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你走吧。”
颜知渺在须臾间重整了精神,眼眸了放出清明的光:“祈安,我跟你保证,今日你所受的屈辱,来日我一定让他十倍百倍的偿还。”
苏祈安下颌线绷紧:“不用,此仇我自己会报。”
“那你为何躲在这里。”
“不是躲。”苏祈安睁圆双眼,注意你的措辞,冷酷家主天不怕地不怕,字典里就没有躲这个字。
颜知渺:“有委屈你就告诉我。”
“我……不觉得委屈,”苏祈安顿了顿,旋即下定决心似的,慢吞吞道,“我不过是想家了,想我爹,更想我娘……玉京城的权贵总爱欺负人。”
颜知渺想要拍拍她的头,手一伸出去又有了犹豫,落在了她胳膊处,骂道:“三驸马不是个东西!”
“我说的是你。”
“……”
颜知渺做了个短暂的心理斗争,还是选择讨自家郡马开心:“……我更不是个东西。”
“还有你外祖母和父王。”
“他们……我可不敢骂。”
苏祈安听罢,真就有了委屈,姿势还是老僧入定的姿势,却冷冰冰的赶人:“你还是走吧,不要妨碍我思考。”
“你在思考如何报仇?”
“三驸马虽然留下了酒五娘这个人,身契却没留下,酒五娘既然入了苏家的绣坊,那就是我苏家的人,岂能任他人欺凌,必须替她讨回公道。”
“有计划了?”
“借刀杀人”
颜知渺诧异:“你要杀了三驸马!”
苏祈安无奈的扶额:“我只是打个比方。”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冷酷家主顶天立地,收拾区区三驸马,轻轻松松,“你回宅子去吧。”
魔教教主颜知渺第一次这么不被人需要,有一丢丢挫败:“要不,我抱抱你?”
抱……抱?
苏祈安睫毛微颤。
我堂堂家主冷心冷漠冷情,你居然如此小看我。
“抱抱是弱者的专属,不是我的。”
颜知渺却张开双臂:“来吧。”
苏祈安有着一家之主的架子:“我说话你听不懂?”
“我是你媳妇儿,被媳妇儿抱抱不丢人。”
苏祈安送她个“你走开”的眼神。
“圆房期限,我再给你放宽一个月。”
苏祈安立马一头扎进她怀抱,撞得她往后一倒,背磕在冷硬的墙壁上,倒抽一口凉气后,忍下疼,哄小娃娃似的有节奏的拍打苏祈安的后背。
苏祈安把脸埋在她腿上,瓮声瓮气提要求道:“小时候,我娘就喜欢这样抱着我,哄我睡觉。”
颜知渺放柔音调:“困了?”
“我娘还会给我唱童谣。”
“我也会唱,唱《喜鹊传信》好不好?”
“嗯。”
“花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叫——”
“好难听。”
“……”
“难听得我想笑。”
“……”
苏祈安真就笑了,她脱离了颜知渺香喷喷的怀抱,揉着闷红的脸蛋坐好,手指戳戳颜知渺的肩膀,用沙哑的嗓子道:“你不准告诉别人我要你抱我。”
“这算我们的……秘密。”
有了秘密就是朋友了,苏祈安应该就会喜欢她一些,费了好几天的工夫,不就为了这个么。颜知渺如是想着,忽然又歪起头,若是所思道,“怪不得你爱装冷酷,原来是个娇气包。”
此话,杀人诛心。
听首童谣就算娇气了!苏祈安气鼓鼓:“你又欺负我。”
颜知渺忙赔笑:“我错了,我改。”
苏祈安满意地点点头,问,“你们江湖中人报仇讨公道之前都会去做什么?”
“先去屋顶喝酒,再去买把上好的大砍刀。”
。
酒和大砍刀颜知渺都有,就放在镇淮王府的曦暮轩。
她用轻功带着苏祈安飞过去。
冰天雪地的夜,两人在半空缠缠绵绵翩翩飞,差点吓死几个打更人。
曦暮轩的屋顶蒙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嚓嚓沙沙地响。
两人并排坐着。
苏祈安问:“你不是怕冷吗?”
“喝口酒就暖和了。”颜知渺拍开酒坛的封口,却被苏祈安摁住了。
“?”
“要是喝酒能暖身,你早就喝了。”
颜知渺展了个笑,眉眼弯弯:“我帮你喝,我一醉,你解千愁。”
“用不着,我自己喝。”
“可你三杯倒。”
江南首富的自尊遭受一万点伤害,夺过酒坛,雄赳赳气昂昂道:“那我就喝两杯的量!”
好主意。
颜知渺竖起两根手指,讨价还价似的道:“这酒烈,一口算一杯,你只能喝两口。”
苏祈安耍叛逆,我非要喝两口半!
咕咚——咕咚——咕——
两口半喝完,喉咙至五脏六腑皆像要烧出焰火
爽!
苏祈安非常没出息的打了个酒嗝,直接头晕目眩了,伸出两只小手手接雪花,颠颠的喊:“哇哇哇,天上下白星星。”
颜知渺悟出一个惨痛的道理:嫁人不能嫁犟种。
她夺回酒坛,紧紧抱着苏祈安的胳膊,以免醉鬼滚下屋顶,摔成断手断脚,并且约法三章:不准脱衣服、不准脱衣服、不准脱衣服。
苏祈安闹道:“我还要喝。”
颜知渺以强硬的态度拒绝她。
拿不到酒坛,苏祈安便去拿大砍。刀……拿大砍……拿大……拿……
拿不动!
她奶凶奶凶的骂道:“破刀!”
“别不识货,”颜知渺武功盖世,不费吹灰之力地拿起刀,举过头顶,神圣且庄严地抽刀出鞘,闪亮的刀光媲美佛光普照。
此刀光……好震撼。
苏祈安的醉眼都震得聚焦了:“这……这不是龙浔宝刀吗?”
宝刀龙浔,一刃纵横,千秋万载,天下无双
颜知渺坦然道:“拍下龙浔宝刀的神秘富商就是我父王。”
苏祈安微怔:老丈人牛啊,但老丈人身份显赫贵重还要可号令天下的龙浔宝刀……叫今上知道了,岂不是猜疑其有谋反之心……
“祈安,你我拜过天地,你又待我一片赤诚,我若对你还有任何隐瞒实在良心难安,”颜知渺收了刀,紧握住她的手,掷地有声道,“你听清楚了,我父王胸怀苍生,仁德贤明,志在成为一位千古明君。”
苏祈安认出龙浔宝刀时,已经有所猜想,抿了下唇,颇有深意地眨了下眼,算作回应和接受。
镇淮王嘛,都摄政了,想再往上奋斗奋斗很正常。
颜知渺的话还没说完,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而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
四周静寂,苏祈安陡然色变,连胆儿也颤了起来:“你……你要……”
“对,”颜知渺凑近几寸,几乎与她鼻尖抵着鼻尖,“大正开国之君便是一位女帝,我便也要做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君王。”
谁家的媳妇儿野心这么大。
苏祈安不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能配得上此刻的震惊心情。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出卖你?”
“你是聪明人,你既然与我成了亲,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镇淮王*府若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苏祈安眯着眼:就知你没安好心,我要和离。
颜知渺看破她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和离绝不可能的,且这辈子都不可能。
苏祈安没头没脑的问一句:“你单做我江南首富家的少夫人不好吗,照样是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颜知渺忍俊不禁,刮刮她鼻子道:“不好,因为我有个愿望。”
“陛下明天就驾崩?”
颜知渺对她咒人死的言语略施惩罚——拧住她耳朵,换来她一声低低惨叫。
“嗷——”
第13章 得觅知己!颜知渺胸口有团烈火在燃烧
苏祈安:“我就过个嘴瘾。”
颜知渺放过她耳朵:“我行走江湖这几年,看过太多也听过太多……世间的男儿天地广阔,而女子无依无靠如断梗飘萍,命运从来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酒五娘。”
“没错,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女子论气魄胆量、聪明才智本不输男子,为何不能大大方方地读书、经商、入仕?”
说得太对了,不服不行。苏祈安哗啦啦地鼓掌:“我懂了,你的愿望天下女子皆能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
颜知渺喜道:“你支持我?”
“必须支持。”
“没有一丝丝反对?”
苏胎穿者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祈安摇摇头:“你是对的,我为何要反对?”
封建时代的女性鲜有意识觉醒者,颜知渺已是难能可贵,苏祈安无法不感动,也无法拒绝,更无法不去做点什么。
得觅知己!颜知渺喝下两口酒,胸口有团烈火在燃烧。
她跟苏祈安讲起酒五娘的真正身世——
酒五娘乃是酒家女,家中排行老五,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父亲酿酒的手艺精湛,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乐。
在她十四岁那年父亲患了重病,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增加赋税,二哥哥和三哥哥又到了年纪娶媳妇儿,母亲实在拿出多余的钱来,便决定将她和姐姐早早嫁人,换些彩礼。
媒婆为她们寻了户好人家,给一位年过五十的老爷做妾室、生儿子。
进门一年老爷就死了,主母骂她们是扫把星,将她们赶出门去。
母亲和三位哥哥嫌她们给娘家丢人,不愿收留,她们走投无路,但有一副好嗓子,唯有去做歌姬。
三驸马喜欢听曲儿,常来歌坊,非常喜欢她们姐妹俩。
三公主又素来瞧不上三驸马,巴不得他离自己远些,便替她们赎了身,送入驸马府中,日日夜夜常伴三驸马。
如此,她们也算有了归宿。
谁知三驸马表面人模狗样,实则禽兽不如,在三公主那受了气,就要回府发泄在她们身上,不过半年光景,姐姐就被活活打死了。
死前,姐姐护着她逃出了驸马府。
张狼子带着人紧追不舍,追至吉祥小巷,她本以为在劫难逃了,却天降独孤胜,出手救下了她。
多么凄惨悲凉的故事。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苏祈安道:“三驸马真畜生!”贱籍者就该任由权贵的践踏吗!女子就该沦为男子的玩物吗!
“何止是畜生。”
“天快亮了,走,我们吃早食去,回头我找草包包好好收拾那厮。”
“草包包?”
“安阳郡主家的郡马,草包一个,昨日醉了酒,在我苏家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后,砸了场子,还打伤个伙计。”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
。
隔了几堵墙的曙墨院,镇淮王颜逸拍拍饿得咕咕叫的圆肚子。
哎,被王妃逼着减肥的日子好痛苦。
他决定溜去厨房找点吃的,偷偷摸摸地翻身下榻,披了件衣裳就出发。
一走出抄手游廊,视线便开阔了许多,天地敞敞,细雪缭乱的落下。
他仰头赏雪,一个没注意,伤到了站在屋顶上的两个人。
有刺客!
他矮身躲进一处假山石的后头,露出两只圆溜溜的老眼。
距离有些远,但依稀可以认出刺客所在的位置是曦暮轩。
狗刺客,敢擅闯本王爱女的闺房地界。
找死。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掂了掂,嗯,很趁手。
用力一抛。
“哎哟!”顺着屋脊往下走,欲要去抓竹梯子的苏祈安捂住左腿摔倒了。
“祈安!”颜知渺俯身查看她脚踝,“崴着脚了?屋顶有雪,容易脚滑,你要小心点儿。”
苏祈安疼得涨红了脖子:“你干嘛打我。”
“我没有啊。”
假山后的颜逸,邪魅一笑,再次捡起一颗石头,瞄准另一位刺客,耳朵忽然被人揪住了。
除了王妃,谁敢揪他的耳朵。
“爱……爱妃。”颜逸邪魅一笑变成谄媚一笑。
“你是不是想去厨房偷吃。”
“冤枉啊,”颜逸伸手指住屋顶上的两个人,“我发现有刺客闯进王府,才追到这里来的。”
“我跟了你一路,”温舒云道,“那是刺客吗!那是我们渺儿和女婿。”
颜逸:“!”
他眯起眼睛望过去,好像……真是……渺儿和女婿,爱女之心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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