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麻了。”
……
第51章
阮盛意红了脸, 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腿……腿麻了。”
苍白无力的辩解,只能换来为了她的面子还算克制的笑声,以及冥冥之中传来的, 她的shake壶的嘲笑……
她羞恼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悦道:“那你还要不要进去?这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萧温妤笑的直不起来腰, 摆了摆手,“等下,等下。”
“……真的那么好笑吗?”
再笑下去,长大了也要有心理阴影了阿喂!
萧温妤不笑了, 但还是扶着腰没直起来,伸出来一只手, 吓得阮盛意忙扶住这只手,“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试着去扶着萧温妤站直, 但无果,这人的腰好似岔了气, 一副不敢使劲的模样,她能做的也只有在这里轻轻地扶着胳膊这一件工作。
阮盛意害怕了。
她抖着声音说:“你别吓我啊,我现在打120吧, 你别吓我好不好……”
那只手忽然反手拉住阮盛意的胳膊, 微一使力向前一带,女人哼笑一声,“就在吓你啊。”
说是吓, 却稳稳当当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轻轻抱着这人的腰身, 感受着她就这样就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带来的颤抖, 闷声道:“不经逗, 也不经吓。”
“别拿这种事情吓我……不好玩。”阮盛意低声道,偷偷张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沁了一手心的冷汗。
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真的很过分。
可她却讲不出来半句狠话,反倒是偷偷拥紧了怀抱,庆幸这个怀抱依旧温暖和安心。
这算不算,对她的质问的回答?
阮盛意埋下头,闷声道:“再别这样吓我了,我真的害怕。”
“你……算了,你先进来吧,外面冷。”
这是个大帐篷,可以并排躺三四个人,阮盛意还背了一个大的支撑垫铺在帐篷下面,虽然比不得床的松软,但躺上去的体验感也已经十分不错。
萧温妤先钻了进来,这才发现这两个小电热炉是多么的能干,帐篷里面暖烘烘的,催着人脱了套在外面的大袄,但真的脱了又有一点冷。
她拉开拉链,敞怀盘腿坐在帐篷里,看另一个人做着最后的处理。
阮盛意卷开头顶的篷布,透明的天窗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头顶深蓝色的夜空。她又调整了一下两个电热炉的位置,确保它们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后这才拉上帐篷的拉链,坐了过来。
她看着萧温妤,道:“你躺下吧,不然看不到星星了。”
“……好凶。”手指轻轻敲在下颌。
“……?”这哪里凶了?!
阮盛意揉了揉眉心,温声道:“那就,请你……等一下,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萧温妤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胳膊撑在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人,仿佛在说:“你说啊,就那两个字,说呀。”
阮老板纯情到要爆炸,摆了摆手,“随你吧,看不到星星是你的损失不是我的哼哼。”
说完,她自己先躺下了,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轻轻搭在身前,就这样透过头顶的透明天窗看着外面星光闪烁。
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萧温妤又绽了笑意。
这么可爱吗,这也太不经逗了。
她戳一下阮盛意的胳膊,“就这了?想要一个“确定的关系”的表现就这个了?”
阮盛意伸出一条胳膊,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是打定主意坚决不开口了啊!
萧温妤见好就收,顺着躺了下去,同这个人肩并肩,脑袋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闪烁跃动的星光。
确实很美。
她轻叹一声:“还好月份还小,不然连这样看星星都看不了。”
一旁的小河豚闷声道:“没关系的,还有未来。”
“荒漠不会跑的,星空也不会离开,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还可以来。”
以后,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萧温妤闭了闭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奢望过以后,毕竟月份渐大她会慢慢变得没那么好看没那么有诱惑力,而生了宝宝之后留下的那些痕迹也好、被孩子分走的关切也好,能忍受这种种的人太少了,她并不奢望阮盛意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不说未来,她珍惜当下。
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讲出来以后的居然是阮盛意。
萧温妤阖了阖眼,道:“以后,以后会很难的……”
“不难,我带过。”
萧温妤:“……?”等会儿,什么?
她倏然睁大眼,偏头看着旁边这个人。
女人好似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起了多大的波澜,依旧不紧不慢。
“我以前……有个妹妹,我六岁的时候有的,很漂亮一个小婴儿。”
“家里其实没人能带了已经,所以我从零照顾过一段时间。后来送人了。”
“……2003年?”
阮盛意闭上眼,而后自嘲地笑着。
2003年,送人。
是啊,谁听到都会觉得这句话仿佛出现错了时代,简直荒谬,但是却毫无办法。
已经有些冷的手指被另一人妥帖地攥进手里,含在掌心正中,轻轻包裹着,传递着一点点暖。
萧温妤侧身看她,“后来呢?”
“我离开沙城之前偷偷去看过她,她很幸福,有个姐姐,有爱她的妈妈们,我就走了。”
“你……”
平躺的人忽然侧身过来,反握住那只手。
躺下就没有带眼镜了,没有镜片的阻隔,四目相对间情绪流转波动,忽而一颤,一滴泪砸了下去。
阮盛意:“所以你别吓我了,我真的见过,我见过很多……你别吓我,真的……”
只有顶上一点点光和两个电暖炉的橘红透进来,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女人通红的眼尾,和眼中闪动的波涛汹涌。
萧温妤抬手轻轻擦着她的眼角,道:“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所以,今晚赏星星是假,是你觉得你可以在这里告诉我过去的一切是吗?”
阮盛意不答,只低声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都抱了那么多下了。”萧温妤笑着,轻轻拥住这个家伙的后背,轻轻拍着,“说吧,我愿意听。”
“那真的是一个很恶心的故事,你确定?”
“……不抱松开。”
阮盛意笑了,却默默地紧了几分,闷声道:“我不敢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我的妈妈是个疯子,我不知道她的病会不会遗传。”
“现在来看,其实是间歇性的精神分裂。”
萧温妤轻轻地拍着她,为她提供着力量。
“这事儿说来也可笑。在那个既先进开放,又落伍封建的时代,你家庭不幸福不会被安慰,可你愤而反抗却会被指指点点。我妈她就是既不幸福,又反抗却反抗失败的人。
我的妈妈,她叫阮清。她,被家暴,一直想离婚但所有人都在骂她,她只能忍着,直到她发现有了我。那天宋修仪还想打她,她反抗了,她把宋修仪推倒在地,宋修仪陷入了昏迷。
人醒着都离不了婚,更别说昏死过去的。可她那时候又觉得我是她的天使,她希望我能带来安慰,所以她一个人拖着这个沉重的家庭前进,她养着我,又管着宋修仪,试图做一个好人,可周围所有人都说她不负责。宋修仪的亲戚骂她,而我们自己的亲戚也都想吞了宋修仪留给她的东西,简直了……”
阮盛意的声音已经颤到快要一口口咬住自己的舌头,这些话并不是她的亲身经历,那时候的她还没记忆,这些话是邻居后来七嘴八舌的转述,是宋修仪后来辱骂时的把柄,那些刀子不仅扎透了身体,还不可避免地被她记着,一点点地,在她的脑子里还原了当初的真相,而后进一步狠狠捅穿了她的身体。
现在回想起来,她三岁之前的生活虽然穷苦艰难,但她和阮清相依为命,虽然家里有个不能动的人,倒也是一段很不错的生活,至少她们都开心,兴许后来许多年里她对阮清的爱和理解都来自那时吧。
后来宋修仪就醒了,在她们成功离婚之前,先迎来了一段堪称痛苦的生活,她也对这个世界上的恶人能有多恶有了一个相当全面而深刻的认知。
混沌不堪,淫……,乱不堪,在阮清重度抑郁转精神分裂后,她甚至会拉着她当着孩子的面……进行一场狂暴到极致的xing……:爱,分明她对其她人不是这样的。
在小妹刚送走的那两年,阮清偏执到讲什么都要把阮安藏在衣柜里好保护她的时候,阮安不止一次见过宋修仪和其她人的xing……:爱,全不似她和阮清那样的发泄,可同样令人作呕。
她心底的阴影就是在那时埋下的,在她眼里这些东西不是暴力就是恶心,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只是放飞自我的沦落和淹没罢了,仿佛只要接触其中,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变成癫狂的痴儿。
所以她们为什么要在一起?所以有那么多分开的机会她们为什么不分开?所以为什么要困死自己,直到最后,变成这样一个永无轮回永无光明的结局……
这是钉在阮盛意的脑袋里久久难以平歇的问题,后来,她想……
阮盛意啜泣着,低声道:“你说如果没有我,阮安会不会离开啊。没有我,她就不会被困在那个家庭里了吧?”
答案,是不是就是,如果没有她。
……
第52章
没有如约而来的温暖怀抱, 另一人反倒是撤开了些,冷空气钻入怀抱之中,泛着凉, 一下就把阮盛意冻清醒了。
她眨了眨眼,吸着鼻子弱声道:“怎……怎么了?”
不应该要抱一抱她,讲一句小可怜真可怜啊, 然后拍拍头拍拍肩安慰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怎么直接松开了怀抱,感觉……是要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她摸索着想拿过手机,可抬起来的手还没点亮屏幕又被按了下去, 女人声音微泠,低声道:“不要光。”
“你……”
“现在冷静了?还要讲那些胡话吗?”
“……”原来是这样……
阮盛意登时软了几分, 轻轻握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不说了, 好不好?”
侧脸被柔软的手指轻轻握住,而后缓揉慢推, 温声道:“也不许想了。”
“好。”
阮盛意心怀异想地钻进了这重怀抱里,轻轻抵上另一人的肩膀,放缓了呼吸。
话虽如此, 但心底那层对自己的埋怨却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消退的, 那些日积月累却又无力回天的愤怒让她生理性地痛苦,每每想起来,整个脑袋都痛到了极致。
好在这一次有人会来抱一抱她, 轻轻拥着她, 抚着她的后脑温声道:“你是带给她力量的人, 而不是带给她痛苦的人。”
“你要想, 如果没有你, 她也许都不愿意撑着自己一步步走下来呢?”
“那时候她是成年人,她做出决定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会承担的后果,她怎么会希望你来承担这痛苦呢?”
“况且,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也会生下安琪。也许她也会有一个没那么幸福的童年,但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是安琪决定了我的人生,而是我决定了她的人生。”
“对吗?”
阮盛意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泪无声地淌着,喉口似被堵住,推着她,轻轻地抱着眼前人。
可萧温妤这会儿也没有催她,只是顺着这些被蹭的有些毛躁的长发,良久,带着一点点笑意说:“难怪那时候阮老板那么生气呢,或者说,那么害怕?”
一些隐秘的心思被隐隐约约地戳破,阮盛意难过之余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轻轻嗯一声,道:“所以,你别再吓我了,我真的很害怕。”
是啊,满满溢出的关心和间杂在其中的担忧,只是露出来这么一点点都能让人感动的一塌糊涂,也心疼地一塌糊涂。
萧温妤借着微光垂眸看她,眸光闪了一闪,轻嗯一声:“我答应你。”
我尽力去做,努力不让你难过。
她擦着阮盛意的泪花,温声问:“然后呢?后来……”
“后来……”
后来,不知道宋修仪是终于玩爽了还是在外有了新人,终于有一天,她同意了离婚。
可老天有眼,她同意离婚的后一天,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是被两辆大货车夹击而死,被撞得四分五裂。阮盛意瞒着阮清,去认领了尸体。
她偷偷带了一把小刀,本身是想看那个人死透没,没死透再补两刀,可看到那堆不可名状地东西时,她又笑又吐,抱着死亡证明和小刀一路跑回了家。
这就是她该有的后果,她终于死了。
阮盛意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一路狂奔回家,因着才吐过,进家门时双眼前还闪烁着星光点点,险些扑到在地,但她还是自己扶着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挪进卧室里,看着难得安静地闭目养神的阮清,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那是2011年,她十四岁。
宋修仪没有父母,阮盛意脑子又灵光,带着那两天都还挺清醒的阮清,抢在所有亲戚还没反应过来时办好了所有的后事,于是所有的财产顺理成章地归了她们两个人,连带着阮清这几年陆陆续续做的工作,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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