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都没搓过?”
“没有。”
“弯点腰!”他抓住阿月肩头,指示他靠池弓身,撑起脊骨。
两扇琵琶耸起,那脊背如雪,毫无瑕疵。
楼枫秀手里还没怎么用力,倒已经揉红了一片。
鬼使神差上手摸了一把,果然滑的要命。
“你还真像个娘们。”
闻言,阿月转过身,神色略带不满的望着他。
水珠在他皙白单薄身躯自由轻快的滑落,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柔顺拢在身后,美人尖沁出水珠,顺着鼻尖流淌。
摇摇欲坠。
阿月忽而伸出手,接住那砸下的水珠。
“你,你干什么?”楼枫秀不解道。
阿月轻抿红唇,那水珠好像,有些烫手。
他不说话,只是不甘示弱,伸手往他胸前回敬一把。
但他摸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
掌心滑过胸膛,指尖落到腰迹,抬眼望着他,轻笑起来,一双狭长眼睛水光潋滟。
“你像。”
楼枫秀微微发怔,操了一声,扭过背,半弓身子道“该给爷搓了!”
“好。”语气带着克制,似乎强忍着什么。
楼枫秀听他鼻腔发出的笑意,总觉得很不是滋味,想打人,又没舍得动手。
阿月伸手,抚上他的腰。
掌心微烫,楼枫秀冷不丁感觉一股电流从腰间蹿过。
“你!”
阿月开口,纠正道“姿势不对。”
楼枫秀话没说完,闻言正了正身姿,没好气道“有什么对不对的,你赶紧!”
阿月下手又轻又软,搓的楼枫秀只觉得又痒又闷,忍不住别开身子瞪他一眼。
“怎么了?”
“挠痒呢你?使点劲!没吃饭啊?”
“没有。”
的确还没有吃饭。
俩人痛痛快快洗半天,还用了浴池房中的香胰子,出来穿上了新衣裳,浑身满带香气。
浴后便有侍女领路,说要带阿月去面见小姐。
而楼枫秀跟粉粉则被小厮带走,分了一间檐舍。
虽是下人房间,但日常用物一应俱全,还是个单间。
“老爷吩咐,小姐已有两位教书识礼的先生,只再需一位伴读教字的小先生,管家明日,自然会再给你重新安排差事。”小厮道。
楼枫秀有些失落,可本就轮不到他来挑三拣四。
“阿月呢?”
“管家另有安排。”
“他不住这里?”
“不住。”
“不用麻烦,我跟他只占一间房就是。”
小厮瞥了他一眼,嗤道“那不行。小先生自然要入内院高堂,临住小姐院楼,怎么会跟咱们这些下人同住?”
楼枫秀愣了愣,绷紧唇角没说话。
当晚,他躺在床榻上,粉粉就窝在脚边,睡的格外香甜。
这里棉被松软厚实,不必惧怕夜寒,可以脱掉鞋袜,安安稳稳睡觉。
可他却失了眠。
过了二更天,楼枫秀走出房间爬上屋顶,从砖瓦片里摘了一根杂草,叼在嘴里,躺在瓦上看月亮。
他觉得有些不开心,却想不通原因在哪。
府上气派,床铺柔软,连下人都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晚饭丰富又好吃,他没有任何烦闷的理由。
正因如此,他心里更加烦闷。
“枫秀。”恍惚间,他忽然听见阿月喊他名字,猛然起身,探头便看见阿月正在努力踩着转头攀梁头。
原来半天没能爬上来,只好喊他来拉一把。
楼枫秀满怀愁云烟消云散,吐掉嘴里杂草,把人拽上来,语气难察喜怒道“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
“不好好睡床,来找我睡房梁?”
“嗯。”
楼枫秀嘴角压不住的扬起来,暗骂一声不知好歹,可双手垫在脑后,仰脸躺下,带着满脸笑意。
“见到张小姐了?”他漫不经心问道。
阿月也躺了下来,轻声回答“嗯。”
“富家千金,长什么样啊。”
阿月想了想,答道“脾气不太好。”
“她敢欺负你?”楼枫秀顿时激动起来。
“没有。小姐不肯吃饭,打翻了碗,烫伤了喂饭奶娘。”
“多大了,还得让人喂饭?”
“嗯,七岁了。”
“才七岁。”
七岁就有两位先生教书识礼,还额外请了教写字的小先生了。
命真好。
二人肩并肩,躺在房顶上看月亮。
无来由的,楼枫秀忽然问道“你七岁,家里应该也请了好多人,教你看书写字。”
“我只有一位老师。”
“哦,那他应该很厉害。”
阿月沉思片刻,神色复杂,片刻却转瞬即逝,迟迟道“嗯,很厉害。”
“可你怎么......”
怎么流落到了这里,第一次见你,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
楼枫秀没敢问出来,苦难显而易见,不需要宣之于口。
况且,他天生不会安慰人。
要是问到伤心处,阿月哭起鼻子来,他说不定只会捂住他的眼,让他憋回去。
“你应该去京师。”楼枫秀道。
“京师,很好吗?”
“好啊。天子脚下没有穷人,没有地痞,没有流氓。”
“是么。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
“我不是说了吗,天子脚下没有穷人。”楼枫秀大喇喇翘起一条腿,抖了三抖“这里更好。天高皇帝远,作恶没人管。”
“嗯,这里更好。”
楼枫秀抖动的腿一顿“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枫秀喜欢京师?”
“不喜欢。”
“嗯,我也不喜欢。”
楼枫秀一听,乐了“你能跟京师有什么过节?”
“因为枫秀不喜欢。”
“别拍爷马屁。你那是没去,到了好地方,谁会舍得走。”
“张府很好,你喜欢么?”
楼枫秀静了片刻,反问道“你说呢?老杜要想带二撂子往里进,恐怕得等下辈子。”
阿月没再开口,他轻轻翻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似乎睡的沉了。
其实,楼枫秀想说不喜欢,可他凭什么不喜欢。
他想他这辈子,都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第12章
楼枫秀从屋顶醒来时,阿月已经离开了。
他跟同院洒扫小厮一起用了饭,管家便为他安排了份新的活计。
马厩养马。
楼枫秀来的马厩时,养马的马倌正在洗马。
马厩只养了三匹马,马倌却有二人。
见来了生人,没给什么好脸色,挑水时候嫌他站的位置碍眼,路过还故意擦肩撞开,嘴里不知道嘀咕点什么。
楼枫秀脾气甚好,往后撤了两步,让开了道。
他不懂马,更不会养,只能旁观学习。
那马倌还以为他单看着凶,却好欺负,于是得寸进尺,指示楼枫秀去挑洗马的水。
待挑来了水,捡起地上刷子想帮忙,还没开洗,忽被马倌呵斥“还敢站到马蹄后头,你想被踢死吗?还不滚开!”
楼枫秀便往前挪了挪,打算去洗另外一匹。
可另外的那个马倌干脆直接冲他摆手“用不着,走走走。”
楼枫秀一扔毛刷,乐的清闲,袖手旁观晒太阳。
俩马倌洗了半天马,更加看不得他自在,又开口让他去往石槽里填饲料。
楼枫秀扛来饲料倒进石槽,发现这群马吃的饲料里混着稻谷。
而这些东西,他平时也常吃。
他刚填完稻谷,两个马倌忽然大怒,举着叉子边将饲料叉出来边吼叫道“精料拔干,蠢货,你不知道得先洇水吗?”
“我不知道。”他上哪知道去,又没人告诉他。
楼枫秀的确不会,没办法,还得指望人教,于是沉默着将散了一地的精料重新拢巴拢巴抱起,往水槽洇完水,再重新填到石槽里去。
刚忙完停手,结果那俩难伺候的马倌又发起了火“蠢货,蠢货!饲料洇水这么多,滚在地上还掺了泥沙,糟蹋了精料不算,还敢来糟蹋马!”
“咱府上的马那都是百里挑一的良种,胃口养的金贵,但凡出了问题,你担当得起吗你?”
“我看你不光狗屁不通,还真真是个废品,清粪去吧你!”
楼枫秀挨了半天训,可那俩马倌骂完,却不打算教他怎么做才是正确,反而真的指示他去清马粪。
楼枫秀忍无可忍,一手揪住一人领口,凶神恶煞道“我不对,我认。什么对,你得告诉我。”
马倌们被那气势压的抬不起头,当即偃旗息鼓。
这二人并非刻意为难,当然,烦他也不是没有原因。
毕竟三匹马,养马倌却有两人,工作已十分饱和。
多出一个来,指不定会给谁挤兑走。
接下来,仨人在歇脚棚子里对案而坐。
那俩马倌瑟瑟缩缩,跟楼枫秀上了半天养马课。
楼枫秀记下重要知识点,上完课,最后问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马倌老实巴交道“清粪。”
“......”
马倌们见他神情不对,连忙主动做了套示范,迅速打扫完马舍。
楼枫秀一上午什么也没干,也不好袖手旁观,于是主动担了粪篓子,承担倒粪职责。
清粪得从马厩绕到府后,从后门走。
他初来第二日,府上多大还没摸透,路不太熟,走了半天,还不见门。
原想找人问问路,无意间看见几个小厮跟粗使丫头捂着鼻子,在他身前背后指手画脚。
“这哪买来不懂事的畜生?担篓粪在这乱跑,臭烘烘的,快来人给他打出去!”
“老爷跟管家在招待贵客呢,别惹事!”
“怎么之前没见过,刚来的?”
“好像是跟月小先生一起来的。”
“月小先生,那不是老爷打算指给小姐的未来女婿?他算怎么回事?陪嫁丫鬟啊?”
“一瞧就知道了,无赖嘛,想攀贵呗。”
这些人并不将他当回事,舌根嚼起来不避人。
楼枫秀当场变了脸色。
他原本心存感激,人家府上看中阿月才学,为此还给他找了活干,那张管家,一口一个楼小兄弟,也算尊敬有加,原来是要养阿月当童养夫!
有小厮上前催促,敷敷衍衍给他指路。
楼枫秀气不打一处来,不肯理睬对方好意,凭借自己努力终于找到了后门。
清完马粪,回到马厩放下挑子,便打算找到阿月,带他一起离开。
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怎么能给人当上门女婿?
那也太憋屈了!
直穿廊道,摸摸索索寻找小姐院楼,碰巧看见张管家。
“楼小兄弟,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找阿月。”
张幸闻到隐隐马粪臭味,半掩鼻子道“月小先生还在上课,小兄弟就不要前去打扰了。”
“不打扰,我可以等。”
只见管家眉头一皱“何苦呢,你非要等他做什么?难道是不满意舍下安排?”
“对,我不满意。”
“好的,舍下另做安排即可,如有旁事转告,舍下可以代劳。”
“哦,那你再告诉阿月一声,你这府里满院飘粪,我闻着恶心,要带他出去换换地界。”
张幸放下遮鼻的手,颇有些好笑道“楼小兄弟若待的不畅快,舍下倒可亲自送送你。”
“免了,我认得路。”说罢,他迈上台阶,与张管家擦身而过。
“我劝楼小兄弟再想想。”张幸道“月小先生博学多才,埋没集市岂不可惜,而舍下不光能保他不必街头露宿,还可供他妙笔施展有方。”
“你也知道阿月好,他才不稀罕给一个七岁丫头片子当童养夫!”
“如此吗?昨日老爷已经跟月小先生聊过此事,不曾听闻拒绝,你怎么确定,他不肯留下?”
楼枫秀哑然。
他只想到自己不愿意,却不知道阿月肯不肯。
小姐年纪的确很小,阿月却也不过十三四岁。
何况这处府邸,一看家底就不是一般的殷实。
阿月现在不过只是个跟他一块走街串巷的流氓,被看上,也许真是件感恩戴德的事。
他凭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上门女婿又不是他来当。
“楼小兄弟,莫怪舍下多嘴。进了这进府邸,你们便有了主次之分。你要是想得明白,就得当心轻贱月小先生前途,还是少见为好。”
楼枫秀再蠢,也该明白,不是少见,不见最好。
反正他不受待见,反正他留在此地碍眼,反正他本就是强塞进来的多余苦力。
“谁稀罕。”他嗤了一声道“什么狗屁前途,就你们养的马,粪都没别家吃糠的驴拉的臭,什么玩意,爷还不伺候了。”
楼枫秀说罢,当即转身就走。
张幸留在原地哭笑不得,默默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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