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好,楼枫秀不管不顾硬闯,一举砍伤周业生,此时再加甚先条例清晰呈贡物证,佐助顾青民一连定下无数罪状。
白虎堂抢占财物不还,违法殴打良民,丧心病狂故意杀害手下,包括街头陈尸。
其外,顾青民为对楼枫秀褒以嘉奖,当即提笔赠他惩恶扬善,吩咐人去打牌匾。
不怪顾青民抠,他虽然治理方式不成,但自认傲骨,上任以来,一直两袖清风,曾经出入赌坊青楼,那还是从县衙里份例抽取来的银钱。
何况楼枫秀现在拥有一箱金子。
亏现任知县不是个混账,否则随便定了理由,就能扣住它们私享。
老杜方才眼红,那是急的。
现在眼红,那纯粹是被金子灼伤的。
雀雀还小,不知道财富可贵,对待金子态度带着好奇,但总体十分平静。
老杜早年便被几两碎银玷污了心灵,那瞬间立刻将幸福生活设想了一遍。
关于阿月为什么拥有价值不菲的宝玉,他们没有一个人产生过质疑。
所有人确凿无疑的相信,阿月比它更加难得。
早上发现的死尸,如今有了债主,便可行葬入土。
窦长忌没有亲人,同僚全在狱里,所幸还有楼枫秀认领他的尸身。
“唉,这位小友眼见就要弃暗投明了,命丢的实在可惜,好好安葬吧。”顾青民叹息。
“借我点银子。”楼枫秀向顾青民道。
“......”顾青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重问一遍“你说什么?”
“借......”
“嘘,楼小友,我麻烦你先低下头,看一眼你脚跟前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能动。”他道“要赎回小老虎。”
老杜望着满箱金灿灿,本沉浸在美好未来中不可自拔。
闻言,未来灰飞烟灭,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别开目光。
顾青民愕然,他无话可说,于是沉默着取出一锭银钱。
“谢谢。”楼枫秀大抵学会了直面情绪,抛弃自以为是的面子和尊严。
他如今道谢和道歉,全无任何心理阻碍。
“老杜,把它扛回家,我先去趟棺材铺子。”
“我吗?”老杜脸色紧张,好像要扛的不是箱黄金,而是箱一触即燃的火药。“为什么要我扛?你他娘的,考验我?”
“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雀雀又扛不动。”
“......”
老杜一把鼻涕一把泪,扛起黄金,准备回家。
在定崖县,拥有财富是危险,除非你有维护它的能力。
显然,无论是老杜还是楼枫秀,都还不具备。
于是顾青民建议,先将黄金封存县衙,等问出周业生关于海商下落,私下找回玉虎,再带走去换回来。
楼枫秀不在乎它存在何地,它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换回小老虎。
楼枫秀跟老杜去棺材铺拉回棺椁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
顾青民便跟着几人出城,支使门吏开城门,一同在野林中埋葬了窦长忌。
他曾两度背叛自己,选择那条便捷却深藏凶兽的岐路,以至于混淆最重要的究竟为何物。
万幸,终在死后得偿所愿。
第78章
白虎堂罪恶行径人尽皆知, 这一回周业生押入牢狱,账房甚先带领几个倒戈小弟积极配合,掀起一场扫黑除恶风暴。
除了潜逃在外的兴爷, 但凡白虎堂内沾点职权, 全无幸免逮捕入狱。
县衙上下严防死守, 就怕露出什么风口,万一再有点外力插手,又给周业生一回翻身余地。
县衙防了两天, 防住了外头,没防住里头。
周业生借口养伤,拒不受审, 每日装的奄奄一息,随时准备驾鹤西去。
顾青民担心他真的会死, 便给了他愈伤时间。
只是伤还来不及结痂,昨半夜牢中闹了一场,周业生自个手底下的痞子,看他仍然将自己当做那执掌整个定崖县威风堂主,一切尽在掌握的威严, 对他依然毕恭毕敬,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 衙役们已经呈罪书, 即将要把他们发往京师问罪。
得此噩耗,利益为聚, 利尽为散, 既无出逃机会,干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他活活打死。
海商交易一事, 堂中鲜少人知,周业生一死,其他一干同谋所闻来信,没比甚先多哪去,并在没有时间对口径的情况下,统一口径,声称根本不知道阿月究竟是哪位。
顾青民虽然没能获悉楼枫秀想要的信息,但他带了几个捕快,一块搬着金子登门,决定带去一个勉强不错的消息。
当时日头尚早,老杜跟二撂子一块来给楼枫秀送了几样蔬菜,雀雀刚生火,准备洗手做饭。
几名捕快放下箱子,老杜对它眼熟,想起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眼睛立刻焊了上去。
顾青民此来,一是准备收编楼枫秀,给他捕快一职,他想若有官职加身,人身安全也算有层保障。
既然白虎堂没有阿月下落,楼枫秀还要忙着继续去寻阿月,哪有闲心管理治安。
“挂个职名而已,切莫急着拒绝,楼小友,小可今日前来,特地给你引荐一个人。”顾青民妄自下了结论,并为他引荐甚先。
这么几日下来,顾青民认为甚先颇有能耐,本是被逼无奈,与苟且事无甚相关,决意免他罪行。
甚先感恩戴德,答应协助知县,将白虎堂下一系列产业收编,堂中现银全被收缴,明账暗账,挨个清算。
这人产业被占数年,被掳走帮人管账,整日在黑压压屋里子看账本,已近十年没有私人生活,自然也没有银钱收入。
现如今讨口饭吃不容易,对他来说牟利不难,只是缺乏本钱,何况他职业生涯带着巨大污点,谁人敢用?
甚先那几日竭力为县衙劳心劳力,暗暗为自己人生漆黑的道路犯愁,日日心焦如火,为此生了场大病。
周业生一死,买玉虎的商客没了声响,一听闻顾大人要去见楼枫秀,忽而福至心灵,想到了他那满满一箱黄金。
大病不药自愈。
白虎堂所余产业全数查封,自然不能以青楼赌坊发家,而其它胡乱成就的野鸡野凤帮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定崖民生发展起来,杂鱼自会逐渐销声匿迹。
如若想要盛兴定崖县,务必保证生意买卖自由,还需要新的势力,带来大把大把的雪花银入驻。
可外来人口,兴许就是第二个白虎堂,极有可能再度掌控这块肥沃土地。
实在太冒险了,于是乎,甚先精心组织语言,分析利害,极力为顾大人,画了个兴盛定崖的宏伟蓝图。
这个目标不难,只要说服眼下第一大佬,也就是楼枫秀。
毕竟他有一整箱子黄金,只要他肯松口,那他一定能利用这些金子,开启一番伟业!
甚先极力推举自己,他自信表示,自己于经商一道炉火纯青,一人掌管多年白虎堂多方资业,无论赌档妓院,还是买卖人口,抑或投资置业,都有他不可多得的功劳!
“只要是东家您想干的买卖,无论什么产业,我定能给您打理的妥妥当当,您不信我没关系,顾大人在此,他许诺鼎力支持,我等定能协力兴盛定崖!”
“你这么厉害,自己去兴盛就是了,见我干什么?”楼枫秀道。
“您富裕啊。”甚先直言道“我明白您想要用金子换回您的宝物,容我直言,敢花这等价钱买下它的商客,根本不在乎这点价钱。除非要多两倍,甚至三倍,才有可能换回它。”
楼枫秀从未想过这回事,现下听来,不免多了几分犹豫。
“况且,现在您宝物下落不明,兴爷还未能抓捕入狱,在此之前,我可以帮您积累资产,以备不时之需。”
老杜听的明白,不住点头“秀儿,我觉得这位甚先大哥说的对。咱雀雀还等着上学堂,等会主家又要来上门要债了......”
楼枫秀只见老杜一双希冀的眼神,充满期盼的望着自己。他不能分辨甚先能力真假,但他也勉强懂得个中道理。
买下玉虎的商客,也许真的不在乎这箱举足轻重的黄金。
“随便吧,你信他,就交给你来。”
老杜喜极而泣,那瞬间又看到消散的未来,向他疯狂招手。
“雀雀啊,咱又有学上,有肉吃了!”
“东家,你有什么想做的?”
“没有。”楼枫秀说。
“但本钱充足,定崖正道业务通达,什么都成,您再想想呢?”
楼枫秀想了想,道“那就收购全县砖窑。”
“……”
他又道“过年不能涨价。”
“......”
甚先暗暗感慨自己真的多余一问,又不能煞东家面子,只好道“好的东家,我改日就去了解了解行情,目前对于定崖,我所熟知内情,也应说给东家一听。”
楼枫秀对甚先侃侃而谈的资业没有兴趣,倚靠门扉旁听。
老杜精神抖擞,顾青民带着手抄记录,不愧是给白虎堂管理账房的先生,可谓对定崖经济了如指掌,二人非常之欣赏甚先,一齐闷头琢磨怎么整改定崖,进而促进发展。
“这,顾大人,我看咱应该给这些资产全部握手里才对,怎么还归还于民?这该怎么创造收益?”老杜适当提出疑问。
“握手里岂不是又成了第二个白虎堂?杜小友啊,一人兴不是兴,百家兴才能真正兴。”顾青民道。
“是的,顾大人说的对,没了白虎堂,定崖应当焕然一新。白虎堂为什么只能局限于下九流,正因为光想搞镇压垄断,收拢大权,这不成,只靠一人的想法,任何行业都只能停滞不前,永远不能更上一层楼,共同发展,才能促进定崖城中强大,外渠内流,相互补养,集体才能更加富足。”
老杜听不懂大道理,毕竟人家俩是文人,其中一个还主管账房,白虎堂那么大资产都在他手底下过,说的准没错,于是不住点头,大力支持。
“不如给金子换成银票吧,顾大人留存,不然这一大箱子,哪天再遭有心人惦记。”老杜心虚道。
他还不怎么信任甚先,毕竟甚先首先是白虎堂的人,大家也不是太熟。
“不能换。”甚先一口否决。
“这可是朝廷大力推行的,我之前在尽欢场,各个地下钱庄都认,还能有什么不放心?”
“我知,前些年朝廷入不敷出,才大力推行银票制,但近两年每年加印银票都在成倍递增,如此下去,若无措施改善,大别全境现银或许渐不充足,尽早规避未可知的风险才好。”
顾青民且没想到这一茬,猛然听闻,连忙下笔记录。
老杜不大懂,甚先也不好解释,便坚定道“你放心,杜爷,既用人则信人。我保证金子在我手里,只会生财,绝没有白白打水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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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了铺主债务,雀雀第二日便顺利入了学堂。
楼枫秀出门游荡,回来时间不定,于是交代老杜跟二撂子,有空去接送雀雀。
雀雀去学堂第一天,二撂子去送的,接人的事,就轮到老杜了。
可老杜忙于他的商业大计,因为不怎么信任甚先,又因为不怎么懂营收算账,于是开始跟着顾青民和甚先一起认字管账,一不小心就错过时辰。
雀雀等不到人接,只好自己回了老宅。
楼枫秀不在家,而伙房冷清,完全没有开火迹象。
老杜跟甚先窝在一起,沉心生财之道,遗忘三餐和时间,看见雀雀自回来了,老杜才想起时辰。
恰逢二撂子来送东西楼的剩菜剩饭,老杜顺道便把接送雀雀这件事推给二撂子。
他声称自己要跟县令大人和甚先先生忙大事,可二撂子不答应,他也有大事,他得帮东西楼的大厨大哥烧火,今天还是抽空来送午后的剩菜的。
而且,他现今掌握火候掌握的很好了,过不几天兴许就能学做菜了!
甚先插口道“雀雀自己不能回家吗?”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道。
老杜道“太危险了!”
二撂子道“对啊,秀爷知道会把我们打死的!”
老杜忽然想到什么,一锤手心“咱们现在这么有钱,还用走路?我明天就雇轿接送咱小妹!”
“对呀,我们现在有好多金子呢!”
“正是,我们是有钱人!有钱人!就雇轿子,雇两驾!”
老杜洋洋得意道“嘿,你还往家揣什么剩饭,丢了去丢了去,你去,去买几个烧饼再来一碗大肉饭,不对不对,买五碗,一人一碗!”
“......”
在他们恍然大悟身价暴涨却不知道怎么挥霍之际,雀雀借买大肉饭为由,离开了老宅。
她找了几条街,才在乞丐堆里找回了她哥。
她哥找人找上头,必然也是遗忘三餐时辰的。
雀雀好劝半天,才将他带回了家。
那几人饥肠辘辘,久久没等回大肉饭,凑合着吃完东西楼剩菜剩饭对付了一顿,单独给楼枫秀和雀雀留了整只肥美鸡腿。
雀雀从楼枫秀手里夺了鸡腿,没让吃,而是进伙房熬了一锅白粥。
她哥挨了整日饿,不能吃荤油。
她记得,阿月哥时常会为他熬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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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楼枫秀一早准备出门,看见雀雀没去学堂,捧着书坐在院里自学,而门口停了一架软轿。
他看了一眼雀雀,雀雀也抬头看了看他。
小姑娘想说话,却欲言又止,楼枫秀收回目光,什么也没问,转身出了门。
雀雀匆匆在他身后开了口“哥,记得回来吃饭啊。”
背影微微一怔,他没有回答,但是点了点头。
雀雀原本是个内敛腼腆的性子,如今那股含蓄劲,变成与她年纪略显相差的沉稳。
步入学堂前,她曾是阿月教带的,人在成长为自己的过程中,有幸遇到发自肺腑尊敬喜爱的人,那么性情便会与之无限接近。
更何况,现在她刻意学习阿月,刻意学习娘亲,就是不想看到他哥继续这样失神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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