上当,被这个神经病骗了啊。
没谁亏待他,至少他妈和他哥是很爱他的,老皇帝另说。
他就属于之前网上很流行的那个梗——童年常经历风雨,但别问风雨哪里来的。类似于,只记得小时候被打的很惨,却忘了是因为自己火烧邻居家的灶房。
当然,闻时颂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有一段时间的认知比较自我,只记得自己的难过,而忘记前因后果。
第16章 入主东宫第十六天:
但闻时颂最后还是答应了沈里,承诺会帮他尽快安排与清河公主的会面。
没什么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闻时颂想试试看在先拒绝沈里又反转答应后,沈里这个头顶上的话能不能换一换。
目前来看,它是固定的,并不会改变。
一开始闻时颂在乍然看到这句话时,还以为是看到了沈里的心声,因为他之前就对这方面的血脉力量有过耳闻,像谛听一般。当然了,在经历了一早上的朝堂之后,闻时颂就已经发现了,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句话,但它们大多是固定的。
闻时颂只能转变猜测方向,这句话也许是最能表达这个人当下心境与情绪的话,亦或者是本人目前最大的心愿。
他能看到的“天书”上说这叫“角色台词”。
但什么是角色,又什么是台词呢?
这两个新潮词汇对于一个古人来说还是太潮了,潮的就像海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冲刷的房子,大雨天被风湿反复缠绵的膝盖,人类真的很难想象超出自己经验与认知太多的东西。
哪怕脑子好使如闻时颂,他对这个新奇台词所能做的,也就是多方面探索一下自己力量的极限。
没有一个系统的力量教学就是这样,什么都得靠自己。
去猜测,去揣摩,去尝试。
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大胆想象,小心实验,才能一步步理清楚这些繁杂线索的毛线团。闻时颂很厌恶唯血脉力量论的大启,却并不会小瞧这份力量本身。虽然这么说挺不符合人设的,但他其实是个蛮有耐心能安静下来搞钻研的人。
哪怕闻时颂根本不懂什么叫控制变量法,他也已经无师自通了这种“通过对已知量的了解,来减少对未知量估计的误差*”的实验方法。
他想试试看在他的刺激下,沈里的角色台词会不会有所改变。
事实证明,不会。
要么是沈里不会,要么就是刺激给得还不够。
但不管是哪种,闻时颂暂时都不太想再看到沈里那张脸了,因为只要一想到对方,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那句“这狗太子肯定能气得一个月不来长秋殿”。
说得好像谁想来似的!
可笑。
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生气的太子殿下,转身回到显德殿就再一次投入到了没日没夜的忙碌里,只在百忙之中抽空想起沈里时,暗暗发誓,他将不会再给沈里任何一个好脸色……
在他陪他前往宗人塔去看清河公主的时候。
是的,闻时颂虽然再也不会对沈里笑了,但还是遵守承诺,完成了沈里想要去探望清河公主的愿望。
因为他是一个不会轻诺寡信的人?不,因为闻时颂不想像他的皇兄一样,明明答应了要陪他,可总会发生那样更重要的事,牵绊住皇兄的手脚,占用皇兄的时间,让皇兄永远只能充满歉意的对他说“抱歉,於菟(wu tu),明天阿兄一定陪你,好不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他有一个芒寒色正、渊清玉絷的皇兄,但他同时也是沈里最好的朋友,是母后唯一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孩子,是父皇寄予厚望的长子,是大臣甘愿追随的明主,是百姓心中仁民爱物的储君,他甚至可以是随手一句便改变路人一生的贵人……
这个名为皇兄的房间实在太挤了。
他承认他的皇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可他却绝对不会想要成为皇兄那样的人。
***
马车辘辘,銮铃锵锵,玄色篷盖的双辕车驾,缓缓驶过了京城雍畿宽大的街道。
沈里正透过车窗,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个他所没有见过的古代京城。连檐通脊的商铺,摩肩接踵的路人,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无不在彰显着他们正在走过整个雍畿最有名的商街,胡同巷隅满是人间烟火。
也让沈里对于穿越一事终于有了更贴近生活的实感,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真挚而又努力地生活着。
车外是盛世繁华,车内也是极尽奢侈,最上好的木材,最赏心悦目的装饰,连桌面上都镶嵌着在阳光下能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珐琅,各处也是尽可能铺满了让人免受冬日苦寒的软垫,甚至还配了让人心旷神怡的熏香。
沈里哪怕不懂马车,也能看得出来,这要是和现代对比,他至少坐的得是一辆限量定制款的劳斯莱斯。
闻时颂这个太子真的很会享受。
就是如果他能不像个工作狂一样,连在乘车时还不忘忙碌朝事就更完美了。爱享受,但又不耽于享受,就这么喜欢当社畜吗?
沈里托腮,好奇地打量着对面身高腿长的青年,觉得那是一款他这种安于享乐的咸鱼毕生所完全不能理解的生物。
闻时颂全程在冷脸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疏,没给沈里任何一个眼神。
这神经病今天一天都这样,冷冷的派人叫沈里一同吃早膳,又冷冷的在吃完早膳后抛下了一句“今日休沐,我带你去宗人塔”的重磅炸弹,最后再冷冷地提着毫无准备的沈里上了他专属的太子座驾。
讲道理啊,沈里觉得自己独坐一驾马车也是可以的,虽然太子妃的车肯定没有太子的好,但至少太子妃车里的气氛不会冷像个冰窖啊。
沈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为自己争取的。
但闻时颂却只是用那双狭长又睥睨的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算作了回答。
沈里一脸懵逼,因为他的智商并不足以供他去猜透别人眼中的扇形情绪图,最后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和神经病一同出发了。
幸好,沈里是个很会自我找乐的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就这么一边嚼着车上常备的咸香肉脯,一边百无聊赖的叠起了纸青蛙。
这纸当然是来自闻时颂的“办公用品”之一。
别问为什么,也别问沈里几岁,手艺人沈大师自幼儿园起,在叠纸方面就颇有造诣。其中最拿手、最炉火纯青的,便是一蹦一跳的纸青蛙,还曾获得过小朋友之间纸青蛙跳远的冠军。
因为沈里叠的纸青蛙总是比例均匀,又立体有力,这一回也不例外。他还时不时的借闻时颂的毛笔,在纸青蛙身上又添几笔龙飞凤舞的创作。
直至神功大成,一排排的纸青蛙新鲜出炉,事情也并未结束。
沈里把这些纸青蛙排排摆好,就在其中一只的尾部猛猛一压,任由前头翘起调整角度,然后便放手让纸青蛙原地起飞,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纸青蛙大军锲而不舍地开始朝着对面的闻时颂奋勇跳去,并最终有一只成功登陆,精准跳入了他手里的奏疏上。
闻时颂要是不生气,那就不是他了。
只是赶在这座活火山爆发前,他自己先一步注意到了纸青蛙身上的字,狗爬似的,实在有碍观瞻。
这里沈里必须得为自己狡辩一下,他本来是要练字的,但是当春华和秋实找来他过去的大作后,沈里才意识到……
他完全不用练啊。
这游戏AI真的太智能了,连字体都是一比一复刻他的笔迹,到底是这么做到的?
太子殿下嫌弃地撇撇嘴,最后却还是放下工作,屈尊降贵的打开了纸青蛙,他倒是要看看沈里在搞什么鬼。歪七扭八的内容缓缓呈现:因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在生气,所以派小青蛙前来打听。QAQ
最后面跟着的奇怪字母,闻时颂不认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一抬头,就在沈里那张夭桃秾李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闻时颂:“……我没有生气。”
能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时颂,一款冷脸洗内裤的中二攻。
*关于控制变量法的解释,引自百度。
*於菟:wu tu,在古代是老虎的意思,也是攻的小名,也可以叫阿菟。
沈小里双眼放光:阿菟?小兔子!
闻小颂生气:是老虎,不是兔子啊!
*因为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这句改编自一个表情包hhhhh
又PS:明天元宵节,三次元要陪家里的长辈们出门,请假一天,大家见谅,咱们12号见哦,么么哒~
第17章 入主东宫第十七天:
太子的车驾在抵达宗正寺后,却并没有停下。
因为雍畿的宗正寺作为掌管所有皇室宗亲的机构总衙,占地面积还是蛮大的,准确的说是非常大,排面十足。但与此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从宗正寺的正门步行到位于腹地的宗人塔,要走很久很久很久。
以闻时颂对沈里小时候走三步就伸手要抱的小废物体质的了解,沈里乐不乐意从大门走到宗人塔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到是另外一回事。
闻时颂对着奏疏走神地想,反正如果沈里走累了,他是不会抱他的。
这是他的底线!
中间换乘肩舆也很麻烦,既折腾又冷。
所以,浩浩荡荡的太子车队选择了从宗正寺可供马车长驱直入的后门,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直接开到了宗人塔前。
榫卯结构的木塔高耸入云,矗立在一汪水波潋滟的湖边。
是的,在宗正寺内有一座天然湖泊。准确地说,是在选址之初,就决定了要临湖修建。
意见来自太史局。太史局是执掌天时星历的机构,里面的办事人员说好听点是一群天文爱好者,说那啥点就是一群算命的大仙。大启的太史局要更特别一点,因为它同时也掌管着全国觉醒血脉一事,是个对于大启来说十分重要的衙署,堪称立国之本。
开国之初的太史令是一位有真本事的女天师,据说她觉醒的血脉能沟通天地,和给沈里算过命的开源寺高僧一样灵验。
她算出宗正寺建在湖边有利于龙脉,便有了今天。
宗人塔也是在这位太史令的主持下修建完成的,塔尖直指苍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斜插入了雍畿东北部的地脉之上。
塔身高二十丈,底座直径足有十丈,是极为罕见的全木制结构。五层六檐,飞叠翘角,每一层的每一角都挂着一枚青铜质的古朴鸟铃,微风拂过,是仿佛来自百年前的亘古之声。只站在这庞然大物的塔下往上望,便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庄严与肃穆。
塔外常年有重兵把守,被称为衔蝉宗卫,各个都觉醒了血脉。
沈里觉得他错了,宫闱局并不是大启的锦衣卫,衔蝉宗卫才是。这些宗卫肩膀宽阔,身形高大,穿着统一的轻便甲胄,也难掩紧实的肌肉线条,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站,踏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只有少年身形的沈里,简直羡慕的不行。
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结果还没看成。
因为他被闻时颂修长的手指捏着下巴,又生生给掰正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太子殿下眼神幽深,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很好看?”
“我、我觉得也就一般。”沈郎君的求生欲迎来了史诗级的加强,因为他现在人还在闻时颂手上呢。
准确的说,是闻时颂正在帮沈里下车,提溜着领子就能挪上挪下的那种。
沈里虽然确实因为没有经验,不怎么会上下古代的马车,但他真的很想问,除了这种宛如提溜小鸡仔似的动作,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式了吗?好比下马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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