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弄潮语出惊人:“她怀孕了。”
言霁:“......??”反应过来立即道,“我没碰过她!”
顾弄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信没信,言霁深吸一口气,别过头道:“我喜欢的是你,不可能沾染其他人。”
更何况他跟傅袅只在金佛寺见过一面。
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傅袅依然没有动静,如果不是微微啜泣的声音,几乎快要以为缩在这里的已经是个死人。
言霁不知道怎么面对傅袅,傅袅现在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他,最后言霁将那枚玉佩放到傅袅跟前,沉默了一会儿后,起身准备离开。
“陛下。”傅袅突然出声叫住言霁。
她将头抬起,露出一张哭得红肿的眼睛,那张姣好的面容此时苍白毫无血色,勉强勾着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听到你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找来了。”
言霁垂落长睫,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傅袅眼神落寞下来,一眨眼泪水有陆陆续续往下掉:“是在金佛寺,本来我回到尚书府,是想要爹爹上书取消婚事的,但爹爹得知事情原委后,决定瞒下此事,我不肯,从府里逃了出来。”
“之后测算八字一事居然仍在进行,没人知道我失踪了,爹爹让我庶妹拿上我的八字红书,替我前往钦天监,我得知了,想要去钦天监阻止。”
“然后撞见启王将你绑进马车,启王发现了我,也顺带将我掳走了。”
哪怕遭逢如此打击,傅袅依然口齿清晰,语序不乱,但她显然已是在强撑,眼神飘忽离散,声音带泣:“我在那间地下关了许久,直到郡主一党落马,启王逃匿,他转回来也想带上我,可我不肯,挣扎时王爷找到了那里。”
“来到王府,被检查后,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
即使是逃亡,也不忘九死一生想要带走傅袅,不能说启王对傅袅的感情是假,但绝对不能算得光明。
说完后,傅袅终于回答了言霁之前问的问题:“我不知如何打算。”
傅袅抬头看向顾弄潮,勉强笑着问道:“王爷,我可以跟陛下单独说几句话吗?”
言霁也看着顾弄潮,顾弄潮这才挪了脚,转身出去,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傅袅转眼间跪在言霁面前,磕下一个头,哭声渐大:“对不起陛下,我已经当不起陛下的皇后之位了。”
言霁伸手去扶,又不敢有大动作,他觉得很是无语,连续择的两位准皇后,都出各种各样的意外,前一个是自愿,后一个是被迫,或许他才是天煞孤星吧。
“你先起来。”言霁心生怜悯,扶着她坐到床边,去将旁边挂着的裘衣披在傅袅身上,等她哭声渐止,才道,“你有什么难处,朕都可以帮你。”
一场朝斗,牵连无辜之人,言霁觉得自己该当其责,但之所以发起朝斗,又是为了让更多即将被侵害的无辜人得以安稳,难说对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傅袅摇头道:“陛下不必如此,是我之错,亦是启王之错,跟陛下又有何干,我知道陛下有自己喜欢的人,或许成全陛下的心意,才是傅袅一生之幸。”
“之前我说多喜欢陛下,其实也不过是见色起意,陛下这么好看的人,谁见了都很难不喜欢吧,更何况还如此尊贵,只是如今的我,已经失去站在陛下身边的资格了。”
言霁心想,顾弄潮更好看,为什么没人敢喜欢顾弄潮。
哦,他的上一任准皇后喜欢顾弄潮,下场并不是很好......
傅袅接着道:“单留陛下,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王爷的面说,我被启王掳走后,听到一些关于,陛下身世的消息,不知真假,但总觉得,应该告诉陛下。”
“他说,庄贵妃在嫁入大崇前,曾被安排献祭给柔然的鬼神,身负一种巫术,这种巫术会转移给至亲至近之人,且对方心甘情愿为之死去,便可奏效。”
言霁有些心不在焉,勉强将话入了耳,只觉太过玄乎了。
傅袅看着言霁,眼中泪光闪烁:“启王说,先帝没有被转移,很可能是陛下被转移了这种巫术。”
虽然并不太信,他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但为了得到柔然更多的消息,还是出声问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巫术?”
傅袅愣愣地重复当时启王跟她说的话:“一种能让中咒之人自取灭亡的禁术,直至疯魔,不死不休。”
“我曾经想过,若为陛下的皇后,作为至亲至近之人,我可会甘愿以自身转移此咒。”傅袅惨然一笑,“我居然退缩了。”
-
言霁出来时,顾弄潮依然等在外面,他站在柔亮的灯光下,长身玉立,风姿清雅,衣摆的褶带在晚风中晃动,墨发泄落在肩侧,将他托显得略孱弱。
但言霁见过顾弄潮衣下的身体,那是具颇具男性魅力的身躯,肩宽腰窄,肌理健硕有力,蕴含强大的力量,绝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弱不禁风。
——他也曾是领兵北征的少年将军。
姜棠清说,喜欢就要追求。傅袅说,喜欢就是成全。
那他的喜欢,又该如何置之。
大概是言霁看得太入神,没察觉顾弄潮已经走到他面前,蓦然回神还吓了一跳,言霁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拉远距离,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些。
顾弄潮不在意道:“你既然看过了,之后又打算如何安顿她?”
言霁不答反问:“皇叔将她藏着不让我找到,是想要私下处理掉她吗?”
顾弄潮:“她的存在会是陛下的污点。”
若是顾弄潮真心不想让言霁找到,言霁是绝对寻不到这里,他明明留了一线,在被问起时却丝毫不提,言霁忍着心里翻腾的怒气,忍得指尖颤抖:“我不相信皇叔这么聪明的人,能算到我纳傅袅为后会激化启王的怨恨,却算不到傅袅会成为这场政治的牺牲品。”
“你是故意的。”言霁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喉中泛起了血腥,“一面举荐傅袅为后,一面断绝了她为后的可能,你的计划达到了,结果也如你所愿,如果我没收到清风的消息,你是不是就随便找个地方,将她解决掉?”
“不对。”言霁摇了摇头,“这不符合皇叔你的美学标准,你应该会在撬完康乐嘴里的真话后,将傅袅怀孕的事公布出去,以傅袅为饵,诱启王上钩,彻底斩草除根。”
而从始至终,以为自己在掌控全局的言霁,不过也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顾弄潮未置一词,又或是默认,但有时候沉默地面对别人激烈起伏的情绪,反而更残忍。
言霁脱了力,靠在朱红木柱,滑坐在地上。他第一次直面了顾弄潮藏匿在深处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无论是姜棠清,亦或是傅袅,顾弄潮之所以敢让朝臣启奏,就是因为知道言霁最终纳不了后,他明明知道一切,却看着言霁为他挣扎痛苦。
“拿我的真心当筹码,你觉得快意吗?”言霁闭上眼,眼尾滑落一滴莹润的泪水。
顾弄潮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抬起言霁的下颌,将脸凑近,吻去言霁脸上的泪痕,轻声言:“本王亲选的人,怎可能让他为她人夫。”
隐忍蛰伏的恶兽,终于在此时露出了锋利带毒的爪牙。
第40章
翌日一早, 言霁提前醒来更衣回宫,却迟迟未见前一日安排来伺候的丫鬟小翠。
心想或许小翠并不知他会起得这么早,天气又冷, 还在睡懒觉吧, 便没有摇铃传唤,叫来影五去打了热水, 洗漱完准备离开摄政王府。
走在路上时,远远瞧见两个侍从正扛着一个滴着鲜血的麻袋匆匆往外走,一路都是血迹, 言霁迟疑下将人叫住,两侍从神色仓皇, 忙不迭将麻袋藏在身后, 跪在地上道:“叩见陛下。”
“你们扛的什么?”
一人说话结结巴巴,另一人接过话道:“是前些日子厨房里剩下的死猪肉, 放了许久已经不新鲜,所以我们打算趁天还未亮,拿出去扔了。”
言霁看着藏在他们身后鲜血淋漓的麻袋。
那人挪动身体遮了严实, 提醒预曦正立。道:“陛下, 秽物污眼, 还是别看了。”
言霁点了点头,两人如蒙大赦,重新扛起麻袋往外走。
原本放置麻袋的地上, 已凝固了一层厚厚的血迹。
死猪肉......还会流这么多血吗?
此时一直压在言霁心间, 早朝也上得漫不经心,一下朝, 他就问影五情况, 影五说傅家小姐依然好端端的, 言霁这才松了口气。
但疑惑更甚。
周转打听后,只得知上次去摄政王府伺候自己的小翠因家中有事,赎了身契离开。影一得到吩咐,留意小翠的去处,却什么也没再探听到。
言霁想起闲聊时,小翠在星光月色下言笑晏晏,说起进到摄政王府为婢,是天降的好事。
再一想到那留滞下的血迹,言霁只觉遍体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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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邬冬已至塞北多日,传回信件说明那边情况的进展,期间邻国发生过一次兵痞扰民的事,被邬冬带了一只小队强势镇压,邬冬的名声就传到了敌国,边疆交界的摩擦跟着少了许多。
每次新将调换,敌国在掌握新将的作战风格前,都不会贸然行动,只会开展一些不痛不痒的行为慢慢试探,而邬冬的战术又素来诡变,恐怕塞北会安稳个一两年了。
常佩亦带着亲兵去了邶州,那边的情况言霁就不甚清楚了。
而屠千里这边,影一传来消息,说屠千里跟摄政王最近因一桩政务多有交集。
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唯独飞鹤楼,言霁偏要将那地方晾着,不去理会,即使风灵衣借清风的口给他递了不少消息,诱惑他前往。
期间司衣房的掌事嬷嬷带着手底下的宫女们来承明宫,要给言霁新作过年的冬衣,量完身段后,嬷嬷讨好笑着道:“陛下比三月前又高了许多。”
听闻此话,言霁心情舒朗,随手赏了她一枚金叶子,嬷嬷喜笑颜开地跪地谢恩。
“你给迟桉也量量,他窜得可比朕还快,先前发他的冬衣已经露脚脖了。”言霁拉过站在后面伺候的小孩,推到嬷嬷面前。
薛迟桉略显窘迫地看向言霁,没想到这点细节,陛下都注意到了。
但司衣房可是个王孙贵族做衣服的地方,他不过是个下人,怎敢当得起。
嬷嬷收了钱,又是陛下吩咐,哪怕心里犯嘀咕,也笑着招手让宫女们给薛迟桉量了身段,薛迟桉任由她们摆弄手脚,局促地赤红了脸。
之后言霁还将木槿也叫了进来,干脆地让她们也给木槿量量,木槿的反应跟薛迟桉比同样好不到哪去,一再推拒,言霁看得笑出声,揶揄道:“女儿家总有一天会出嫁的,朕便让她们提前给你做件嫁衣,就当是朕送你的新年礼了。”
木槿停下推拒,红着眼眶道:“奴婢说过,会伺候陛下一辈子。”
“朕也说过,不喜欢老宫女,你还是赶紧腾出位置,让好看的小宫女有个近身伺候朕的机会吧。”言霁弯着眼角,眼中却是掩在眼睫下的落寞。
他撑着头翻看桌上的书页,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经过之前的事,言霁清楚顾弄潮不会容忍他身边又过分亲近的人,或许迟早有一天会对木槿出手,还是在这之前,让木槿离开皇宫,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吧。
从登基之初承明宫无所不知的眼线,到如今木槿为他扫去一切隐患,让他得已有个喘息的地方,木槿对于他来说不是宫婢,而是妹妹,是言霁唯二想要保护的人了。
没几天,司衣房就将刚做好的衣服送了来,木槿的嫁衣因为工序繁多,还得晚许久。
言霁挑了件让小迟桉换上试试,最近这孩子跟着无影卫学习,起早贪黑,身高像雨后的春笋,几乎是被人猛地拔高了好大一段,已经长到了言霁胸口的位置。
薛迟桉在木槿的帮衬下,脱了衣服赤脚踩在地上,一层层将新衣服穿好,直至胖了一大圈,木槿打他一拳,都感觉不到痛的。
言霁将压在衣服下的头发替他撩出来,将薛迟桉转了一圈,欣赏道:“还行吧,勉强也能穿出去。”
薛迟桉一直禁锢的内心,在此时发出“砰”地一声细响,似乎有什么松动了。
这衣服哪是还行,用的料子可是江南进贡的蜀锦,经线起彩,彩条添花,一眼看上去就富贵至极。
比起皇帝的衣服,自然是稍次了些,但一个下人穿,恐怕史无前例。
木槿看了一眼,名贵的缎料越发凸显出了薛迟桉的眉眼,这么一看,似乎跟陛下有些相似......
同样上扬的眼尾,狭长斜飞的眉宇,但一个艳烈,一个淡漠。
天子之颜不可妄加评说,察觉这点,木槿也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嘀咕了声怪异。
薛迟桉到底心性尚小,得了穿的暖和的新衣,心中亦是安耐不住欣喜,一时失了分寸,张开手扑到言霁怀里,气息轻轻道:“谢谢陛下。”
言霁揉了把小迟桉软乎乎的头发,好笑道:“谢什么,既然朕决定养着你,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以后缺什么跟朕说,别憋着。”
薛迟桉咬着下唇,将头埋进言霁颈窝,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奏折如雪花似地往承明宫送,往承明宫送的,还有一个人,顾弄潮给他安排了起居使。
起居使原本就是必备在皇帝跟前的一个官职,先前因为没有出身清白的人选,此时一直耽搁了下来,直至此次三元的名单出来,经过一番筛选,顾弄潮给言霁选了其中一名榜眼。
这位榜眼相貌平平,为人中规中矩,言霁就连喝口茶,榜眼都会记上一笔:今日陛下喝了什么茶,在什么时辰喝的,喝完是什么表情。
言霁起初懒得管他,最近朝事繁忙,他已经好几日没出去走动了,昏天暗地地批着奏折,兢兢业业、衣宵食旰。但奏折依然越堆越高,像座小山似的,而言霁就如同那愚公,以笔做铲,哼哧哼哧地移山。
起居使便守在他旁边,也哼哧哼哧地记录言霁在批奏折的时候嘟囔了什么,走神了多久,屁股挪动了几次,一个时辰批了多少份。
言霁怒了。
顾弄潮这是安了双眼睛在他跟前?
这月各地都要向朝廷报送总结当地的税收情况、灾害情况等等大事记,以及官员的调遣情况,还有其他考上来的进士,也到了抉择他们去处的时候。既然起居使爱记,言霁便边批边念叨,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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