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是我自己弄伤的,不要这么说。”慕析及时纠正,又后怕道,“一定不能让你姐姐知道这件事,不然白苒会被我害死的,虽然不知道她跑到这里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慕析絮絮叨叨地讲述她看见白苒的时候,对方是如何的状态。
身上穿的衣服还不错,看来离开南怜以后她的生活也并不拮据,换句话说南怜跟她在一起时没有亏待她。
只是她神态很不安,躲在车子后面探出半个头,要不是慕析视力出众,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她。
但慕析忘了,她只是一个人,南怜却带来了整整一个队的专业保镖。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苒,她们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她。
一个小时过后,南怜再次拜访。
“你要说的事是关于躲在楼下的白苒吗?人已经抓到了。”
南怜笑了一下,“放心,我说了,不会随便对人动手。”
第66章
抓到了。
不会随便动手。
慕析被看破心事, 不好说话,只在脑中疯狂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啊。
为什么要追。
南惜知道慕析挺关心白苒,那件事之后还跟她提起好几次。说来实在奇怪, 不过两个视角不同的人能够在白苒身上看到一样的共情,也许足以证明什么。
好在,白苒只是出现得不是时候而已, 南怜现在重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甚至南惜还敢开口替人求情:“看在旧情的份上,姐姐还是放人一马吧。”
南怜没应答。
沙发上两人正暗自腹诽,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黑西装黑墨镜的大汉, 在南怜身边耳语几句。
她们也来不及在乎为什么保镖都能随意进出自己房间如入无人之境了,因为听完他的那句话后南怜神情急转直下, 由先前的戏谑变成冷酷一片。
那样的眼神看上去倒是会动手。
慕析和南惜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跟上去, 没有保镖阻拦。
-
白苒双手被捆得结实、绑在椅背上。双目紧闭,让人难以分辨她的表情到底是懊恼还是悔恨, 又把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一点都不想配合。
这样拒绝合作的态度对她自己来说无疑是危险的信号。
可南惜已经不敢再说话了,遑论求情。她正目瞪口呆地与慕析视线交流, 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安定。
慕析也飘忽得很, 不敢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白苒,南怜的旧情人,和南怜的白月光, 有血缘关系?
……退一万步讲, 按南怜喜欢找替身的癖好来说。
两个很相像的人, 有血缘关系的几率确实会很大。
但是竟然真的让南怜踩到这种几率, 发生在这么多故事之后的当下。
说不定这个世界真是一本书呢。
南怜的故事支线就是最狗血的那一段……
眼看着南怜一步步朝白苒逼近, 慕析和南惜纷纷屏息凝神,希望在被赶出去之前多听几段故事。
“苏妏,是你表姐?”
南怜一点没给白苒余地,随着问题一起出去的是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黑洞洞的令人胆寒。
在楼下的时候慕析只是匆匆一瞥,现在她能看清楚白苒什么模样了。
比上次见面时瘦削很多,瘦到颧骨显得尖利,脸色也黄。白苒没有睁眼,哪怕知道自己脑袋正被枪指着,也没露出一点惧色。
“你别问了,要杀我的话直接动手开枪吧。几个月前我就想死,我根本不怕死。”
她说得没错,那个晚上她确实拿着一把小刀对准自己刺下去,如果不是慕析伸手挡下,根本活不到今天坐在南怜的客厅里、被人用枪指着要害。
用死去威胁不怕死的人没有意义。
南怜意识到这点,把枪放下,保镖识眼色地搬来一把椅子,让南怜坐在白苒对面。
白苒仍闭着眼睛不愿与她对视。
如果不是正在别人的地盘上,慕析也许会小声和南惜议论:如果白苒真的已经不在乎南怜,她就不会冒着风险偷偷跑来酒店楼下朝这边张望。
这个人还在乎,但是在南怜面前不想有一点低头。
两人的对话也印证这点。
南怜不解地问道:“她是你的表姐,我调查她的死因对你也有好处,为什么不愿意说?”
“不是不愿意说,是不愿意对你说。”白苒睁眼,看向南怜的眼神淡漠,那瞳仁却又深不见底,“你害死姐姐,又害了我,我恨你。”
不知道是被“害死姐姐”还是“害了我”刺到心扉,南怜没有对白苒发怒,而是陷入沉默。
南惜咋舌。
所以这姑娘专门跑到人地盘上,就是特地为了恶心姐姐一把的?也不知道说她傻呢,还是有血性。
“我是害了你。”南怜突然说道,“我害了很多人,昨天夜里才害死一个。但是我想弄清楚你表姐到底是不是被我害死的,过去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现在我发现也许不是。哪怕少害死一个人不能减轻我的罪责,我也想知道。”
白苒看着她,这个曾经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还是她奢望的平等姿态。
同一个空间,同一个高度,哪怕自己被捆着手而她没有,对高高在上的南怜来说也算是平等了。
她是正在向自己忏悔吗?
虽然大概率只是从自己这里套出实话的把戏而已,但白苒也愿意认了。
把她抛弃这件事就是“伤害”而不是什么“对她好”,南怜必须承认这一点。
南惜慕析眼见得白苒的状态明显松软下去,而变化的原因显然只是因为南怜的几句话而已。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从来不可用常规理解,饶是如此,这态度变化得也太快了一点。
“你终于承认自己做错了?”白苒声音也温柔下来,注视着南怜。
慕析好怕她下一句就是原谅。
还好,南怜这回不说话了,没给白苒光速原谅的机会。
否则慕析真的会忍不住说点不该说的。
见南怜不回答,白苒弯弯嘴角。“阿怜,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是你这里的一句公道而已。”
“我应该感谢苏妏姐,是因为和她相像的这张脸蛋,我才有靠近你的机会,我现在这样做很对不起她。但是我太恨你了,哪怕把她当我的筹码也要借机报复你。”
南怜只问她:“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苏妏的关系,才接近我?”
“不是。”白苒摇头,“是在你那里发现了苏妏姐的照片,才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表姐的替身。”
南怜也想起和白苒初遇时的光景。
那段时间她很忙,忙到没空用新人继续麻痹神经。
偶尔得了空在马路上驰骋的时候,突然接到助理的电话,说找到一个和苏妏特别相像的女孩。
南怜本想拒绝,可助理在电话那头言之凿凿,说这个女孩是与苏妏最像的一个。
于是南怜调转车头,在公司楼下的茶水间里见到邀功的助理,和一脸胆怯的白苒。
真的和苏妏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份胆怯,与来自小城又出身穷苦的苏妏一模一样。
恍神间南怜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梦里自己又回到和苏妏相识的时候,只不过这次自己已经窥见未来的模糊幻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再重蹈覆辙。
她们就是相像到这种程度。
没有背景调查,没有多余的寒暄,南怜立刻爱上了眼前这个不敢拿正眼瞧自己的女孩。
“爱上”得如此之快。
……
南惜受不了了,她拉着慕析站起来,从门口守着的几个大汉中间走出去,回到走廊那头自己的房间里去。
一合上那扇门,她就忍不住捂脸尖叫:“对不起,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会说的,会把南怜想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慕析无奈地坐下,终于可以随意伸展肢体,而不是窝在南怜房间的一隅被迫观看两人虐恋,“也不一定非得看完过程,既然结局都昭然若揭了……”
有的人口口声声都是报复,其实报复半天也只伤害自己而已。
可是那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都不自觉替她心疼,白苒自己的眼里却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慕析不想随意用自己的观念去评价旁人。
南惜试图继续看文献,可看着看着白苒被捆了双手绑在椅子上的模样又突兀闯进视线里,扰的人心神不宁。
姐姐也是,每次一碰上这些事情,平时的小南之涯就不自觉镀上一层悲伤和困顿的影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不再能用过往眼光看待。
大家都痛苦极了,这真是令人不快。
更糟糕的是她们自己这边也只是还没触及痛苦的核心,以后还有的是坏果子吃。
“我们不要在房间里坐着了,出去走走怎么样?”南惜合上电脑,忽然提议道,“一直想着这些事情,脑子会生锈吧。”
“好。”
慕析从卧室里拿出南惜的厚外套替她披上,自己也多穿一件衣服,这才从房门走出去。
踏进走廊以后,她不由得往几米开外的那扇门张望一眼。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起码白苒会是安全的,剩下的事和自己与南惜没有关系。
她摇摇头,揽住南惜的腰,在好几个保镖的注视下走进电梯里,下楼,走出酒店大门。
“我们这边,就到此为止了吗?”慕析询问道,指的是因为自己头疼而中断的探寻。
南惜摆摆手:“大学已经去过了,我们就专心闲逛,Z城是你待了那么久的地方呢。”
其实是南惜不想再让慕析接触可能会刺激到她的东西。
她上午时悄悄托人去查了H大那边的档案,还有细枝末节的琐碎。结果不会那么快反馈过来,也不会轻易向慕析提起。
慕析没有疑义,听南惜说专心逛,就真的暂时把所有事情抛诸脑后。
Z城凛冽的冬季里,两个裹着厚衣服的人影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南惜戴着手套,她们就隔着手套牵手携行,把温度从一头传到另一头。
这个城市很小,经济远不如A城这样的大城市。即使已经是这样的天气,街边仍可见衣物单薄的身影,在寒风里缓慢前行。
看得人觉得自己也跟着发冷。
慕析在一个卖烤红薯的三轮车面前停下,三轮车后面矮小的妇人冲着她笑。
“吃吗?烤红薯。”她问南惜。
南惜没有吃过烤红薯,其实她还完全不饿,但看见妇人被冻到发红发紫的脸颊,还是说道:“要吃。”
慕析拜托摊主帮她们挑选个合适的红薯,那妇人只看了南惜一眼,就从大小迥异的红薯里选出一个小小的红薯,用杆秤称重。
“小的给她吃。”南惜对称着重的妇人说,“我要吃一个大的,很大的。”
妇人就笑,依言又挑了一个大红薯称重,从慕析那里收下钱。
然后继续站在风里,靠前面的三轮车和烘烤红薯的火炉取暖。
走出去几步之后,慕析还是把小个的红薯递给南惜,递过去以后没有马上松手。
果然,南惜手心才触到纸袋的底,就惊呼着收回手来。
太烫了。
慕析看着她笑。
好在天气够冷,只凉了一会儿红薯就降到能被南惜拿在手里吃的温度。
南惜再次接过小红薯,对着模样太接地气的红薯发呆。
她学着慕析的样子,小心翼翼用指甲捻起红薯顶端一小块皮,撕开。红薯里面黄澄澄的肉露出来,香味也顿时弥漫出来,都是南惜第一次体会到的。
慕析笑她:“就知道南家小小姐没吃过路边烤红薯。”
“我吃过红薯!”南惜有点心虚,“只是不长这样而已,那么好吃当然要吃。”
撕完顶端的红薯皮,南惜期待地咬下一口,感受绵软的红薯肉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几乎不用怎么咀嚼就顺着喉咙滑下去。
南惜两眼放光,比起大拇指:
“好好吃。”
第67章
好吃。
就是吃不下太多, 还好拿着的是个小红薯。
南惜很努力地将整个烤红薯都吃下肚,吃下后感觉肚子又撑又热乎乎,香甜的滋味萦绕着, 让寒风也不那么冷。
慕析刚起床不久没吃东西,轻易就将大个头的红薯吃光,然后告诉南惜: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 天冷一定会吃烤红薯。”
对大学生来说够便宜也够好吃,甚至足够健康,最不济也是往红薯里打点糖水,好过食堂里的僵尸肉。
两人沿着马路往前走, 前一天还在操场上头疼到想一命呜呼的人今天突然岁月静好下来,什么也不再提, 只隔着手套牵南惜的手走路。
慕析知道南惜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因为手套里面的那只手时常紧紧蜷起, 又在惊觉外面有人在牵时猛地放松。
然后南惜就故作掩饰般开始说话,谈天说地什么都说, 只是为了引开慕析的注意力。
“嗯……”
慕析答得艰难,好在南惜原本也不是为了她回答才说话。
慕析无奈地拉着南惜在巷口前面停下,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不用太过谨慎, 就听见南惜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响起。
南惜看一眼屏幕上的字, 握着慕析的指头又是一紧。
她今天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是南楠打来的。”她告诉慕析,顺便指指前面的巷子,“可能是家里的事, 我去接电话。”
说着她握紧手机窜入巷中, 瞬间不见人影。
慕析无声地向后退上几步, 自觉退到完全听不见南惜讲电话的距离。
如果她想让自己听, 就不会走进巷子;她不想让自己听, 所以她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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