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先到达老宅,在大门口见到那顶轿子,两名轿夫等的百无聊赖,靠着轿门酣睡。
他进了院子,老杜还没有到,唯独雀雀一人认真翻书,见他来了,便指了不认识的字,向他请教含义。
甚先解答字眼释义,随后不解问道“你既然想要继续读书,为何不去学堂?”
雀雀望了望外头轿子道“我不想让他们吵架,也不想坐轿。”
“坐轿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不好,是我不愿。”雀雀摇头。“叔叔,我该怎样才能帮我哥。”
甚先瞧小姑娘神色坚定,于是福至心灵,便提了个中肯建议道“指望东家管事是不成了,雀雀,不如你来跟伯伯学算账,以后给你哥管账本,怎么样?”
雀雀一想,遂点头,又道“甚先先生,您等会能不能陪我去学堂呢?我想找他们退掉学费,我哥给了他们一整年的银子。”
甚先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别担心,你哥要是想,都能把学堂买下来。”
说到这里,甚先隐约想到什么。
定崖学堂稀薄可怜,收费分外高昂,普通人读个一年书,恨不得掏空家底。
民生想要得到发展,怎么能遗漏学业!
第79章
顾青民与甚先还有老杜成日扎伙做事, 很快用空了半箱黄金。
于是,楼枫秀很快获取第一笔收益。
二月初,有陌生客人到访, 远道而来, 只为替府上小公子, 寄送一只匣子。
他们也没说哪个府,哪个小公子,道完谢就走。
匣子里放了一封信, 封页写着恩公亲启。
沈怀一遵守了他的承诺,给了楼枫秀一百两。
只是,他不光分不清莲座和橘子, 还分不清金子跟银子。
因为匣子里装的是黄金。
穷的叮当响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苦恼, 骤然暴富,麻烦事接踵而至。
定崖整个都知道,县令大人发展贸易,兴盛定崖,而背后提供财力支持的, 就是那个整垮白虎堂的疯狗地痞楼枫秀。
全城盛传,楼枫秀收买白虎堂账房先生, 掌管所有白虎堂所属资产, 连新近崛起的县令大人都为他所用!
以往他去搜查南风倌,多半是要被打出去的。现在只要他在街头出现, 各个青楼倌口, 得为了抢他大打出手。
每天都有年轻可人的小倌送上门,满街都是患了眼疾挤眉弄眼的的少青中年。
当地有名望的士绅,每日差人送拜帖, 上赶着送献礼。
一水贺礼,全与虎相关。虎头雕,虎皮裘,虎画像,活老虎......
定远州都有人闻讯,递来拜帖,希冀能得他的青眼,共同建立新的势力。
楼枫秀应付不来,闲事从来不管,拜帖从来不看,献礼全部退回。
顾青民身为进士之才,认知自然宽泛。
他深知,如有当地士绅加入,能更好促进定崖贸易建立,于是将拜帖仔细斟酌筛选,如有可结交者,便由甚先与老杜出面拜访,偶尔甚为重要的人物,则请上顾青民一道会见。
楼枫秀不懂其中门道,从不插手,他只在乎兴爷什么时候抓捕归案,以及盈利够不够买回小老虎。
尽管如此,仍然不胜其烦,那些天他出个门都得乔装打扮。
刘定邦虽然逼不得已改名重来,但桀骜狂妄性格难改,早看不上势弱的白虎堂。那日周业生宴请,这位海龙王压根没去,再次听闻白虎堂讯息,竟已查无此帮。
本该由他驰骋海陆两地,可现在谣言乱飞,当家做主的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龙王他气急败坏,颇为不服,差人送去请帖,特地为他准备一场鸿门宴。
甚先收到第一时间,当即婉拒请帖。
可是龙王差出的手下聪明,婉拒后没走,直接拿帖子递到了楼枫秀面前。
楼枫秀烦透了白虎青龙,甭说见,听一听都倒胃口,干脆动手,揍上一顿才将人轰走。
刘定邦粗人一个,自认开出天大条件,支持他掌管陆地,还邀请他一起掌管海域。
谁知道对方根本不经思虑,竟敢出手打人!
他想不到这样大诱惑有谁舍得拒绝,也想不到这样大的诱惑一看就是陷阱。
何况手下人回来时还带了一脸伤,刘定邦历来是欺负人的那一方,安有腆着脸上门被欺负一说?
此仇不报非君......小人也是会报仇的。
于是他终于在手下小弟集体努力下,想到一样楼枫秀绝对不会拒绝的理由。
海龙王再次差人去请楼枫秀,这回派了位看起来没什么匪气的青年。
带去的理由,是青龙帮抓到了兴爷,已然问出玉虎下落。
为两方后期合作,青龙帮特地联络买走玉虎的商户,商议赎回玉虎。
商户事务繁忙,不能逗留过久,请他带上黄金,务必速速前来。
那青年为获信任,大诉苦水,极力营造青龙帮全员善人,盗贼形象是如何逼不得已造就。
他称,青龙帮前身也算正经营生,为朝廷运输钱粮货物,定崖县为首,连接多个县衙州郡。
当时海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其中贪污享贿大有可为,本不必走此下策。
只是后来圣莲道插手,为杜绝这种现象,将漕运纳为朝廷附属,大权尽握。
他们行商成了公家私有,几乎捞不到油水,脱离朝政,私自营运税收又高。
这下不判朝堂才不应该,要知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尤其是父母被杀,还要被迫听圣莲道宣扬皇恩浩荡,为苍生之博爱,感恩戴德接受仇人洗脑。
强盗掠夺,那都是被逼的,全天下没有比青龙帮更发善心,更爱做好人好事的。
比如现在,楼枫秀一箱黄金所余不足,短时间根本无法补全。
青年当即表示,为了往后双方大力合作,他们帮主定能倾力相助,必然可赎玉虎。
对方言之凿凿,形容迫切,楼枫秀不疑有他,备上黄金就要出发。
发生这种事,靠甚先可拦不住这位脾气执拗新东家。
可老杜最近常往县衙跑,几乎是卷了铺盖,住在县衙门里了。
着实是定崖县剩余小帮小派不好管控,倒是老杜在其中都能交道上几句,每天跟随顾青民施展怀柔政策,鞭策地痞无赖改邪归正。
整个定崖无人不知,青龙帮这帮盗贼最是不讲信义的,可楼枫秀偏是不听劝,当即动身收敛黄金。
甚先拦不住人,只好提议“东家,要不您稍等等我,等我喊上杜爷,咱再一同去赎玉虎?”
可那送拜帖的青年催的生紧,不给他转圜思考余地,催促道“倒不如楼帮主与我先去稳住商户,确认小老虎真伪,等你们,手底下人赶到后再送金来交易不迟。”
“既然都要等,那就再等等!”甚先坚定道“我去去就回!东家万不可先行动身!”
历来是临别交代清楚,转身便面目全非。
甚先前脚出了大门,楼枫秀后脚抱着黄金箱子,便跟随青年去了码头,乘了叶小舟便行出了海。
开春后正值捕捞时节,海面上渔船密集,船舰驶出许久,除了几只零散渔船,迟迟不见青年口中商户商船。
约半时辰,单舟险入一片暗礁海域,此地无航标,全凭掌舟船家熟稔程度,看来正是海龙王藏身之地。
刘定邦站在船舰甲板往下望,瞧窄舟上来者不过是十八九的毛头小子,看不出哪里能威胁到自身地位,懒得张口应付,随手一勾,使唤小狗一样,指示他登船说话。
楼枫秀在窄舟上扫视四周,没见到仿似海商的船只,遂问道“商户在哪?”
青年解释道“商船路过定崖海域,还要往深了去的,说定了过午不候,楼帮主还是赶紧上船吧!”
“兴爷又在哪?”楼枫秀又问。
青年回道“就在,估计跟那商户讨价还价呢!”
刘定邦站在甲板,俯首跟小舟青年对上眼,青年眼尾一瞥,遂看见他脚下踩的匣子,当即眼前一亮。
他万万没想到,只让诓人来,不想连金子都一气送上门!
楼枫秀迟疑片刻,不待弃舟登船,海龙王已经急不可耐,命人跳将下来,来接他怀中黄金。
毕竟对楼枫秀凶名心存忌惮,不敢硬抢,只催促道“赶紧的吧,我们帮主一片好心相助,你莫再耽搁!”
楼枫秀被半推半就登了甲板,刘定邦上前揽肩,便往船舫里带。“好老弟,难得一见,进来歇口茶!”
楼枫秀挡开了那手,只道“不坐,我就在这等。”
刘定邦狞笑道“小老弟啊,你可是真不好请呐,我海龙王的码头,闲杂人等还不配来拜,召你说个话,倒要挖烂了心思。”
“船在哪?人在哪?”
“闲事不急,不过我近听说小老弟你手段高明,跟衙门□□往紧密,我海龙王欣赏你,特地送你个面子,陆面的事,外地来的软蛋县令,能有咱盘摸的清楚?你进了青龙帮,随我大杀四方,那不是尽在掌握,海陆共济!”
“你诓我?”他语气登时冷了。
“老子可不诓人,阿兴早些日子借船偷渡,老子就在这一片将他弄死的,事发太早,真不是有意的,早知道小老弟对他看重,怎么也五花大绑送上门做贺礼了。不过今日这条海域我做主,分你两条西南向航口,从此咱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回头告知衙门口,省得到处布榜设兵整的兄弟我心惶惶。”
楼枫秀沉了脸道“谁跟你这种东西一家人?”
刘定邦嘿了一声,狞笑道“早知小老弟彪,没料到小老弟这么彪,只身一人携金进我青龙帮地盘,尤敢敬酒不吃!你上了这艘船,不承我情,还以为走的了?”
话音刚落,楼枫秀转头就将匣子往海上一抛,满箱沉金顿时没了顶,他近来耐性大失,当即出拳往他脸上招呼!
刘定邦退的急,口中狠狠啐了一口,一声令下,一半船手扑扑腾腾下海捞金,一半打手上前困住楼枫秀!
他身体亏空的紧,早不如曾经凶猛,莽冲不破,很快遭人架起凌空,往海里投去!
黄金很快捞起送往甲板,刘定邦以为他根本不如传闻,也没兴趣瞧他如何挣扎,弯腰掀开黄金箱子。
上层齐齐整整铺了一层金灿灿,他随手挑了一锭,放进嘴里一咬,当即硌碎了牙齿!
哪里是什么黄金,分明是铜铁涂了漆!
刘定邦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把人给我捞回来!”
绳索投入海,抛到眼前,楼枫秀一把拽住绳索,攀爬而上。
“老子当你他妈是蠢蛋,你他妈倒挺会装啊,我海龙王行事决不空手,再让你活半天,等你的人送来黄金买你尸首!”
刘定邦等不及,在他逼进船甲之时,上前勾住他脖颈,欲将他往甲板带!船舰站满青龙帮打手,他但凡登船,只有被宪制一个后果。
楼枫秀哪肯打算卑微求生,要死也要拉这毒瘤垫背,满心满眼盘算着如何抡翻这批人,只是没想到,刘定邦立马主动送人头。
他抱住刘定邦脑袋,一头撞上去,先以砸的对方眼花缭乱,紧接着往后仰去,用尽全力拉着他一同坠海!
海盗帮岂是等闲之辈,纷纷出手阻拦,不料此时变故突生,船舰侧尾忽受猛烈撞击!
船体剧烈摇晃,甲板当即甩出几人沉海,楼枫秀手劲很,拽住刘定邦双双坠落!
二人在海中发狠撕扯,都想致对方死地。
楼枫秀拽着他一同往海里沉,可他总归不善海,海中霸主入水,必如归家蛟龙。
“操,知道老子诨名吗?海龙王!”刘定邦轻易挣脱,踩着他的头,将他死死洇入海中。
楼枫秀身子一偏,抱着他的腰死命往下扯,二人海里打的你死我活,不消间,这块暗礁之地,悄无声息受了几艘渔船围困。
渔船不光是捕捞渔民,还有一众流氓地痞,掺杂着衙役捕快。
数十艘渔船前后左右,同时搭绳登上青龙帮船舰,局势陡然逆转。
刘定邦水里凶猛,楼枫秀完全不是对手,洇在海中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生死濒危,海面传来一声高喝“秀儿!坚持住,杜爷救你来了!”
老杜捆紧绳索,猛然跳进海中,踹开刘定邦,捞起楼枫秀,将身前绳索绕在他身前紧紧捆住。
渔船收势拖人离海,刘定邦怒火中烧,拽住老杜双腿,势要踩着他的尸体抢船出逃。
老杜反抗不得,海水化解力道,拳打脚踢全无作用!
发急之际,老杜干脆掉转回头,抱住刘定邦,用牙发狠咬他的头皮,硬生生撕下一块血肉。趁他吃痛,老杜把人抱着往下沉,将刘定邦结结实实摁回海里,差点脱力,只能重新浮出海面,吃力朝渔船挥手。
渔船上迅速收劲,将人往船上拉。
“青龙帮帮主又要潜水跑啦!有仇有冤会水的,赶紧把那杂鱼抓回来!”
闻讯,只听扑通数声,渔民接连入海,个个都是好手,很快将潜逃的刘定邦摁在海里,又是狠狠一番折腾。
官民集结,船舰上已然杀的你死我活。
老杜托着楼枫秀上船,嚎哭道“你没事吧!秀儿!秀儿!娘的,兄弟,你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老杜也活不得啦!”
渔民速速接到手,压胸掐人中,逼出楼枫秀腹腔海水。
他呛咳几声,索性有惊无险醒转,就听老杜抓住他的肩头垂首顿胸道“兄弟啊,咱能不能以后有事等我商量!再这样下去,我非吓死不可!”
在青龙帮第一次递交拜帖,顾青民便知道他盯上楼枫秀就不会善罢甘休。青龙帮不倒,定崖县本土贸易极难流通发展,海运极为重要,于是顾青民一直在想如何主动出击,彻底灭除最后隐患。
海之阔,刘定邦仿佛一条泥鳅,不知道藏在哪个苦烂地界,极不好寻。
何况老杜跟顾青民近来降服各小帮派后,虽收拢所用,可是这些小帮派用处不大,因为县衙没有船,捕快还不善海。
苦思冥想,夜不能寐的老杜,忽然在杂货间听见前院有人半夜吊嗓子。
是那个勤勤恳恳学戏,致力于摆脱渔民身份的叶香儿。
当场便想到,叶香儿家乃渔民出身,渔民们遭受青龙帮欺压,导致生计难存,早已满腹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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