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敲侧击问程越,薛锐最近有没有在调查什么偏远乡镇的东西,程越语气不怎么好,说不知道。
薛源明白这个人虽然是跟他合作,实际上和薛锐穿一条裤子,讲话做事一点都不避讳对薛锐得偏向,这让他心里很不得劲,忍不住出言刺挠程越:“哦你不知道啊,该不会薛锐对你腻了,冷着你,什么都不跟你说吧。“
程越仿佛被踩到尾巴,恶狠狠看他一眼,走了。
说实话,程越确实感觉启辰最近很多内部会议对他保密了,从前也有一些保密的情况,所以他不确定这是他疑神疑鬼,还是薛锐真的戒备他。他只能安慰自己,薛里昂死之后,等到入股的资金到了,他也算启辰大股东,两人同气连枝,再不会有什么隔阂。
身在缅甸的薛里昂感受不到那么大的杀意,依旧保持着着定期骚扰薛锐的传统,不过现在他发现了陆之远这人也挺好玩的。
薛锐钦点的监视器,但是恐同。完全不敢对薛锐汇报薛里昂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虎狼之词。自从上次薛里昂喝多了封印解除之后,陆之远已经很小心不在他面前说薛锐的名字了,但是没什么用,薛里昂已经把刺激陆之远当成了一种消遣。
当然薛里昂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从世界各地挖来的技术人员也已经组好了,通过伪基站和长租服务器,他在缅甸布下的影子渐渐立了起来。
历君生的老家其实也不是一直穷的,它叫石村,就是因为明清两代皇亲贵族建造宫殿比较时兴用这里的石头,一说品质好,完整坚固;一说风水作用奇佳,能辟邪趋吉。原先可能只是工人歇脚的点,几件草屋,后来发展壮大成一个村。
只是石村地处偏僻,满地石头,土层又薄又瘦,也不适合种粮食,清政府败落之后就没什么生计。熬了几代人,政策允许之后,村里也想卖石头,可没钱修路,运输成本高,也没什么人来买,现在路修起来了,全社会又宣传什么环境保护的政策,反正总是生不逢时,穷得叮当响。
后来评上了贫困县,政策帮扶下建了“村村通”硬化路面,就也有讨生活的道了。可穷乡僻壤也引进不来高新企业,镇上卖了一些周边的地给那些爹嫌娘厌的化工厂,总算给要消亡的小破村子续了个命。村子里的青年不想去大城市打工的,就会选择就近化工厂上班。这些化工厂就是狄正春一开始着手的地方。
但是他调查了一圈,几乎一无所获。
派出去假装找工作的人也好,假装是要投资的人也好,甚至来收货的人,一概都没有弄到有用的消息。一般来说,这种人际关系并不复杂的小村子里,如果真的是福禄的源头,是很难逃得过村长和村支书眼睛的,以往这种大规模集体犯罪的案子里,村长毫不知情的几乎没有。
可是在石村,那个负责和村长套话的人都快混成村长女婿了,也没打听出一点动静。
狄正春改变策略,用了一些手段,从县里水务局调出了当地所有商业用水和居民用水的情况,与往常年的数据一一对比,依然没有任何问题。
制药对水电的消耗巨大,可怪就怪在这个数据也没有任何的问题。狄正春几乎怀疑,薛里昂给出的方向是不是错的,药片的工厂不在石村。
就在狄正春一筹莫展的时候,村长称兄道弟的未来女婿,无意间说了一嘴“镇子东边的破楼现在快成三不管地带了,水电不花钱,赌的嫖的都往那边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狄正春一查,果然被他查出点线索。
这片破楼和启辰还有不小的渊源。
当年启辰承接了这段省道的建设,不知道哪家房产开发商听到了风声,抓紧时间在省道规划消息公布之前往它必经之路上建了楼,建得那叫一个赶,可以说是能多偷工减料就多偷工减料,能验收全靠贿赂的钱给到位了。明面上说是一个小区,实际上大门和围墙都没有,楼间距也很窄,再加上质量不达标,根本不能住人,开发商也没想着能卖多少,就等着修路的时候拿拆迁款。
可谁知道出了个历君生,为了给老娘挣口气,什么都敢干,省道都绕弯往自己村口走。开发商一开始还想挣扎一波,拿不了拆迁费就降价卖吧,结果忙活了一顿,引了水电,做了宣传,但是这种八线城市的小镇,要地段没地段,要质量没质量的房子,依然卖不动,没有住户,最后水表电表都没装,直接原地撂荒了。
听村长那边的意思,这几栋荒楼,被做偏门生意的占了,那么是全都占完了么?
是不是还会有一些剩下的,拿来做了其他的事情。
有思路就抓紧干。狄正春亲自出马,包了荒楼里某个楼凤,在里面住下了。不出俩礼拜,果然被他发现了端倪。
破小区其中有一栋楼里,有几层是最早被占下的,只听说占着的是一群外地人,他们不太出门,到了饭点有时候会订盒饭,有时候也开火做饭,从盒饭的数量上来开,应该足足有二三十人。这些人口风很严,也不和附近的人接触,当地人都传这些人是干电信诈骗的。
狄正春把这些汇报给了薛里昂,顿了顿,忍不住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想劝薛里昂不要在缅甸惹事。
“你走这小半年,薛锐从来没为难过这边,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想,要不就这样算了。”狄正春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翻看着狄姗姗给他发的照片,有一些是自己做社工活动,有一些是在竞赛里拿奖,还有一些只是生活点滴,比如吃了好吃的塔克,捡到漂亮的落叶。
可能是上了年纪,狄正春现在觉得自己有一种满足感,恨薛家恨了这么多年,恨意也很钝很钝了,几十年前的风光无限,现在想起来也没觉得那么渴望。女儿好好的,他就不想再去争一些外在的名利了,万一死了,就看不到宝贝女儿出嫁的那天了。
“我能惹什么事情?你这是田园生活过习惯了,瞅见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薛里昂在电话另一头打哈哈。
他在缅甸建起的军火交易平台,第一阶段需要用自己的途径走货,所以狄正春会有所察觉。薛锐上次给他的教训让他切实尝到苦头了,再加上现在的他也已经无需借助薛家的通道,为了避免再被查到,他不会让这些东西和大陆沾上一点关系,也就狄正春能发现些端倪。其他人绝对无从查证。
这样搪塞,狄正春就不满意了,本来打算给薛里昂留点隐私,点他一下得了,现在被薛里昂的态度惹到,不客气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又捣鼓些什么,走私点电脑游戏机就算了,订单上面怎么还有.45ACP手枪弹了,你发疯啊?”
薛里昂被骂也不气,继续吊儿郎当打哈哈:“这边太无聊了啊,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弄点装备打猎,抓点小鸡小鸭小朋友吃吃。”
“别装疯卖傻!”狄正春正色道:“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抽手的,我劝你……”
可以预见接下来他会发表一整段长篇大论,薛里昂才懒得听。
“……信号不太好,我先挂了。”薛里昂敷衍地找了个理由挂断了电话,寻思给他省点唾沫。
其实说实在的,薛里昂不是不心虚的,只不过天高皇帝远,能管得了他的人都不在,他敢做也会做,做做试试应该问题不大吧?
第28章
“……这就是你说的景点?”
“这还不算景点?”
陆之远靠在路边写着“中国移动 信号全覆盖”的土墙上,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走的这几公里对他来说算运动过量了,累得跟狗似的,喘息着给自己灌矿泉水,全无当时拔枪的风采。
他肯定不是觉得徒步浪漫,步行过来是因为这个地方只有在大麻采收的时候才能开车进来,他们要是现在开车来就会压坏地里的水稻,当地人会跟他们拼命。他只能拼着半条命和薛里昂走过来。
所以陆之远真的觉得他对薛里昂仁至义尽了。
转念一想,真正仁至义尽的是薛锐。看起来是他把薛里昂扔在了穷山恶水的地方不管不顾,实际上却给这不安于室的弟弟上了两道保险。波索今后还想在国内活动,就轻易不敢动薛里昂,这是一层。陆之远就更万能了,有他的身份在,当地少有人敢下手他的客人,这是另外一层。
陆之远不愿意和薛锐失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薛锐都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出手也很大方,所以如果薛里昂死了,他会少一大笔收入的。因此,陆之远和自己的本能对抗,主动加班,叫薛里昂出来。
薛里昂扶着墙用树叶刮着鞋底踩的泥,并不能说出这里不算景点的话。
太算了。
万亩罂粟花盛开的样子,除非这里,怕是再没有其他地方能见到。
花在哪儿都是美的,连绵不断,从山这边一直铺到山那边,过分绚丽的颜色挤挤挨挨,除了壮丽也让人有种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缅甸的气候条件,种水稻和种罂粟都很合适,他们种水稻的时候就是全亚洲最穷的地方,现在种罂粟依然是全亚洲最穷的地方,埃塞俄比亚GDP都比这里高,能掰腕子的只有非洲的个别国家,即使罂粟的利润比水稻翻了八九倍。”陆之远望着花海,难得的像个真正的向导。
“钱呢?”薛里昂问,但是他心里有个大致的答案。
“农民的钱被毒头拿走了,毒头上供给军阀交保护费,军阀的钱烧掉了。”陆之远说到这里停了,具体怎么烧的,他觉得不必要跟薛里昂解释了,薛里昂何止是清楚。
薛里昂来到缅北,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一副傻乐之人的样子。如果不是渠道特殊,陆之远也没有想到,薛里昂此行目标确实跟波索没什么关系,他越过了波索这个掮客,直接跟那群真正花钱的人打交道。
所以他当然觉得同波索合作没意思了,就好像路边遇见一劫匪,你小心翼翼把钱包交上去,但是他说不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觉得这人还不错。但是你不知道他这取财之道有多霸道,不收你的钱包但是把你家所有东西都打包带走,连带你邻居家,连带你隔壁小区都打包带走,细软拿走,房子推倒,电线水管抽出来论斤卖,建筑垃圾都一卡车一卡车运到碎石厂回收。
真是贪婪啊。陆之远打量着薛里昂,思考着这个人要多久之后会表现出他东南亚大佬的样子,按照他现在的路子来说,这是必然的。
缅北的地方武装并没有高端武器的制造条件,只能靠从外界购入。国际上最大的几家武器出口国为俄罗斯、美国、中国,这三家对于交易对手的审查十分严格,如果没有足够的家底,只能高价购买一些淘汰的、落后的通货,这使得所谓缅甸地方军阀长期处在火力不足的恐惧中。
薛里昂给他们提出了解决方法,他建立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具体有多大的力量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你站进这个影子里,那么你就会成为影子的一部分,就可以暂时借助影子的力量在国际军火市场上挑选商品。就好像一群屌丝凑钱购买奢侈品。当然,购买需要向薛里昂缴纳昂贵的费用。
这种事情对当前局势的影响有多可怕呢?同一生态位的地方武装永远处在不死不休的对抗里,一方的力量增强,其他方除非要退出牌桌,就必然跟着加注。
这就是红桃皇后定律,你要一直跑,以保持在原地。
在薛里昂这里,就是你要跟你的死对头拼单从他那买武器,以保持不被打死。
站在军阀的立场,他们推动波索之流在卷,从种水稻卷到种罂粟,再到现在p2p、白银期货、电信诈骗、博彩、杀猪盘、虚拟货币,为的就是能多爆金币,能有钱维持和争夺地盘。薛里昂是让军阀卷起来。
薛锐想的是把薛里昂送到豺狼猛兽这里磨练,未曾想是薛里昂虎入羊群。
这种模式,陆之远想不到薛里昂能怎么赔,这种处境,陆之远想不出薛里昂能怎么活。
军阀不会傻一辈子,早晚会想明白做掉薛里昂他们才能大口喘气,薛里昂再怎么谨慎也只有一条命,死法多种多样,总有他防不了的。
但是陆之远知道,薛里昂这样贪婪的亡命赌徒,你跟他说危险是没用的,他已经成长成这样了,说明心脏足够承受起落和得失,只能从他在乎的点下手。
“……薛锐这么多年,带着启辰自断双臂才从黑色的产业里脱身,你要把他们再拉回去?”
“这跟他没关系,”薛里昂反驳:“我不会牵扯到他。”
陆之远很想拆穿这句话有多幼稚,但是他学过谈判技巧,这种时候直接刺激可能带来反向的结果,于是他声音放缓:“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很不高兴。”
但是话说出来,陆之远心里又觉得滑稽,薛里昂在缅甸倒腾军火,按照这种吸金速度,不出几年都能买下某个小国家了,数以亿计的利益,换薛锐一个高兴?那薛锐可真是千金卖笑的标杆。
可这确实戳中了薛里昂真正的纠结点。薛锐如果不高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今天的不高兴,能把他放逐缅甸两年,明天的不高兴说不定就会把他送去北极埋进冰川。
怕吗?是怕的。
怕他在薛锐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怕薛锐在看清他真实面目后彻底不要他。
曾经他认为,只要他抓住对方的手足够有力,就没有人能丢下他。
从前他想要薛锐拥有的一切,那些才是真正高级的东西,如果不得到,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满足。所以他大费周章培植自己的力量,想要从薛锐手里抢走薛家。
……可当这些急功近利的做法只露出冰山一角,薛锐就不高兴地把他丢到了缅甸。
现在他只能退一步,尽量不让薛锐不高兴……
所以他想了个简陋到可怕但是有用的招数。
军火拼夕夕宣传口径是种类及质量对标联合国维和部队,然后薛里昂安排的实际进货商在义乌。
除了第一批是按照正规订单从雇佣兵那边高价买的,其余的货,全都是义乌发货。
因此这只是个一次性的买卖,投入最大的点在于雇了一批顶级网络安全工程师来对网站的ip加密。
“没想一直做,先做做声势,回头卖掉吧。”薛里昂叹口气,一副拿你买办法的样子。
陆之远没想到这么顺利,他还准备了一堆对缅甸下一步发展问题的高见想说给薛里昂,结果薛里昂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但这种随便答应,好像一般是没有效力的,签字画押这种内容,也很难获得法律上的保护。
“……你发誓?”陆之远试探道,企图从玄学上找靠山。
“要不要去刚刚路过的庙里发誓?”薛里昂坦然。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座荒废的庙,从门外看过去,隐约能看到院子后面大殿里有座佛像,当时薛里昂就想进去拜拜,被陆之远以“荒庙不能乱拜”为由给拒绝了,当时他很怀疑是这菜鸡体力不够再多干一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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