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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金(近代现代)——西江三千月

时间:2025-05-06 08:38:58  作者:西江三千月
  市里最近风声很紧,几个重要实权部门的中层毫无预兆被带走调查。张金鹏把消息告诉薛里昂的时候,警觉得像只草丛里的兔子,蹲在单位的绿化带边上假装抽烟,纺锥形的身体杵在那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皮子上下翻飞,时不时还对无辜路过的人行注目礼,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上午还来上班,干劲满满安排下午的会议议程,中午没去食堂,下属还在嘀咕是不是有人请吃饭了,午休之后到点开会了但是谁都找不着人,第二天传出消息说是已经被控制了,第三天新的领导任职通知就在OA里分阅了。
  张金鹏说这话的时候都是用气音,仿佛午夜电台讲鬼故事的主播,试图吓死他唯一的听众,但是看起来没有成功,薛里昂被他逗得嘎嘎直乐,觉得他捏着嗓子煞有介事的样子特别像古装剧里的公公,都快脑补出他掐兰花指的样子了。张金鹏惆怅叹了口气,试图唤醒薛里昂的同情和怜悯,他最近都不敢出来吃饭喝酒了,生怕也被突然带走,然后一副银手镯,铁窗里泪流满面吃窝窝头。薛里昂其实想安慰他,说让他清醒点,带走的怎么说都是领导,他这样的层级真没必要杞人忧天。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上层的上层出手了,纪检和检察领命出动,池子已经搅浑,大鱼小鱼都看不清自己目前是不是安全,每个心里有鬼的人都在害怕。
  汤金凤一点动静都没有,蛰伏不动如同冬眠的蛇,薛源更是从看守所出来之后转了性,往常日日寻欢作乐、歌舞升平的做派不见了,虹场的卷帘门很久,没有再拉起来,这段时间他甚至就没走出过家门。薛里昂派去盯着他的人说薛源现在连白天都在家拉着窗帘,根本不见外人。自闭成这样,好像他之前给薛里昂发的“弄死薛锐”的消息只是薛里昂梦见的,梦醒之后这股子豪气干云就烟消云散了,不然没办法解释怎么会有人刚彪完狠话就缩在壳里当乌龟。
  这对母子,太反常了。
  薛里昂不是没有试探着给薛源套话,想从他嘴里获得一些关于薛锐拿到的证据的提示,但是薛源反应又正常又不正常的:正常在于他从小到大都抓不住重点,一般人从A点到B点都是走直线,薛源都是一路后空翻蹦跶过去的;不正常的地方在于,他真的一句有用的都没漏出来。
  这让薛里昂不能确定,薛源是变得更聪明了还是变得更傻了,还是他真的对汤金凤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也是因为这样,薛里昂才冒险来医院溜达一趟,想着能和狄正春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
  狄正春作为薛伯坤严选的智囊团之一,对于尔虞我诈和党同伐异的了解程度自然是大师级别的,听完薛里昂对现在情况的描述,他表情严肃了起来,用手指沾着水在病床的小桌板上稳稳写下了一个字,“贪”。
  薛里昂看着桌子上渐渐消失的水痕,明白了大半。
  “……要不你劝劝薛锐,别把事情弄这么大。”狄正春不是很赞成的样子叹了口气,在他眼里树敌太多不是好事,一时占了上风,之后呢,之后怎么办,四面八方都是暗箭。
  “劝不了。”薛里昂真不知道薛锐到底想干什么,他也不敢跑去薛锐面前问,他连启辰员工的身份卡都被注销了,现在看大门的保安都不会放他进去。
  “你和薛锐是不是闹矛盾了?”狄正春琢磨过来味了,按照往常,薛里昂早就死缠烂打黏上薛锐让带他一起玩了,这次竟然对薛锐的行动一无所知,甚至需要从第三方嘴里打听信息。
  薛里昂不说话了,他看着狄正春,看得非常仔细,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审视他的灵魂,他得掂量一下,狄正春对这事得接受程度以及他的身体状况,别他一坦白,再把老头送走了。薛源都没送走的人,再让他给安排没了,这不得让狄姗姗给撕了。
  转念一想,这是狄姗姗他爹又不是他薛里昂的爹,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于是正了正神色,认真说道:
  “我想跟他睡觉,他没同意。”
  他觉得这样说其实是把事情简化了一下,有在尽量还原俩人那天的交流过程和结果,同时又很好的顾及了狄正春这种老年人与时代脱轨的理解能力。他本来想说自己要跟薛锐结婚,可他俩都是男的也结不了婚,但是要说想跟薛锐谈恋爱,好像又很酸腐肉麻,怕狄正春嘲笑他,于是就这样退而求其次,言简意赅了一些。
  狄正春听罢,眉毛拧了起来,看向薛里昂的表情好像在看外星文明的文艺作品,看又看不懂,牛是真的牛。薛里昂当初找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是说要他辅佐当上薛家老大么,什么时候变卦的,怎么现在目标变成上薛家老大了?这事不需要提前通知他马?不是,那不是,薛锐那不是,他哥么……
  狄正春沉默着,不知为何有种家门不幸的感慨,虽然那也不是他家。
  “不对啊,薛锐不是要结婚了吗……”狄正春十分不理解,怔怔看了一会这个不着调的人,匪夷所思道:“……你要给薛锐当小三,男小三?”
  这倒是薛里昂从未设想的刁钻角度,于是他也愣了一下,两人相顾无言,四目相对,彼此都不能理解。
  “没有,他不结婚了。”薛里昂干巴巴道,他确实没想过关于破坏别人婚姻这回事,要说破坏了,他还真破坏了,但是怎么说……也可以说他解放了一位少女,和……和不那么想被解放的薛锐,不说是十成十的好事,至少也有九分属于劝人向善。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狄正春眉毛还没解开,真心实意问薛里昂。
  什么关系……就那种,同行全靠我尾随的关系。薛里昂移开眼睛,没脸把这句话说出口,心说大意了,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扎人心窝子狠准稳。早知道不跟他说了。
  因为陆之远前几天的电话,他担心汤金凤投鼠忌器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伤害到薛锐,但是他确实又没什么正当理由让薛锐允许他的保护,只能每天估算着薛锐回家的时间,去薛锐家附近蹲守。如果当天他在启辰的眼线说薛锐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他就在车库里等着,如果眼线说薛锐是司机送回来的,他就在他家楼下等着。
  薛锐经常晚上要应酬和加班,即使薛里昂有腼着脸问他原先有点私交的启辰员工,也很难正好蹲到薛锐。
  有时候他在地下车库坐了三四个小时,也只能在车里远远观望着薛锐从下车走进电梯的短短几十秒时间。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等到睡着,都遇不到薛锐。
  这几天他已经跟薛锐小区的流浪猫都混熟了,却没能跟薛锐说上一句话。
  “……打住,这个问题不属于工作上的事情,”薛里昂不想再提自己的伤心之处,把话题扯回来:“我们继续说纪委和汤金凤。”
  狄正春看了他一会,不是很相信他是因为打算专心工作才不聊薛锐的,又琢磨琢磨,觉得他应该是情场受挫了,目前还没跟薛锐搞到一起去,是好事,立刻安慰道:“哎呀没事,虽然你这个喜欢男人不太正常,但是你喜欢薛锐,至少说明还分得清个好坏,在审美上是有较高水平的。你看反正薛锐对你也……那什么哈,要不你还是试试女的呢?珊珊有个女同学,也是短头发,我让她给你介绍一下?”
  薛里昂突然被介绍对象,被上一辈朴素的古典主义婚恋观撞了一下脑子,这一通话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反驳,又不能跟老人、病人以及老病人据理力争,于是愤而离席,把自己带来的各种健康零食都一样一样装回包里,包括狄正春手里剩的半罐奶啤也端走,路过病房门口的垃圾桶的时候往里一扔,哐啷一声,路过的医生护士纷纷侧目,眼里只剩薛里昂走路带风的背影。
 
 
第56章
  启辰旗下酒店的国王套房,厚重的窗帘遮挡住阳光,长租客户已将室内的装潢全部改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爱好家装并且有自己审美追求的客户,全套BD Barcelona的深色楠木桌椅搭配手织地毯,墙壁上悬挂着静物的油画,新来的清洁人员曾经和管家讨论过地毯的洗涤问题,她不清楚这样艺术品一样的织物能否送去干洗,管家宽慰她道,这位客人会经常改变屋内装修设计,应该不会等到旧地毯用得已经需要送去清洗的时候才换上新的。
  而今天前来做日常清洁的工作人员按照往常一样的时间推着清洁用车上门,却看到了门上显示的免打扰标识,稍微在意了一下客户今天与平时不同的作息,便安静顺从的折返了。毕竟私人空间是很重要的东西,来这里常住的大多数人是在为其支付昂贵的价钱。
  屋内温度常年维持在24-26℃,新风设备无间断开启,因此可以保持密闭,既兼顾舒适度又能保证客人的隐私安全。
  “领导说,让您配合。”
  穿着立领夹克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面前太阳花纹样骨瓷茶杯里香气芬芳的茶水未喝一口,他言辞恳切,温和又轻描淡写传达这个意思。
  领导们让汤金凤经营美容会所,作为白手套将钱和权安全地集散在一起,这是件大方便之事,无论是领导、找领导办事的人还是汤金凤,都能从中获得不少便利。可现在事情败露,最上层已经派巡视组调查,为了不牵扯出更多的人,为了让领导能高枕无忧,汤金凤的作用就更重要了。
  从前活着的汤金凤有用,现在死了的汤金凤有大用。
  汤金凤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有些走神,她敛财有道,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结果,但是到了真的发生的一天仍然恍惚。
  “当然,这个处理对您来说是有点委屈的,考虑到这个,大家共事一场,领导也吩咐我说,让您放心,您儿子的事情会尽力帮您解决,只要他不再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人身安全是可以保证的。说不定十几二十年以后,也能回国,落叶归根,我们中国人都讲究这个。”
  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几岁的模样,五官周正,说话语速不快,一个人坐在三座沙发的正中间, 肢体舒展,稳重大方。他跟领导也有几年了,见过世面,也知道如何把话说得似是而非,威胁和恩惠都让人自己琢磨。士农工商,他看汤金凤日子过得奢侈,实际上却从来不怎么看得起这个阶级。
  “时间还宽裕,您可以好好准备一下,但也别太久,我要跟领导交差。”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的保温杯,继续道:“我去打杯水喝,您抓紧时间。”
  说完他起身离开,房间门轻轻带上,留下汤金凤独自坐在沙发上,对着空的位置。
  可虽然他走了,跟他一起来的两个魁梧男人却一直沉默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好像是两座无声的铁塔。
  汤金凤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扫过那两人,原来何等含情妩媚的一双眼,这个岁数上,眼白不再清澈,眨眼间似乎都滞涩。
  她像往常出门之前一样,走进衣帽间,手指在一排昂贵美丽的衣物上划过,或滑顺或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每一件她都记得买下的心情,每件织物都有不同的气味,都记录不同的记忆。她细心挑选,最后选择了尽头的那件,是前两天刚按照她尺寸改好、从裁缝那里派人专门送来的紫色绸缎的旗袍,肩颈和下摆处绣着如意春燕纹,盘口和包边是薛源陪她选的,还没有穿过。
  还有那么多好衣服她没穿过,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她不曾拥有。
  她自认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应该比别人长一些,因为聪明和权势会让一个人老去的速度变慢很多。
  ……但总有人更加聪明,更有权势。那些人习惯用别人的命和运来为自己的财富与权力舔砖加瓦。汤金凤之前觉得自己算是跟他们在一条船上,但是现在船沉的时候,她发现,原来自己的骨头也被计划好了用来修补这条船。
  只是后悔,没生成那开船的人,拆别人骨头总比用自己的要好。
  选好了裙子,配饰的挑选她没有用很长时间。
  她一直有那套“最喜欢的珠宝”,她想过会穿戴这套珠宝参加薛源的婚礼,也想过会戴着它躺进棺材里。
  是碧油油的,绿色很辣,通透油润的一套翡翠。
  这套祖母绿的首饰是她母亲的遗物,本来有耳坠、项链和手镯三种共五件,为了薛源,手镯送给了陈太太作为搭桥的谢礼。
  汤金凤的母亲汤老太太有三个女儿,汤金凤行首,却是最后才出嫁的那个,而这套祖母绿首饰,三个姐妹都喜欢。寻常人家或许会拆成三份,一人一份,但是这是汤家,东西都要凭本事抢来,汤老太太第一次向女儿们展示它的时候就说过,她最值钱的珠宝,只留给最“出息”的女儿。
  什么是“出息”?嫁高门,掌大权。
  二妹端庄,小妹伶俐,大姐汤金凤最不肯输。她要做母亲最爱的那一个,汤家从来亲情稀薄,只有在比较之中,才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被爱着的。
  于是汤金凤等来了机会,薛家主母病重,只要她一死,汤金凤就是赢到奖品的第一名。
  ……那不是汤金凤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是最后一次。
  汤金凤对着镜子给自己戴上项链和耳坠,手指轻轻颤抖着将铂金的细针穿过耳洞,沁凉的首饰贴着她温热柔软的身躯,从前竟然没有察觉,这样贵重的珠宝,竟然也和普通石头一样冰人。
  薛源不用争抢,她所有的财富和爱都是他一人的。
  “最爱”是什么狗屁说法,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要你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得到的爱,就根本算不上爱。
  这么简单的道理,汤金凤是生下薛源之后才想明白的。她养了一个小孩,好像是养大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不敢犯错,不敢生病,不敢不够优秀的自己,终于在当妈妈的时候,被发现了,被包容了。
  就是,好像也没怎么养好。汤金凤想起薛源做的那些蠢事,不由得笑了一下,镜子里姿态优雅的女人,眼尾皱起丝丝细纹。她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缓慢而温柔地摇了摇头。
  “抓紧时间。”
  角落里其貌不扬的男人出声提醒,做这行总是长着一张容易被人忘掉的脸,没有特点的五官,这种事做惯了,没那么多情绪,只是不想被女人耽误功夫,影响雇主的心情。
  汤金凤垂下眼睑,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水光似乎从未存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蹲下身子,穿上那双红底的高跟鞋,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换回刚刚穿着的室内鞋。
  没有谁的脚天生喜欢穿高跟鞋,就像没有哪只手腕是为了刑具而生,人们爱的只是穿上它之后别人眼里的自己。
  薛源可能确实没被养好,汤金凤想,但是他心疼妈妈,看过自己穿高跟鞋的脚,知道她的疼,那就是个好小孩。
  她作为一个妈妈还没有很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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