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薛锐道。
“……那太遗憾了。”卓景寰也点点头,喝了两口佐餐的酒,觉得薛锐没有想象中那么嚣张,如今薛家式微,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心里不免膨胀,说道:“听说薛总之前找过男人,我妹现在结不成婚了,我也认识一些喜欢男人的男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他们或许能帮上启辰的忙。”
薛锐对世家纨绔的八卦听的不多,想过卓家老大可能不出色,但没想到艺术世家能养出这样的蠢货。
“不必了。”
“真是,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病了……”卓景寰摇摇头,一副恨妹不成钢的样子,深沉道:“不过启辰这段时间确实评价不怎么好啊,这个公司还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看你家左一个弟弟右一个弟弟,难办啊。”
既然卓家拒绝合作,薛锐也没必要再这里坐下去听他高谈阔论,看了两眼腕表的时间,侍应生善解人意加快了上菜的速度。
“听说你前段时间把一个弟弟扔去东南亚了,现在又把另外一个弄进了监狱?要我说,没必要真的,你真的应该早点来找我,我弄两个人还真是绰绰有余,你就说你要弄死……”
“要弄死谁?”
卓景寰高谈阔论真知灼见,突然听到打断,还以为是薛锐说话了,他看向薛锐,发现薛锐并没有看他,而是注视他身后,他后知后觉琢磨出这声音好像确实是从身后传来的,侧了半个身子去看,结果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薛里昂?!
此刻薛里昂笑吟吟站在卓景寰身后,一手扶着椅背,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寒光慑人的刺刀。他姿势松弛地站着,仿佛手里拿的东西普通自然,跟拿一枝花、一双筷子没什么区别。
卓景寰是实打实的心率彪了上去,要是他现在带着电子表,一定已经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不知为何,他莫名直觉这把刀一定杀过人。
“说啊,要弄死谁?”薛里昂俯身下去,笑意不达眼底,碧蓝的眼睛佯装出一副好奇。
这个距离,别说是社交距离,连安全距离都谈不上,卓景寰能看见蓝眼睛里映出来的人在发抖。
“薛……薛总,你看薛副总真的是能说笑哈……”卓景寰疯狂使眼色让薛锐救他。
卓景寰认识薛里昂,正因为认识,所以他才害怕。在他们那群人圈子里,薛里昂简直就是个疯的,做起买卖多大的赔率都敢追,浑又浑得彻底,公共场合打人都是自己一拳一拳砸。但凡家里有点钱的,耍横谁还自己当打手啊,有的是狗腿子冲锋陷阵……
卓景寰眉毛抽筋似的跟薛锐求救,指望薛锐能说两句话把薛里昂弄走,但薛锐压根没看他,皱眉望着薛里昂,似是不满意他跟踪自己。
察觉到薛锐的不满,薛里昂直起腰,松开了扶着椅背的手,走向离薛锐最近的座位,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薛锐的脸,他边走边说:“哪还有什么薛副总,刚被大老板开除了,无业游民一个。”
卓景寰不敢接腔,总觉得听出来了一股子幽怨,这话怎么接,恭喜?节哀?谁这么不要命把他开了……不对谁这么不要命敢雇他做事?
他看薛里昂落座,不由自主又瞄了一眼那把刺刀,心说这个疯子就拎着一把开了刃的刀一路走来的吗,怎么没有警察、保安什么的给他拦下呢?
第52章
刚刚他还沉浸在给薛锐脸色看的爽文情节里里,现在多了个薛里昂,卓景寰如坐针毡,哪怕薛锐现在是个乞丐,养了这么大一条会咬人的疯狗呲着牙,也算是丐帮里说得上话的长老。卓景寰也不敢乱喷口水了,只想现在怎么找个借口赶紧走。
服务生给薛里昂上了一套碗碟,这人也不嫌弃席面开了一半,坐着就吃上了,还吃得很香,还给自己叫了一碗米饭。
薛锐没空在这浪费时间,一言不发起身,但薛里昂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他低下头时,薛里昂的眼睛闪躲了。
“卓景炎,吃好了么?”
谁,我?疑似被点到名字卓景寰脖子前伸,眨巴着眼睛:“……我的话,吃好、吃好了。”
“吃好早点回家,别在外边乱跑,二老应该受不了儿子也没了。”薛里昂尽量自然松开薛锐的手,屈伸手指抵着手心,把他的体温留得更久点。
卓景寰忙不迭点头,起来的时候差点被凳子腿绊倒,一路小跑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鞠了个躬:“薛总再见。”
也不知道是问候那个薛总,反正没人回他。
薛锐没有坐下,但是也没有立刻离开,声音冷漠到没有温度,严厉质问道:“卓蕙妍在哪儿?”
薛里昂说了一箩筐话,卓景寰一点都没察觉到话里的潜台词,薛锐却总能在薛里昂开口的瞬间听懂这里的话里有话。
“她很好。”薛里昂无数次薛锐眼前撒谎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压根没过能瞒下去,他不在乎,他明牌了,他就是来摊牌的。卓蕙妍已经走了,不出意外,除非她自己想,十年里是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薛锐知道这句话是真的,他能轻而易举分辨出薛里昂是否如实交代,接着他又问出了第二句话。
“是你阻碍注资。”
薛锐的目光如有实质钉在他身上,他用的是肯定句,压迫感较从前每一次都更重,薛里昂总是被教育,可薛锐这样生气的语气,他只在被送去缅甸前见过。
“是。”薛里昂斩钉截铁应了,他知道薛在等他主动坦白。
但是,今天他不是来认错的。
“哥,我把你的刀找到了。”薛里昂双手捧起那把刺刀送到薛锐眼前,手中刀刃光可鉴人,等着被主人拾起。
薛锐没有接。
薛里昂像从前一样习惯性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兄长,即使他现在已经比薛锐还要高了,他仍习惯这样的视角。
从前他只能一个人在薛锐看不到的阴影里仰视着兄长,但是这次不同,他的眼神炽热疯狂,不再隐藏自己的贪婪和欲念,他要让薛锐看到,他要逼迫薛锐避无可避直视他这卑劣、无耻的狼心狗肺。
暴露在光下的痛快,薛里昂血液流速都快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鼓动的心脏,和拉薛锐一起进入深渊的兴奋。
薛锐皱眉,薛里昂的表情让他难以理解,隐隐的烦躁和怒气找不到出口,他开口:“我让你离开薛家……”
“哥,”薛里昂提高声音打断他,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在薛锐面前这样高声抗议,又调整自己的语调,因为紧张和兴奋,声音有些飘忽和抖动:“哥,我找到了你的刀,不夸一下我吗?”
“不问我想要什么奖励吗?”
他直视着薛锐的眼睛,好像真的只是为这把刀而邀功。意料之中等来薛锐的沉默和冷眼,却让他感到一种被刺痛的畅快,更加不管不顾说了下去。
“你选和卓蕙妍,是选卓家,借联姻捆绑解决问题。我也行,我有钱,我可以比她、比卓家做的更多……”
“你在说什么?”薛锐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他又觉得自己不如真的听不懂。薛里昂好像不知从那一刻开始长歪了,好像是一瞬间的变化,又好像是经年累月的积累,就这么长成了他从没设想过的样子。
他直觉哪怕薛里昂和薛源结盟抢夺薛家财产都比他接下来可能说的话更让容易自己接受。
“我说,你不要选她。”薛里昂知道自己没法回头了,他不想回头了。
薛锐教他自保、教他纵横,给了他现在的底气……那,就应该自己把这颗果子吃下。
是苦是甜,这都是薛锐你自己种下的因,凭什么还想置身事外。
“不要选其他任何人。”
“选我。”
薛里昂说得掷地有声。话音未落,如愿看到了盛怒的薛锐,他那向来矜持冷淡的兄长,拳风裹挟着怒气,半分力气未留把他连带椅子砸翻。
……活该。
薛里昂被这一拳干得想吐,心里只有这句留给自己的话,耳边嗡鸣消下去一些他睁开眼,看到薛锐低头看他,像是俯视一件垃圾,那把同主人一样锋利漂亮的刺刀不知何时被薛锐拿在了手里,刀尖直指地上人的眉心。
真他妈的要命。
缅甸的时候他一直昏迷,错过了和薛锐照面的机会,只能在旁人的描述里想象那个拿刀的人究竟是如何的夺目,如今这个画面终于具象化了,他的哥哥真是像刀一样锋利漂亮。
那把刀寒光大盛,冲着自己斩落,薛里昂梗着脖子,如目视太阳般狂妄执着,避也不避。
他是错该罚,但死也不后悔。
蓝色虹膜上倒映着的刀刃白光逼近,这把几个月前刚饱尝人血的冷兵器带挫骨扬灰的力道来,没入了实木地板近二十厘米。
刺刀擦着薛里昂脸侧插进地板,冷硬的金属却让他感觉有些烫。薛锐的刀没有劈开他脑袋,他赌赢了。
薛锐胸口起伏,阖了阖眼,松开持刀的手,起身大跨步离开这混乱的场景,带上门的声音之响,与他一贯的修养和自持格格不入,吓得布菜室的侍应生迟迟不敢出来收拾残局。
等到餐厅的经理带着领班一群人赶到,他们轻手轻脚探头进去,只看见薛里昂踉跄起身,扶着椅子笑得不能自己。他双手握住刀柄,拔出那把插入地板的刺刀,然后如同来时一般,单手拎刀,步态悠哉,眼角眉梢不加掩饰的恣意痛快,随手签下一笔巨额小费便离去。
“哎,他脸上是流血了吗……”女侍应生在他走后,转脸看向经理,小声道。她分明看到这个高大但是神经质的男人脸侧有一道极浅的划伤,像是一条红色的细线。
大雨落下,沉闷的天气像是被刀剑劈斩出了一个缺口,瑟瑟凉风从缺口处灌入,催动着季节流转、因果循环。
薛里昂扛刀乘雨与避雨的熙攘人群擦肩而过。薛锐坐在车的后排,霓虹灯光透过雨和玻璃,洒在他脸上光影斑驳。
两人相背而行,各付前程。
亓飞在吸烟室外听了快二十分钟,上任一年多的财务部门老总在里面拿着电话款款而谈自己的简历和规划,不知道通话对象是HR还是猎头,但是他想要跳槽的心情可算是天地可鉴。
你说他小心吧,他人还在启辰,就开始接洽下个东家了。你说他不小心吧,他还知道找个没人的吸烟室。
也是,这边一般没人。本层吸烟室位置挨着亓飞的总助部门,她一向喜欢招漂亮能干的女孩子,基本没人抽烟。
敲两下门,亓飞走进去,不出意料看见男人慌忙挂断电话,然后,为了掩饰还在自己口袋处装模作样摸了几下找烟。
……男人演技是不是都挺差的,她现在相信赵伟有在努力了。亓飞笑笑从包里把自己的电子烟掏出来给他递过去,敷衍的配合了一下。
没用的男人只能尴尬接过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自己还有会。
“注意竞业协议。”亓飞阴阳怪气叮嘱了。等男人走了她又有点后悔,可惜了自己那颗巧克力味的烟弹,这是盒里最后一颗了。
卓家和启辰的合作有变,少了那笔资金,启辰有几个项目的差点连本月贷款还息都交不上,中间找了几家规模一般的小型借贷公司弄了笔过桥款才把还款要求续上。但是过桥贷款的利息可真是让人肉疼啊。
和资本家共情都是贱得难受,但是亓飞在启辰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她看到同事这幅跳槽跑路的样子,心里不舒服。
薛锐最近肯定也挺不好过的。亓飞想。
婚约虽然没有解除,但是照目前形势来看,结婚基本不可能了。目前还没有公布婚变消息,但是定了婚约两方又不进行深入合作,很快就会被有心之人发现问题,这种消息压着也压不了多久。敏感如财务部门肯定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江水烧开之前鸭想跑,也能理解。但刚刚财务总奉承新老板那句“薛锐现在卖身也卖不上价钱”,多少是有点过分了。
亓飞轻轻叹了口气。
君心难测啊……薛锐到底想干什么呢。
弓拉的越满,弦绷得越紧,射出去的箭才是杀伤力最大的。可弓会折,弦会断,那支箭也可能射不出去。之前她以为薛锐的靶心放在很远的位置,所以他才把弓拉得像是满月一样圆,让启辰各个条线不遗余力地跑起来。
可现在,她有点害怕,薛锐的目的该不会就是……毁了这把弓吧。
她对着镜子补好了口红,懒得化妆,素着一张脸涂个正红的口红,像是勉强给这看起来要黄了的破公司眉心点上一个红点,强行喜庆起来。
刚要回办公室,收到了前台发过来的消息,她挑了挑眉,改变主意下楼去。
消息上说:
亓助,有个小女孩说有薛总的外卖,非要自己亲自交到薛总手里,不然就不走。
第53章
亓飞来到休息室,要送外卖给薛锐的小姑娘在前台的陪同下坐在沙发上,坐姿规规矩矩,表情却十分警惕,见她来了,犹豫了一下,开口:“你不是薛锐……吧?”
……吧?
这个不确定的语气给亓飞说得有点懵,她和薛锐性别不一样,应该还挺好判断的……或者说,这个女孩子其实没见过薛锐?
“我是薛总的助理,亓飞。”亓飞笑笑,不着痕迹扫了眼自己的女性特征,确定自己还是个女的,继而温和可亲继续说道:“有什么要给他的可以先交给我,我会收好的,薛总现在不在公司,等他回来我转交。”
女孩子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正是不乐意虚伪做作的年纪,脸上的情绪一点都不藏,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亓飞几个来回,似乎很是为难。稍加思索,伸手跟亓飞说:“把你手机借我,我要打个电话。”
亓飞更懵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有出门不带手机的?她小侄子上学前都必须等电话手表充满电才出门。但看女孩子不像是开玩笑,亓飞还是把手机给了她。
女孩子拿到手机,默背着拨通了一个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里,非常有反侦察意识地走到了房间的角落,表现出了相当的阳谋素质,跟亓飞他们站成了一个对角线。
亓飞和前台对视一眼,互相眼里都是疑惑。
她拨出去的电话很快被接听了,女孩背对着这俩人,先是把电话拿开离耳朵远了一整个手臂的距离,然后拿回来气沉丹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闭嘴闭嘴,我有正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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