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说,看看小亓拿过来的股权回收合同?价钱给的挺公道的,市场价回收……”
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薛里昂知道是狄正春在看合同。他不想听,也不想看,他在启辰不过是个挂名的副总,有实权也仅仅是边角料的小营生,这些年都自负盈亏的;说是股权回收,实际上他手里的股份加起来可能也不知道到没到1%,这么多年薛源都懒得动心思。
仨瓜俩枣的,有什么好研究的。
“运输公司是全部转到你名下了,和市南那家餐厅兑价了,那家回归启辰控股,这两下不进不出,算是资源互换。哎不亏啊,那家破餐厅营收能力稀烂,你也不上心……”
狄正春没那个贴心劲儿来关注薛里昂的情绪,当副总的时候合同签多了,现在重操旧业还真有点重新回到当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黄金岁月的意思,不管不顾开始逐条分析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狄正春这么没眼力价……薛里昂心里发堵,开始怪天怪地怪别人活着喘气。
他把手机按了静音撂在边上,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后颈,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沙发上睡的,对面的显示屏还停留在他挑战关卡失败的结算界面,大大的“失败”两字,简短且精准概括了他的小半辈子。
薛锐不信任他。
薛里昂不会脑残到认为他那点薛源都看不上的股份会碍着薛锐什么事,所以薛锐赶他走肯定不是图他这点边角料。到底为什么要赶走他,薛里昂一点都猜不到。
去问是没用的,薛锐从不解释自己的决定。
解释不是上位者的义务,自证是一种负担陷阱。
很多人觉得好像领导者都内敛,贵人语迟,说话节奏缓慢,字也少,实际上就是省略了很多对原因的讲解和剖析。他们要的并不是被人的理解,他们只需要对方执行。
薛里昂想了解薛锐,只有变得比他更强。
正思考人生呢,电话又响了。抓过来一看,还是狄正春。
“刚才护士长过来了,说不让我玩手机……我提到那些你都同意吗?”
薛里昂早给他静音了,连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上哪儿去知道“提到那些”是哪些。
“嗯嗯,你说的对。”薛里昂斩钉截铁地捧哏。
“……那你来的时候带两瓶青啤要二厂的。”
“什么?”薛里昂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跨度。
“你别想反悔!过来的时候藏好点别让护士看见,我留着肚子等你。”狄正春压低嗓子跟搞谍报工作似的。
薛里昂一琢磨,应该是让他今天过去一趟,他是不太想动,但是刚刚已经答应过了。
“我是说,酒别想,听医生的,带两箱纯牛奶给你哈。”
第50章
薛里昂到的时候,隔着窗户看见狄正春,人瘦得干巴了,头发比送薛里昂去缅甸的时候白了不少,他正在康复训练,脑门汗津津的,双手吃力撑着辅助训练的扶手,用力到脸上肌肉都在抖动,一步一步,鞋底蹭着地面往前挪。
撞击造成的脑部瘀血影响了他对下肢的控制,医生开出了几种治疗方案,现阶段药物化瘀和运动能力恢复训练,然后视恢复情况考虑是否做开颅手术,通过手术方法清淤,当然,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去做。
薛里昂联系了国内及海外几家医院,如果需要,也做了请专家飞刀或者转院的准备。他不考虑成本,狄正春下半辈子生老病死、连着狄姗姗出嫁他都包圆了。
护士把狄正春扶到休息区域坐着,便把空间留给两人单独交谈,
“合同没任何问题,薛锐铁了心要把你赶出启辰。”狄正春接过薛里昂给他插好吸管的纯牛奶,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仿佛刚刚在康复室喘粗气的不是他。
薛里昂低头翻看着合同,两人对手术和腿的问题默契地闭口不谈,只聊工作。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是不是你攒的家底被他发现了?”狄正春话刚说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应该,如果他知道你私藏小金库,不应该把你切割,应该留在眼皮底下才更好利用。至少给你来个罚没充公吧,启辰现在应该挺缺钱的。”
薛里昂沉默了,想起自己还热忱忱想掏干净腰包出彩礼,薛锐想利用他,不过就一句话的事,甚至不用说,只要勾勾手指,自己就送上去。
“算了,再看看吧。”琢磨不出个子丑寅卯,狄正春不内耗,走一步看一步呗,启辰现在烈火烹油,看着轰轰烈烈,实际上不知道哪一顿就是最后的晚饭了。现阶段摆脱了母公司的控制,对薛里昂发展不一定是坏事。
“姗姗怎么样,来过了?”薛里昂问。
一提宝贝闺女,狄正春少见的没立刻开秀,而是摇头叹气一番才开口:“我说让她回去上学,不去,说什么有事没办完,我说那赶紧办啊你现在就去办,她说她办着呢。”
狄正春好像意识到孩子进入叛逆期了,也不敢硬着来,平常人家还可以爸爸妈妈分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是狄姗姗她妈走得早,狄正春拿着宝贝女儿当眼珠子,只能小心翼翼哄着,跟薛里昂诉苦:“你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她找了个什么美容美体的店面打工去了。是不是在美国听那些什么爹妈不管的论调听坏了,哪里就需要她勤工俭学了。”
薛里昂派人看着狄珊珊呢,当然知道她最近在干嘛,听下面的人汇报,狄姗姗去的是家只针对高端女性客户群体的会所,没什么不正规的,就笑笑宽慰道:“你短她零花钱了?”
“你得问她短没短我零花钱,我们家的钱都在她手里,密码什么的我都不知道。”狄正春眉头没有展开,压低声音,语气严肃了许多:“那群人都能直接对我动手,万一让他们发现姗姗的身份,多危险啊……”
是很危险,薛里昂不准狄珊珊出现在医院,也是考虑这方面的原因。即使现在薛源进去了,汤金凤忙着收拾残局,这俩人没空作妖,暂时来看安全不少。但薛里昂来医院看狄正春还是尽量避着人,他们都知晓自己周旋的这群人是什么德行。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说是十分的安全,狄珊珊总归是个软肋,早点回去美国比较好。
“我再劝劝她。”薛里昂宽慰道。
正说着,薛里昂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以为只是张金鹏之辈又要拉着他一起喝酒,本不打算理会,但是看清消息的发送人后,表情瞬间就变了,刚刚的轻松荡然无存。
是薛源,他说:[有没有空,咱俩商量一下弄死老大。]
狄正春察觉到薛里昂的异样,跟着他目光看了一眼屏幕,两人对视后,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薛源出来了。
薛里昂亲眼看他被抓走,证据链完备的情况下,他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狄正春几乎拿命换回来的证据,还是只能让他待在看守所短短几个昼夜。薛源和汤金凤这对母子,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强的能量,铁证如山都压不住他。
见薛里昂没有立刻回复,薛源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薛锐这是没想让我们俩活,把我抓紧去又赶走了你,他这样不顾兄弟情分,就都别活了吧。]
薛源想弄死薛锐这件事这,俩人但凡不是傻子就早八百辈子知道了,而狄正春调查害他身陷牢狱之灾,现在他出来了,在场的人没有谁是安全的,薛锐和狄正春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薛里昂霍然起身,拔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增派人手保护狄正春和狄珊珊。
狄正春在背后喊:
“把姗姗送走!”
“知道。”他头也不回。
第51章
“……邱总,对是我,亓飞。”
亓飞坐在财务部的会议室里,人事和财务分列两排,沉默着听她打电话给供应商。
“咱当时签的合同是五年的吧,眼看明年就到期了……我做主,续签原来条件不变,时间按照本次合同周期拉长一倍,十年,怎么样?”背靠在椅子上,亓飞的熟练地和对方攀谈,手上的圆珠笔转得眼花缭乱,小动作暴露了她的心虚和焦虑。
“咱们合作这么久了,启辰做事的风格你也清楚,这次……小概率事件罢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扫了眼财务部负责人,这人是历君生死了之后提拔上来的人,年纪不小,却没有当部门一把手的果决。
“好好好,十分感谢。集团文旅那边最近出了个家庭游轮旅行的项目,我已经让公司的同事把体验券给嫂子送过去了,您和家人一起去放松放松……应该的,应该的,再次感谢,下次当面跟您道谢,我不继续打扰了。”
挂断电话,亓飞脸上笑容没维持多一秒,面无表情拧开会议桌上的瓶装水,语气干练:“防腐涂料供应的付款时间同意延迟一个月,先做账目调整,把准备的款项先拿来发放职工工资,至于本季度的奖金,推迟到年终奖一起发放。”
人事负责人和财务总监对视了一眼,迟疑半刻,说了句好。
两人走出办公室后,亓飞才卸下硬装出来的胸有成竹,终于如释重负,把事情结果线上汇报给薛锐。
汤金凤这个女人能量大得惊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把板上钉钉要判处刑事责任的薛源捞出来了,并且递话要让薛锐“付出代价”,紧接着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上游企业开始针对启辰,启辰本身就岌岌可危的现金流现在终于耗干,连工资都得挪用货款才能按时发放,好在之前按时付款不作妖,业界名声还不错,供应商愿意延长给付期限,但是,多来几次……怕是就不能这么好说话了。
能撬动这么体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亓飞用勺子挖着已经凉掉的蛋包饭,心想,好在薛锐当时没拒绝和卓慧妍的联姻,现在至少还有卓家可以兜底。
快吃完的时候,她收到了薛里昂的信息,说是替薛锐找到了他的东西,要来送。亓飞思索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薛锐突然就把薛老三从启辰择了出去。识人之术说,揣测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要看他说了什么,看他做了什么。薛锐犯险救他,又不讲情面赶他走,到底是是爱是恨,亓飞看不明白。君心难测啊。她斟酌回复到:薛总今天有重要饭局,明天快递到公司吧。
薛锐确实有饭局,很重要。
他约了卓家吃晚饭,目的是敲定注资事项,让卓家以入股的方式给启辰投钱,通过增资扩股缓解目前财务上的危机。
启辰现在的状况没有人比薛锐更清楚。
家族不和,高管内斗,管理层全靠薛锐一个人定住才没有闹妖。薛源被抓就算薛家人正式撕破了脸,独子差点被判死刑,汤金凤也顾不得“继母的修养”的遮羞布了,利用这些年经营的人脉,特别是和体系内高层的关系,不遗余力打压启辰、报复薛锐,如果说过去还是缠斗已久的利益纠纷,现在就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能在现在功亏一篑,还不到时候。
薛锐垂下眼睛,睫毛阴影投在脸上,独自一人的包间里,他安静等着,不喜不怒,如精细雕琢的人像一般。
当人不为自己的欲望而将其他东西作为驱动,便有了神性,可神不一定是善的,天道之外还有阿修罗道,嗔恨之争不息。
他知道此行绝非义举,可此道必践。
至于那些无辜受难的人,他愿尽力将补偿,将影响降至最低。若仍有顾虑不及的地方,他愿遭报应、愿担因果。
距离约定晚宴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后,包间木门无声打开,服务生引导来人入座。
薛锐抬头,目光落在进来的年轻男人身上,未起身迎客,知道今晚这场饭局,怕是很难拿到资金了。
“薛总,幸会。”穿着老牌奢侈品运动线的年轻男人坐在薛锐对面,浑然不在意薛锐的态度,在服务生端上的洗手盅里洗了洗手,一边把手上沾的花瓣扔回去,一边笑着说:“我是卓蕙妍的哥哥,卓景寰,我父母今晚临时有事,深感歉意,吩咐我今天来跟薛总把饭吃好。”
薛锐轻轻笑了,一一应下,示意侍者可以上菜了
婚约已定,卓家即使当前对薛家或者薛锐有不满意,也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弃船寻求更好的前程,也不是不行,人不要脸也能活下去,但是从今以后,他家儿女嫁娶怕是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了,到时候谁都会掂量掂量,这家算不算一女二嫁,之后会不会一女三嫁。正是因为这个,亓飞才能有底气拖住货款,卓家的钱就是启辰的隐形担保。
可临时爽约,又单单只来一个小辈,卓家的意思可能不仅仅是拒绝这次注资了。
“听说启辰最近有些不顺?”卓景寰闲话开口,眼神却多有打探之意。他今晚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些年爹妈把他难成大器挂在嘴边,着急让妹妹结婚也有一层是考虑想要薛锐来作为女婿帮忙料理家里的产业,这次难得把活单独交给他,他想搓搓薛锐的锐气。
“还好。”薛锐不想多谈。
“是,那都是些风言风语。”卓景寰见薛锐有防备,话头一转,直接生硬转到主题上:“薛总,今天这事本来不应该我来说,一来我是小辈不够尊重,二来启辰现在有点不顺我还给您带来坏消息,实属不应该。”
这些话是卓景寰来之前自己在车上打了很久腹稿的,按照他父母的话说,要表现出对薛家的敬重,让人家尽量不要挑出错。其实卓太太也不放心大儿子自己来,但是她实在无法说出口这拙劣的谎话,只能让不知道实情的儿子来说。
薛锐略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卓景寰被鼓励到了,觉得自己的说辞应该是挺不错的,故作遗憾继续说道:“薛总,我父母和妹妹,当然包括我,很重视这门婚事,但是吧……很不幸,我妹妹她病了,咱近期应该不能结婚了。”
从卓景寰进来的时候,薛锐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又点点头,体贴问了一句未婚妻的的病情治疗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哦哦那倒没有什么需要的,就是医生说要卧床,没法结婚……这段时间不能结婚。”卓景寰也没仔细听她妈说的她妹妹具体得了什么病,现在一时半会也编不出来啥,学着薛锐的措辞也回敬了一下:“启辰的情况,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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