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正春恨板不成钢拍了下轮椅扶手:“你上点心行不行,那可是薛家,你家的钱。”
“别瞎说,我早不耐烦姓薛了。”薛里昂瞄准了叶子底下一个离地面最近的柿子,借力踩着树底下一块景观石头一跃而起,仗着自己手长脚长,还真给他摘下来一个。掂量着战利品,继续输出。
“启辰现在跟我没关系了,股权更替的会都没叫我去参加。合同你看过,我给人家连带铺盖卷一块丢出来的时候还给我甩了一脸遣散费,为此我也不能死乞白赖再求人收留。你要跟它余情未了,咱俩就散伙吧。你这个岁数,校招可能来不及了,社招还有空窗期人家不要。还好我们可以曲线救国,我帮你问问启辰大厦的保安是外包给哪家安保公司的,你现在去外包公司应聘应该能赶在拿退休金之前入职,然后我再塞点钱疏通疏通人脉,给你安排去启辰看大门应该问题不大。”
薛里昂嘴巴不闲着,手也不闲着,撩起狄正春病号服擦拭自己刚摘下来的柿子,看着皮上灰尘干净了,也不管人家柿子有主没主,柿子上有没有农药,咔嚓就是一口。
狄正春抢着自己的衣角,突然被这狗屁倒灶的话里某个词给点醒了,松开了手,正色道:“不对。”
“嗯?”薛里昂把嘴里的那块柿子嚼了嚼,觉得确实不对劲。
“汤金凤的股权是以她控制的公司持股的,薛锐走继承获得了汤金凤公司的控制权,然后转让给李渊,相当于让李渊作为控股人加入了这个公司,责任有限公司的股权变更需要经经过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李渊这一步,走得太快了。”
李渊拿走股权是不可能支付市价的兑价的,这对于现存股东来说十分不公平,而一旦有股东不同意股权转让,李渊就得跟不同意的股东竞价,到时候这成本可就高了。
即使坐下来开股东会的人都同意李渊持股,他在会上全票通过,但是还有一个人肯定没来参与这个会,就是薛源。
薛源现在逃亡在外,哪怕他对汤金凤的公司改姓李这件事气得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公开露面、表明态度,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和自首也没什么区别。
按照标准流程,薛源的那份表决权会在30天的时效期届满后被默认为同意李渊接替他妈成为公司控股人。
也就是说,现在李渊作为一个外人要成为汤金凤公司股东,必须要经过至少30天。
但是,汤金凤头七刚烧没多久,李渊怎么就公示了呢。
排除掉不可能因素,剩下的就是答案。
李渊能突破表决期限成为控股人,说明他早就是汤金凤公司的股东之一了。
这些年薛家继承权里的明争暗斗中,李渊一直站队薛锐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可这个与薛锐血浓于水的人,在支持薛锐的同时,与薛锐的对手汤金凤合伙开公司。
这算是……风险对冲?
那么,李渊实际上支持的人,到底是薛锐还是汤金凤,他是曾经在两人中间摇摆过吗?
又或者,他是在饲狼驱虎,实际他目标中掌控启辰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
狄正春分析消息只能基于公开后的信息,薛锐肯定早先一步知道了这些,他早就看出李渊的目的是架空自己,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放任这一切发生了。
别说李渊是他舅舅,就算李渊是他亲爹,这样的手笔,都太大方了一些。
他,太过自信能与虎谋皮全身而退,还是,另有所求。
“薛锐这是在做什么?”狄正春沉思了一会,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那个年轻人了,甚至他有点庆幸,自己跟的人不是这样一个难以琢磨的……谋者。
想到这,狄正春扭头去看薛里昂,只见那金毛傻逼扶着树疯狂漱口,手里还捏着半个柿子舍不得扔。
狄正春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认识这人,摇着轮椅跑得飞快,边跑边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当时碍于面子没跟人要这玩意儿吃。
这边薛里昂造完了一整瓶的水,还没缓过劲儿来,涩得舌头在嘴里都拖不动,一回头就找不见狄正春了。
启辰大会议室。
每月例行的决议会,各个控股子公司及分公司的一号人员和二号会带着他们须有经过审议的项目上会,启辰总部各个部门的副总及以上职务也会列会,从前除了实际业务有会签需要,无事者不必上朝的。
这次不同,除了国内集团的高管悉数到场,连派驻国外的负责人也尽可能赶了过来,再加上启辰直接间接持股的关联公司代表一干人等,会议室塞了几百人。
薛伯坤的追悼会上,可能都凑不齐这些人。
亓飞部门的小姑娘捅了捅她胳膊肘,掩耳盗铃立起记录本挡住自己半张脸,小声交头接耳:“亓助,这些人是因为汤总没了来的吗?”
亓飞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冷冷扫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似笑非笑掀起眼皮:“汤总要是泉下有感,肯定得顺手接走几个,这地方确实挤不开。”
说这话的时候,她毫不掩饰把目光钉在斜前方戴着红领带的矮胖子脸上,可能因为脂肪层厚太不利于散热,这人头顶都在冒汗,不时用手帕擦拭。亓飞对他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外形,而是这个人所作所为实在恶心。
当年他管启辰承包的矿山,为了赖掉农民工的工钱,到期后没通知任何工人直接锁门跑了,十几个井下工被活活困死在矿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保下他的是李渊。
亓飞有时候也恨自己记性太好,除了这个,她还能点出一锅杂碎:第四排左边那两个,强迫幼女性贿赂,一个失手掐死两个十三岁女孩,一个酒后施暴致人失聪。第七排中间的短发女人,以启辰名义集资洗钱,关了三年刚放出来。还有做高利贷的、开“灵修”馆的……
薛锐后来严查此类事件,这些个底细不干净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甚至几年都不来启辰露面一次,如今齐刷刷蛄蛹出来,看肯定是闻着不好的味道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渊刚一进门,宾至如归。
他今天刻意低调,黑色西装里是黑色衬衣,同色不同质感,得体干练,但是身份特殊,低调不起来。
除了亓飞等几个薛锐亲信,半数多的人都站了起来,离得近的先凑近寒暄,没抢到身边的隔着老远就把手伸了过去等着握手。一群精明的逐利主义者,很快在汤总和薛总的选择题过时之后,接受了李总的王者归来。
亓飞失笑,不知道老薛总能不能看到这一幕,当年看好李家发展前景带进来的蛇,今天这烂摊子还得自己儿子们收拾。
哦,没有“们”了,老二下落不明,老三自立门户,只剩下薛锐。
可薛锐到底想做什么呢……
亓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启辰像是被诅咒了似的,什么糟烂事都能遇上。薛锐,真的不需要找地方拜拜么?
会议室里热络交谈声止息,亓飞抬头看去,果然,薛锐到了。
随着薛锐的落座,聚拢在李渊身边的新朋旧友们不约而同散开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逆着他们的方向,亓飞穿着白色西装套装走向首席位置,把标注过的议程表摊开放在薛锐面前。动作间她注意到薛锐无名指上的戒指,从前到没见过他戴这类首饰。
家里着火不妨碍谈恋爱?
好像和程越分手之后,薛锐真的没再谈过了,有新欢也正常,希望这次的不要太疯。
亓飞快速跟薛锐过了一遍会前临时调整的议程,退下的时候李渊与她擦身而过,依稀间她听到李渊低声跟薛锐说话。
“……送你的戒指……喜欢……”
寒意从后背窜上上来,亓飞脑子里过了一遍刺激的剧情,然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薛锐的处境,可能比看起来更被动。
想到未来要和老狐狸李渊过招,她突然开始想念薛里昂,两害相较,薛里昂至少不会真的伤害薛锐。
不知为何,亓飞觉得自己对薛里昂的信任好像有点盲目。
薛锐养的狗,再坏也顶多拆家罢了。
第61章
地下车库。
豪宅配置的一切空间都是超过需求的大,包括停车位置。奢侈的含义就是浪费。
低调的黑色德系车驶入,沿路感应灯光渐次亮起,照亮了地下车库的空间,这这片住宅所处的是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区域,它是为了时间比钱更值钱的人们存在的,高净值人群基本不会选择这里作为唯一住宅,所以空置率相当高。即便如此,低下车库仍然为每一位业主准备了至少八个车位。
百万以上的车随处可见,拍卖会级别的古董车也会经常在这里孤独停上几个月再被管家团队带去保养。
薛锐把车停进停车位,他对车子没有什么过多关注,考取驾照只是因为在大学期间往返教学楼和自己事务所的需要,但是他的第一辆车却十分拉风,那是十岁生日的时候他母亲的送出的生日礼物,一辆57年的凯迪拉克eldorado brougham,鲜亮的颜色、夸张的车型,和从小就安静早慧的没有很搭,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个女人买给自己玩的,薛锐只是个借口。
体弱纤细的女人爱好却是开快车,这是很少人知道的事情。
之后薛锐自己买车只看重实用,颜色全都是最省事的黑色,好像随时准备好奔赴一场葬礼。
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戒指上钻石在灯光下闪耀,薛锐没有立刻下车,静静坐在位置上,把那个十数年不断完善的方案再一次在脑子里推演,像从前每一次那样。
突然,他轻轻抬眼,浅灰色的眸子里凝着锐利的光点,目光锁定了斜前方某辆库里南。
有人在那里,观察了他很久。
车门打开,身着西装提着刀的薛锐径直走向库里南驾驶座。
被发现的薛里昂暗叫不好,眼看薛锐越走越近,跑是肯定来不及的,一句脏话送给自己,徒劳把脸埋在库里南方向盘上。
然后被大哥提着后领拽了下来。
其实今天他本来没打算来,最近几天约了自己熟的律师解码了李渊的财产线索,解析范围从他名下公司的显名股权到关联方代持的隐名股权,再到他的房产地皮以及李家金融产品的嵌套。
手段不是特别合法,但是获得了不少信息。即使他精力旺盛的跟狗一样,结束一天的高强度头脑风暴后也只剩下摇头的力气。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见店主的猫趴在窗前,圆圆的肉垫贴在玻璃上,他突然想起了薛锐家楼下的那几只流浪猫,它们曾经也陪着他度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天气冷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的取暖,找不找得到吃的。
想着,薛里昂提着几袋猫粮就去了薛锐家。
去了发现他的流浪朋友们有被人照顾,一个个又圆润了几分,他把猫粮送给了喂养的好心人,熟练开进地下停车场等薛锐下班。
心里想着来都来了。
然后,就被发现了。
“哥,抓到头发了,疼疼疼……”
单手扯下薛里昂的薛锐,动作利索像是一个无情的力工,正面无表情拖行垃圾袋,里面可能是尸体也可能仅仅是厨余垃圾。
薛里昂还没站稳刀刃就横着压在了脖颈,薛锐身上好闻的味道袭来,近来加班加点的疲惫好像都被这一刻清洗掉了。
他已经习惯了被薛锐拿刀指着,背靠漆面闪亮的新车,老实双手举过头顶,表情尽量乖巧,一双蓝眼瞅着薛锐,有恃无恐。
“你来这里做什么?”
跟踪他的商业对手或许有,但是跟踪他的傻子真的很少见。薛锐几次被人袭击甚至暗杀,打开车门看见是薛里昂的时候,也真的让他怔了一瞬。
薛锐不觉得自己教育人的手法称得上仁慈,他只觉得薛里昂脑子里掌管“害怕”那部分区域是不是没有发育好。怎么会有人这样记吃不记打。
离自己远点这几个字,他到底要再挨多少打才能学会呢。
“……喂猫。”薛里昂实话实说。只是现在没有猫,他也劣迹斑斑,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薛锐不会信。
太拙劣的鬼话,薛锐觉得戳穿都会显得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于是他不说话,冷冷看着薛里昂胡扯。
“顺便,来看看你。”薛里昂小声道,这是实话,但是薛锐不会想听到。
实话他也不开心,假话他也不开心,薛里昂很没办法。
不过薛里昂也清楚,这世界上好像也没有人会因为有人像变态一样蹲守在自己家门口而感到开心。所以他自己也做得挺小心的,都尽量瞒着薛锐了,只不过这次薛锐停车的位置和之前的不同,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发现。
薛锐叹了口气,收刀入鞘。
寒芒敛起,他戒指上钻石像是流星从眼前划过,薛里昂想都不想一把抓住,手永远比脑子都快一步。
“这是什么……?”
无名指上戴的戒指叫做婚戒这种常识薛里昂自然知道,他只是很震惊,这才几天,他送走一个卓蕙妍,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一个,而且一点风声都没有就给薛锐戴上了戒指。
“你又在干嘛?”薛锐不回答,薛里昂有些急躁,他抓着薛锐的手腕,那颗钻石闪得他眼珠子疼,“汤金凤已经死了,薛源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你还要跟谁争?”
“李渊不是那些傻白甜能对付得了的,我已经在做打算了,我保证能解决,你不要这么着急好不好?”
虽然薛锐没说话,薛里昂还是察觉到了,提及李渊的时候他表情细微的变化,便笃定是这个老狐狸碍着薛锐事了。
“要不你让我现在就回启辰,我来解决李渊……”
“放开。”薛锐声音严厉,他没有耐心在这里听薛里昂胡言乱语,也自认为没有义务给薛里昂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枚戒指的存在尚且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但是薛里昂非要强化它的存在感。他已经习惯刻意忽略自己的情绪,而眼前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他隐藏起来的东西挖出来。这让他,非常不适。
“我不放!”薛里昂攥着他手腕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薛锐,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选别人,我不管他们是卓蕙妍、李蕙妍,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你要是敢选,我就让他们消失。”
嘴里说着最狠的话,心里却慌乱的想着应对方法。
他的哥哥是最重利轻义的人,真心和善意因为太容易得到而显得一文不值。这样的人,是无法被情话打动的。他想让薛锐乖顺,让他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属于自己,只能用这样耍勇斗狠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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