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这把剑是可以交流的,因为在那个远古幻境里,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把剑的喜悦和兴奋,还有对极致的战斗的渴望。
“这样很危险!”此时的许雨帆倒是不结巴了。
许云烟也不赞同地说:“早就有大能说过,一切需要鲜血的灵宝都是邪恶的,放着灵力不用,偏偏要以鲜血作引,这把剑能是什么好东西啊!”
秦琢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擦着灵剑,说来也怪,用他的鲜血浸润过后,剑身上的锈迹居然一擦就掉,露出底下雪亮的锋刃。
他忽的展颜一笑,轻轻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抬头,对许云烟说:“一切需要鲜血的灵宝都是阴邪的,这句话放在现在并没有错。”
他丢了软布,向他们展示焕然一新的长剑。
“但是放在上古时期却是不成立的,因为那时灵力的运用方式尚且粗糙,鲜血对古时的修士来说是,恰恰最好的媒介。”
谭奇瞪大双眼,声音颤抖:“难道这剑……”
秦琢松快地笑了起来,先是轻声的浅笑,而后演变为一点都不矜持的大笑。
“帝颛顼有曳影之剑,未用之时,常于匣里如龙虎之吟。”
“后至唐尧之世,大禹治河,得之于衡麓,用以斩妖诛怪。”
“这,就是曳影剑!”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曳影剑!传说中的上古神器!
谭奇诧异道:“你没有搞错吧?曳影剑可是上古神器,怎么可能会在秦家宝库里啊?”但他的神色格外激动,明显是相信了秦琢的说法。
“不会错的。”秦琢肯定道。
虽然除了那声亦真亦幻的龙吟虎啸外,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这把神剑的来历,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他,不要怀疑,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曳影剑。
“拜托你们为我护法,我需要再与此剑交流一番。”
秦琢说着,一边走到门口,立即就被黑石子扑了个满怀。
方才秦琢出状况的时候,这只孟极也心急如焚,可是主人说过,白天没有命令不能进屋,他只能在门口徘徊,不断焦躁地往主人的方向张望。
“好了,好了,我没事。”秦琢双肩都被黑石子压得一沉,“黑石子,看好门,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孟极——孟极——”
黑石子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跳下去,像只石狮子一样蹲坐在玄鸟阁门口。
秦琢回过身,让实力稍弱的许雨帆和谭奇在这里等候,自己带着许云烟登上了玄鸟阁的顶层。
最高层没有放书,空间较大,视线开阔,方便许云烟观察周边的动静。
秦琢盘坐于地,将没有剑鞘的神剑放置在膝头,调整好呼吸的节奏,便闭上了双眼,让神识沉浸到曳影剑中。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他正在读取一柄剑的记忆,这种神识与身体分离的感觉他只在周负的梦境里体验过,虽然感知很陌生,但并不至于让他难受。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亦或是一辈子那样漫长,在轻微的晕眩后,秦琢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视角有些低,他附身在了曳影剑上,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彩色海洋,很快就如潮汐般退去。
秦琢发现自己虽然不能动弹,但可以随意转动视角,观察四周景物。
他略微转过一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女人面孔,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上,使圣洁的脸庞流露出几分魅惑。
他又转到背面,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
还没等看清老修士的五官,两道身影就飞速远去,扭曲成一团无意义的光影。
他竭尽全力分辨,也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连不成句的词语。
“……黄河……淮阴……”
“……禹……龟山……镇压……”
“……秦家……多谢……”
果然和大禹有关,难道这把曳影剑曾经镇压着什么妖魔?又为何流落到秦家的手上,还似明珠蒙尘,在宝库里扔了那么多年?
淮阴,龟山?
他记得龟山下镇压的是……
一个清润悦耳的声音打断了秦琢的思绪,迷离的色彩组成了新的画面。
“多谢沧海君相助,待良成就大业,便来归还曳影剑。”
沧海君,良?
留侯张良!
张良曾到淮阳县学礼,在东方结交了沧海君,共同制定刺杀秦始皇帝的行动计划,更从沧海君的手中得到了奇物曳影剑。
秦琢慌忙抬高视线,便见一名相貌柔美的青年,眉宇略显阴郁,满目决绝之意。
而青年对面的沧海君外表毫不起眼,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虎豹腾跃之姿。
他听沧海君道:“曳影剑有灵,四方有乱则腾空飞袭,千里克伐,无可抵御,此去凶险,望君珍重。”
话音未落,场景再次变换。
秦琢只好把所有的疑问放回心底,等待下一个场景的出现。
须臾,眼前便豁然开朗。
草木掩映着荒凉的黄河故道,远方衣冠攒动,过来一队人马。旌旗斧钺,云幡华盖,正是大秦皇帝的銮驾。
张良带着沧海君为他找来的力士,藏身在驰道旁茂盛的树丛中。
蝉鸣聒噪,沙尘漫卷,风起博浪沙!
第11章
始皇帝的车队行进迅速,为首的车架在路过一个拐角时,沧海君寻来的力士猛地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只见他叉腿而立,举起足有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扬手就掷。
秦琢被寒光映得晃神,木屑与沙石飞溅,为首的六马车架砰然炸裂。
大铁椎淹没在路旁的烟尘中,车架侧翻在地,那几匹矫健的御马也被带着跌倒,马蹄纷乱地踩踏着地面,不住地咴咴哀鸣。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一众文臣武官急忙下了马车,垂手立在路边等候指示。
连秦琢都看得出来,这些臣子们惊慌,却并不失措,更不用说日后的汉初三杰之一,谋圣张良。
计划失败了!
嬴政根本就不在为首的马车上!
那个力士早已夺路而逃,张良心里万分焦急,现在若是离去,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就他进退两难之际,紧随其后的第二辆车停下了,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挑开锦帘。
帝王的身影烙印在张良的瞳孔中,虽然只是一抹不甚明晰的玄色,但依然可以感受到这位前无古人的皇帝气势之强盛。
如山岳,如深渊。
张良屏息凝神,帝王缓步走出了车厢,目光扫过众人,漆黑的双眸看不出喜怒。
同乘一车的上卿蒙毅也下了车,侍立在君主身侧,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这个暴君的长相和张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眼前的帝王眉眼凌厉,姿容俊美,好似一把淬血的秦剑,亦或是一块厚重的石碑。
拼了!
张良握紧了曳影剑,紧了紧蒙脸的黑布,确认伪装完好后,他双腿发力,突然暴起冲向了他的灭国仇人。
“暴君,受死!”
不成功,便成仁!
张良大喝,曳影剑划出了一道流星般的白光,锋芒毕露,刺向嬴政的胸口。
即使知道博浪沙刺秦最终失败了,秦琢仍然紧张起来,以剑的视角凝望着这位统一六国的君王。
的确是风华无双,深沉莫测,却足以令此方天地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蒙毅的双眼兀的瞪大,而嬴政却只是微微侧过了头,眼底的沉静让人难以看穿。
快躲开啊,你愣着干嘛!
秦琢毫无由来地为这位千年前的古人感到焦虑,但他现在是一把剑,只能在心里无声呐喊。
“陛下!”
“保护陛下!”
随行官员的高声呼喊充塞了所有人的双耳。
这时,始皇帝所在的车厢里又钻出了一个矮墩墩的小孩,麻利地跳下来,张开瘦弱的双臂,挡在了大秦皇帝的身前。
张良的剑招不禁停顿了一瞬。
没听说始皇帝出巡还带上了哪位公子啊?
那是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短手短脚,走路都还摇摇晃晃,但他的目光清明,透着不符合年龄的镇定。
附身在曳影剑上的秦琢也愣住了。
这小孩……
不是幼时的自己吗?!
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心里惊疑不定。
对呀,始皇帝身前的小孩,的确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
秦琢心烦意乱,这……这怎么可能!
张良的迟疑只有半息,家国仇恨催促着他刺出这一剑,曳影剑上锋芒更盛,裹挟的剑气纵横无匹,将前来阻拦的护卫尽数荡开。
张良蓄力再刺,剑尖直指嬴政。
就差一点!
去死吧,暴君!
可是,就在剑锋即将刺中大秦皇帝之时,曳影剑突然凝固了,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空中。
张良一愣,手腕发力下压,试图将曳影剑劈向始皇帝,却无端遭受了强大的阻拦,不能挪动神剑分毫。
他和大秦皇帝之间似乎隔着一堵看不到的墙,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近君王的身。
即使多智如张良,也难免一阵心惊,怎么回事,这暴君用了什么妖法!
再看向那大秦的皇帝,只见他面不改色,那双眼睛里出乎意料的没有丝毫嘲讽,有的只是漠视。
嬴政根本就不在意他策划的这起刺杀!
张良往后一抽,这次他终于顺利地拉动了曳影剑,可是大秦的卫士都已重新整队围了上来,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
再不走,自己就要折在这里了。
张良足尖一点,如闪电般急速后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入丛林之中。
离开前,他回头一眼,看到嬴政垂眸望着身前的孩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素来冷峻的眉眼终于染上一丝柔和。
而那个小孩像是白玉雕成的娃娃,正乖巧地依偎在嬴政的身边。
铁血威严的始皇帝,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吗?
张良不知道,秦琢亦想象不出。
青史太过单薄了,写不尽古来圣贤的一生,更无法承载起这位千古一帝全部的喜怒哀乐。
张良只是曳影剑的使用者,而秦琢却是与曳影剑神识相连。
秦琢能感受到,张良无法刺出曳影剑,并不是始皇帝动了什么手脚,问题恰恰出在了这把神剑本身。
曳影剑的灵性在拒绝。
如果刺中始皇帝,那小孩就免不了被剑气所伤,而曳影剑不想伤到他。
那个孩子究竟是谁,为何会与自己有着同样的面孔?
他和曳影剑有着怎样的渊源,让神剑宁可违背张良的意愿也不愿伤害他?
来不及深思,秦琢眼前忽然一黑,汩汩水流声由远及近,在他的耳畔盘旋萦绕。
水?
他想起第一个场景中,那名美丽女子被水濡湿的长发,还有她与老修士口中隐约提到的黄河淮水。
果不其然,在视野亮堂起来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奔腾的大河。
咆哮,澎湃,波涛如怒,峰回路转,汹涌浩荡的河水像千万匹飞驰的骏马,卷起的惊涛骇浪被强力撕成碎片,珠白的浪沫涌起又渐渐溃散。
也许是暴雨将至,水面呈现出死寂的岩灰色,乌云在天际翻滚,晦暗而凝滞。
曳影剑离水面太近了,秦琢感觉自己会掉下去,连忙向上看。
男人坚毅的面庞闯入了他的视线,蓬头垢面都挡不住男人身上散发的锐意。
对秦琢来说,这张脸是陌生的,但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他的名号。
禹。
《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大地上四处都是洪水,鲧未经天帝同意,就偷了他的息壤来堵塞洪水。天帝派祝融把鲧杀死在羽山的郊野。鲧死之后,从他腹中诞生了禹。天帝于是命令禹治理洪水,禹最终施行土工,扼制了洪水,并划定了九州。
以上传说的真实性已不可考,但大禹治水却是真切存在的事实。
这个时期的曳影剑就在大禹手中,在治水途中不知斩下了多少妖魔的首级。
年轻的大禹意气风发,指着眼前的滔滔长河大笑道。
“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予在此立誓,将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众民乃定,万国为治!”
始终不渝的誓言立下后,便是“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敢入”。
望着吞噬了平原田地的洪水,秦琢感慨万分。
就在此时,画面开始震颤,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这是溃散的前兆。秦琢急忙环顾周围的环境,想从中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再次看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在大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头似龙非龙、似马非马的异兽,背部长有奇异花纹,四蹄踏浪,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如履平地。
那异兽背上驮了一个身披兽皮的少年。
虽然那个少年灰头土脸,但秦琢还是在惊鸿一瞥中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张脸,分明就是舞象之年的秦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始皇帝身边有个与他幼时模样相似的孩童,大禹边上那个骑着异兽的少年也长得与他完全一样!
他们是谁?
或者说……自己是谁?
秦琢心乱如麻,脑子里一会儿是始皇帝温和地看着小孩,一会儿是少年骑着异兽跟在大禹身后。
如果说孩童和少年是同一个存在的话,他是如何跨过两千年的岁月的?又为何会从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变成一个垂髫幼童?
他茫然地问自己——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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