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楼枫秀寻遍整个江口,始终没能找到歌沉莲身影。
江岸细雪飘荡, 人间如此拥挤,上天狠心薄待, 如何才能重逢。
楼枫秀凝望穿梭人群中苦寻的差捕,乃至所有等候登船的旅人。
是要再去寻找他四年?
四十年?
还是一生?
好啊。
不就是西北吗,那条路,他极熟。
“祈大人。”
祈恒见寻不得人,犹豫再三, 决定帮人帮到底,差上一干差捕租赁渡舟, 准备去拦截所有出航客船, 只是京师码头不止一个,来往各地航船不计其数, 找一人犹如海中淘沙, 分外费神。
闻此声,回头宽慰道“楼公子莫急,正在盘查今日所有出航客船数目, 相信不消几日......”
“不用去截,我自己来。”
“这?您自己?”祈恒身为朝官,是没那么多闲工夫为他茫茫四海寻找一人,旋即正色道“楼公子,你确定?”
“我确定。”
他记得,阿月曾说,他想要远走高飞。
没关系,等他飞够那天,他一定,一定能将他找回来。
“那么,本官便让人去疏通江口,恢复通航?”
“好。多谢。多谢。”
紧张的巡逻告一段落,旅人陆陆续续登上客船。
无数过客,自眼中参差路过。
天地模糊间,忽而见得一人。
江口人流诸多,纷飞的细雪落地即融,只那一人,独独撑伞。
那油纸伞面覆了一层薄雪,檐口压的极低,隐秘遮蔽面容。
他身无长物,唯独肩上背着单薄行囊,走的越发近了,直到与楼枫秀擦身而过。
也许感伤的眼泪哭完了,在真正见到歌沉莲的那刻,关乎思念的眼泪还没滚出眼眶,瞬间蒸发。
楼枫秀眼睁睁看着他从身前走去,怔愣片刻,张口斥声道“你给我站住!”
歌沉莲脚下一顿,站定了身体,拧过身来,缓缓打开了伞面。
原定相拥而泣互诉衷肠场面,顷刻变卦。
“你往哪去?还想往哪去?你哪里都不准去!”
他话音未落,忽而一阵猛烈江风掠过,带走歌沉莲手中纸伞。
歌沉莲维持撑伞的姿势,僵直立在原地。
“你是真能耐啊阿月,你要干什么想要去哪从来都不会跟人商量一声是不是?就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耍人耍的很痛快是不是?老子找你那么久,你铁了心要让老子搭上一辈子?看什么?你还要等我凑上去?你最好自己给我滚过来,别等我过去打断你的腿!”
歌沉莲仍旧站在原地,收拢掌心,攥的指骨近乎发青。
“是你?”
“不认识了?好,很好,你最好是又记不得了,老子现在走过去,绝对,绝对打断你两条腿!”
“你在,找我?”
“难不成是我太爱露宿街头,专程到这江口吹风淋雪挨饿受冻?”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一遭反问,楼枫秀莫名紧张,全然不觉自己又入了某种圈套,刹那没了方才一连串意气风发的攻势,咽了咽口水道“你,谁让你是我小弟,我当然......”
歌沉莲终于动了,他疾步上前,倾身而来,含住他那张说不出半句好听话的嘴。
楼枫秀怒火,主要来自于,他明明第一眼认出了他,他却没有第一眼认出自己。
这种落差实在让人不平衡,别说相拥而泣,他更恨不得当街将他一顿暴打。
可灼热缠绵的吻落下时,那瞬间所有怒火全部销声匿迹。
他在他口齿间克制辗转,湿润的喘息相互交织。
吻的时间太久,久到料理完通航事宜的祈大人回来,甚至旁观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发出点什么声响来打断。
“二位......”
楼枫秀回过神,推了推越索越深的人。
歌沉莲恋恋不舍离开他的嘴唇,舌尖缠绵舔过他唇角溢出的唾液。
“枫秀。”
“......嗯。”枫秀本人有些不适应,眼睛乱瞟,就是不肯瞧他。
“谢谢你。”
“......谢,谢什么,不,不客气。”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不客气?”
“我们,我们都这种关系了......”
“什么关系?”
“......什么?”
“我不明白。”歌沉莲抬起他的下颚,低声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楼枫秀往后仰首,不妨被他搂住腰身,退无可退。
“还用,用说吗?你他妈,你都干过什么,你忘干净了?”
“嗯,要说,不然,我想不起来。”
楼枫秀气急了,一拳头挥上来,直直凿在他胸口。
拳头看着凶,不过力气也就够弹弹棉花的。
歌沉莲握住他的拳头,声音略颤抖着,带着讨好般的祈求“告诉我,枫秀,你亲口告诉我。”
楼枫秀扯了扯手腕,想要收回拳头,可歌沉莲抓的太紧。
他遍体通红,声音挤出来一样“就,就过一辈子那种,那种关系。”
“和我,你的小弟?”
“......谁,谁他妈要和小弟过一辈子!”
“还是不行么......”
楼枫秀心一横,勾住歌沉莲脖颈,将人压到眼前,撅起嘴,在他唇瓣上狠狠贴了贴。
“嫁夫从夫,再有任何天大的事,第一个就得告诉我!我会保护你,听到了?不叫你滚,死也不准滚,听到了?”
“好,好。”歌沉莲将他紧紧抱住,近乎揉进骨髓“我再不会瞒你,再不会离开。无论生死,不会离开。”
楼枫秀又开始想哭了。
这回主要是因为,歌沉莲抱的太紧,勒的他肋骨发疼。
还不等他的眼泪掉下来,率先感受到颈窝一片温热湿润。
这给楼枫秀整的分外为难,他特别不会哄人,双手扒开碍事的行囊,在歌沉莲背上轻轻软软拍了拍,放低嗓子,尽量柔软道“好啦,有什么好哭的,真是的......”
“咳,圣......歌公子,楼公子,要不,咱们等会再那什么?”
浓烈的温存再度被打断,楼枫秀皱眉,双手还在轻轻拍哄着歌沉莲,语气却蛮横无理道“你烦不烦?人都找到了,谢也道完了,你还看个没完了,干什么,要给我们当证婚人?”
“......二位留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安全,本官想问,需不需要差人送二位离开?”
“不用!”楼枫秀揽紧了歌沉莲肩膀,义正言辞道“我的婆娘我自来保护!”
突如其来的情话最为动人,歌沉莲失声笑起,他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旁若无人蹭了蹭他的鼻尖。
祈大人年近半百,这等缠绵不好多看,捂着眼便准备撤场。
“多谢大人相护。”那位歌公子温存片刻,方正了神色,向祈恒躬身作礼道“今后路遥,无论艰险与否,我二人再不失散。烦劳大人代我,叩谢陛下隆恩。”
“既知陛下有心,何不如,去与陛下道别?也不算辜负陛下一番好意。”祈恒提议道。
“草民身份嫌隙,不敢承见天恩。”歌沉莲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硬要说,唯与明宗算得浅有交情,尽管君王大赦,他仍是百姓口中万罪累身的恶徒,免生风波为好。
“那么,公子保重。”祈大人还以一礼,道“还望代我,顾看家父安康。”
“一定,祈大人保重。”
二人目送祈恒离开,歌沉莲俯身,欲再次索吻。
“歌沉莲,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究竟打算去哪?”楼枫秀偏开脑袋,不由变了脸色,阴沉发问。
歌沉莲并未回答,索吻不得,改了条道,埋首亲吻他的咽喉。
“枫秀,我想吃糖葫芦。”他哑声道。
“吃个屁。”说罢,又觉得语气太重,楼枫秀缓了缓又道“你等等,到家给你买。”
歌沉莲不置可否,倾身而来,向他唇角轻轻一舔。
目光如水,带着满足道“已经足够了。”
“......卖乖没用,走了,回家!”
第108章
二人回到定崖县时, 已是腊月中旬。
客船到了目的地,停泊岸口,立刻收了船帆。
定崖正是天寒地冻时节, 大雪纷飞, 码头上行人零散, 行船差点没能顺利靠岸。
其中一人怀抱着行囊,行囊中只不过装着两只陶罐。
他们互相依偎,并肩穿过街巷。
定崖市集恢复起了热络, 谁能想到当年满地地痞流氓,如今几乎绝迹,连几个零星乞丐都穿着新袄。
不知何时形成的习俗, 许多人就地摆摊免费送对联,穿成红包一样喜庆的小童挂着炮仗满街乱跑, 未遇新年便是浓烈的欢庆烟火。
他们与行人摩肩擦踵,有熟人认出,一嗓子嚎下来,当即被拦在路中间,四邻皆簇拥盛邀。
这家想请, 那家也想,二人被拦在正间, 谁都不愿撒手, 一条大道盘的水泄不通,为谁先请客吵吵囔囔, 全然不在乎二人意见。
定崖县跻身州府行列, 县令如今已贵为知府,他的升官之路,提早了三年实现, 美的合不拢嘴。
顾知府正按例巡察街道,恰好碰上这场堵塞,为疏通街道,表示除夕全城百姓于明月楼共同开宴,二人这才被放过。
一一谢过众人,二人与知府大人道别,方回到老宅。
宅子里被打扫干干净净,从院子到外头,还扫出了一条清晰小道。
那面月上重楼的牌匾,已经敲锣打鼓游过一趟大街,挂到了老宅厅堂正中间,金灿灿的扎眼,周遭圈了一圈鲜艳的红绸,比的另外仨个牌匾毫无气势。
雪势有点大,屋里清冷,因无人气,寒气比外头还重。
将那两只陶罐摆放正厅,楼枫秀出了正门,便在伙房找了只铁盆,打算烧些炭火。
只是火还没点着,腰身便被人从后抱住,歌沉莲唇瓣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耳畔,鼻音不轻不重的问“冷吗?”
楼枫秀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道“有点。”
“我有个取暖法子,试试吗?”
这法子试了一路,不必多问,楼枫秀门清。
回程一路上,歌沉莲都用那溺死人的眼神,恨不得要只用目光便将他剥个干净就地正法。
客船船舱隔音脆弱,放个屁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很难做出过激举动。
在无数个深夜里,他们忘乎所以的亲吻,迟迟不能就近一步。
歌沉莲时时将他抱着怀里,浑身都散发着烧人的灼热,时常烫的他热汗淋漓。
楼枫秀口干舌燥,舔了舔舌尖,干哑道“那,试试。”
歌沉莲猛然勾过他的下颚,俯身与他唇舌纠缠一起。
他耐心早在一路上消耗殆尽,面对爱人的渴望,强烈的占有万般折磨,他侵略的毫不留情,因行动急迫,辗转间,牙齿磕的楼枫秀唇瓣发疼。
身周温度果然急速上升,别说冷,滚进雪窝里一定能烫化二尺雪。
歌沉莲将他身子扳了过来,楼枫秀呼吸不畅,身子一斜,脚底发软之际,被托起臀,往上一带,便承载起他所有重量。
鼻息相撞,不舍分开唇舌片刻,很难看清谁先动的手,总之不过须臾,二人衣裳半散,腰迹绦带散了一地。
他将楼枫秀抵上门扉,弓起身体,难耐的顺着脖颈往下吻去,手指穿过胸膛,摸到他精瘦腰身,试探着往下游走,无意间力道越来越重。
“唔!”楼枫秀忽然推了他一把,歌沉莲以为自己过于着急,他眼中带着水光,不住喘息道“对不起,我轻一点。”
“不是......”
楼枫秀还没说完,被他再度堵住嘴,歌沉莲一边吻他,一边将他揽腰抱起,疾步往伙房外走出。
他不必看路,此地是他朝思暮想之地,对这里无比熟悉,哪怕瞎了也能丈量出相互之间的距离。
楼枫秀呜咽一声,照他舌尖狠狠咬了一口,歌沉莲吃痛,略分开双唇,神色无比困惑。
楼枫秀跟火烧屁股一样,从他怀里跳下来,匆匆整理衣裳,擦去唇边口水,一阵掩人耳目的狂咳。
歌沉莲这才意识到什么,慢慢转过头来。
身后,仨老熟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还有四个不相识的大汉,站在门口,直愣愣扛着一口棺材。
老杜一个笑脸没有,抱着胸,死死盯着俩人。
雀雀站在跟前,也不敢多看,垂着头不吭声。
甚先站在那,头脑一片混沌。
先说甚先,虽不是第一次见这俩人互啃,但是当时死到临头的情景下,没察觉出几分情欲,后来结合之后发生的种种,想来,也许是权宜之计。
他东家待此人掏心掏肺,难不成他还有脸馋他身子?
他是真没想到,他真有脸。
这场面令楼枫秀有些发怵,甭管耳尖鼻尖还是下巴尖,还有隐隐带着红痕的锁骨尖,到处红的扎眼。
他咳了半天,蹦不出半个字,歌沉莲将他领口拢了拢,轻声道“外面冷,回房等我吧。”
听他这话,老杜气的好险没有当场给他捅死。
沈怀一说,楼枫秀是上边的,当时他还心想,好歹不吃亏。
现在看来,那是那么回事吗?
他可是亲眼瞧见他那犟种兄弟,被拿捏在掌心插翅难逃的样子!
“等你干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值得人全心全意要等的好东西?甚先,你跟雀雀带上秀儿先走!”
甚先回了回神,不由发问“带上东家,去哪?”
老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让他好好看看账目,得让他看仔细了,就因为他,咱短短半年亏损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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