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钦佩。
“多谢左护法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郡马无需客气,在下无父无母,自然无名无姓,”左护法抱了一拳,周全礼数,“在江湖中有个诨号,行路难。”
你这诨号挺不吉利啊。
“好名字。”苏祈安违心夸赞。
“郡马过奖,火已扑灭,属下来是请教主示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你们既已露脸,就不用再藏身暗舱了,众人中的是蒙汗药,你们就好生看顾,”颜知渺挑一边眉毛,“可有留活口。”
“贼人约莫四五十人,一半身死,一半伤逃,活口只捉住四五人……”行路难垂下头,单膝磕地,“属下失职。”
“我并无怪罪你之意,先起身吧。”颜知渺遂派他和银浅去将活口一行提来审问。
人一走,苏祈安就赶紧道:“你记得下道令,不准行路难把我钻床底的事传出去,如有违背就割舌头挖眼睛拔指甲!”
颜知渺:好残忍,我们是魔教不是邪教。
。
船头,重新点灯。
入了秋的深夜,微凉。
死士们干活不逊色于苏家一等仆役,呼啦呼啦的清理完所有尸身,又搬来数桶河水,将片片血迹冲洗的干干净净,甲板焕然一新。
苏祈安为颜知渺披上斗篷,亲自去厨房烧红几块银丝炭装进掐丝珐琅手炉。
中元节一过天气转凉,江南地界更偏湿寒,颜知渺的寒疾令她心忧,提早就命药嬷嬷购备好了全新的取暖物事。
她抱着小手炉返回船头,就见“活口”正是张狼子他们。
只见张狼子被银浅踹得滚了一遭:“幕后指示者是不是广定侯爷,再不讲实话,小心小命不保!”
苏祈安:好暴力,我就不过去了吧。
苏祈安招招手,将颜知渺招至跟前,再把手炉塞过去:“他们不肯招?”
颜知渺观她鬓角不知何时沾了滴血,已经干做了暗红色,连忙取下包裹手炉的绸布做帕子,一点点为她擦尽。
“何时溅上的?”
苏祈安摇摇头:“没注意。”
“我今天开杀戒,吓着你了吧?”颜知渺眸底含着探寻,怕她面上露出嫌恶或旁的神情。
苏祈安冷不丁的扮了个鬼脸,斗鸡眼、吐舌头,故意挤出根根抬头纹。
颜知渺一缩肩膀:“噗。”
笑了就好。苏祈安亲亲她嘴角,目光前所未有地温润澄净:“你保护了我,你是我的英雄。”
“我会是你一辈子的英雄。”
“好。”
张狼子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肉麻死谁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用恩爱膈应人!”
银浅再踹他一脚两脚三四脚。
陈大安却痴痴道:“我也想和梅儿妹妹这般恩爱。”
可惜来不及了。
他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铁汉纵有柔情在,何况是憨汉。
颜知渺当家主母不是白做的,平日没少下苦功夫,背下了各院的下人姓名,记得梅儿是庖厨的烧火丫头。
她把握住憨汉的“柔情弱点”,许诺他只要交代幕后指使,写下供词摁上手印并在公堂上指认,就成全他和梅儿。
陈大安却蔫头耷脑道:“我不能,郡主既已猜到我们听命于侯府,也该猜到我一家子人的性命也全在侯夫人手里捏着,真指认她,我家中六十老母和正值二八年华的妹妹,就只有死路一条。”
言落,他抱着必死决心,猛的跳起身,一头扎进河里。
这一跳猝不及防,点燃了某种激情,另几人也为保护家人跟着跳了河,徒留张狼子。
“遂他们去吧。”行路难和银浅要去追,苏祈安出言阻拦,“他们受了重伤,又被绑了双手,能不能游上岸全看命。反正他们也已经承认了幕后指使是何人。”
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苏祈安行事总习惯留两分余地,落在左护法眼里是优柔寡断。
毕竟江湖人做事向来讲究斩草除根,他的目光移向颜知渺,请她示下。
颜知渺面色平静:“郡马说不追就不追了。”
左护法默默惊愕,教主,你的杀伐果决刚毅狠辣铁石心肠哪里去了,是因为这位弱不禁风的郡马爷软了你的心肠吗?
遂见颜知渺对弱不禁风的郡马爷道:“祈安,外面凉,陪我回房。”
“好。”
二人手挽着手转身回房去。
颜知渺则在转身之际,趁苏祈安不注意,嘴唇微动,以千里传音悄悄示下道:“杀干净。”
行路难不禁打个寒颤,看来教主没变!
第68章 教主的媳妇
六合门的蒙汗药名不虚传,大家伙睡了个昏天黑地,足足十二个时辰方醒,从银浅口中获悉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吓得三魂七魄稀碎,差点去见了祖宗。
药嬷嬷、独孤胜……全挤到苏祈安跟前,满嘴的悔恨自责,又对颜知渺感激涕零和心悦诚服。
说书先生春山更是发挥特长,将此故事一通编撰,在庖厨里跟仆妇们绘声绘色、大讲特讲,直把颜知渺吹嘘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勇猛威武的关二爷。
仆妇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郡主还挺文武双全的哈。
春山接*着讲,这回多亏夫人未雨绸缪、临危不乱,救家主于危难之中,否则苏家就悬了,我们也肯定要命丧歹徒的屠刀之下。
仆妇们心有余悸地倒吸一口凉气。
故事听至结局,她们有了议论,这帮歹徒不劫财不劫色,就图家主一条命,如今没得逞,不会还要再来吧。
春山惊堂木往灶台一拍:“说不准呐!”
仆妇们叽叽喳喳闹起来——
“这可咋办!咋办啊!”
“我不想死!还没回到舒州老家,见我哥哥嫂嫂阿爹阿娘。”
“怕什么,”春山胸脯一挺,神气活现道,“我们有料事如神的夫人在啊,镇淮王独女,能文能武,足智多谋。”
“对对对,还有夫人在,我们不怕。”
船尾,颜知渺煮上一炉茶,就着弥散开来的淡淡茶香,翻看苏祈安为她搜寻来的秘籍《马吊一百问》
“这春山还真没白带上他,挺有眼力见的。”银浅坐着小马扎,捏着蒲扇扇小泥炉里的火,“这下好了,下人们总算能对您服气,以后看谁敢再造次。”
颜知渺眸色有浅浅喜兴,仰上椅靠,欣赏瓦蓝瓦蓝的天空和轻轻薄薄的云。
苏祈安兴冲冲地过来,弯腰低头,在她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渺渺锦州到了。”
。
锦州离舒州不远,船需在此停靠一些时候,修整略有烧毁的船体。
且魔教死士亦伤了近半,船上药品不足,还需寻家可靠的医馆治伤养伤。
颜知渺打算兵分三路。
一路留在锦州养伤。
一路杂役仆妇护院护卫待船体修缮好后,继续乘船南下。
一路便是以她和苏祈安为首,走陆路抵达舒州。
目的是迷惑那帮依然蛰伏在暗处的歹人,随即又遣独孤胜去集市买马买骡,临走前发现那医馆大夫的女儿竟会针灸正骨,有意问清缘由,得知大夫的结发妻子早亡,膝下冷清,仅有一女尽孝,是以不愿让其草草嫁人,教授其行医本领。
颜知渺听罢,封送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过去,吩咐药嬷嬷将烧火丫头梅儿唤来,说这小姑娘十四五岁,机灵聪慧,自己喜欢得紧,不舍她一辈子做烧火丫头,且其无父无母,盼望她有个好前途,拜托大夫认她做徒弟,就当多个女儿,家中也不至于太冷清。
大夫有些犹豫,倒是他女儿觉得梅儿合眼缘,要认其做干妹妹,大夫便也答应了。
梅儿的确对陈大安有意,但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醒来后忧心主家会因她与陈大安的关系撵了她,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没成想竟帮她寻了个好去处,一时泣不成声,趴地磕下三个响头。
“莫哭,等我们到了舒州,身契我会派人给你送来。”颜知渺受了她的谢,也并未扶她,居高临下冷淡的觑她一眼,“你是家生奴,一辈子没离开过苏家,往后就要学着靠自己了。”
“……嗯嗯。”梅儿眼里包了两泡泪。
终归是她自己犯糊涂,准了陈大安见天往庖房这等重地钻,又哀求厨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陈大安打掩护。
铸成大错了!
身后,药嬷嬷跟银浅讲悄悄话,夸说郡主殿下菩萨心肠,换了别的主家,甭管梅儿是不是被陈大安利用,重则乱棍打死,轻则发卖,何能认个干爹爹干姐姐。
银浅叹息:“郡主怜她年纪小吧。”
“小丫头,像你年纪多大似的。”药嬷嬷忍俊不禁,转头又去和颜知渺商量如何处罚厨娘们。
颜知渺道:“罚薪三月,一人领五鞭子,由老善亲自执鞭。”
街首,独孤胜并几名杂役,牵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了。
。
“一帮蠢货,早提醒他们不要轻敌!打草惊蛇不说,还惹了一身臊!这下好了,张狼子被杀,那苏祈安颜知渺又不是个傻的,保不准要猜出我!”
广定侯夫人头发花白了一半,她将飞鸽传书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砸落在地。
“废物!”
“收了我那么大笔银子!”
她又大骂一阵,双手因盛怒而哆嗦个不停,强压住情绪,提笔回信。
所谓钱货两讫,钱她付了,苏祈安的人头她就一定要拿到!
。
马车不宜奢华,以免引人注意。
照颜知渺的要求,独孤胜买回三辆略显简陋马车和三辆略显潦草的骡车,前者载人后者载行李。
苏祈安一会儿嫌垫子太硬,一会嫌车窗户漏风……哪哪都是毛病。
颜知渺献出双腿给她当枕头,哄道:“睡一觉,走得急准备不齐全,到了下一城我给你买新垫子,再买些熏香。”
有盼头自然好,江南首富勉强应允,睡下去打盹,正午时分方被颜知渺叫醒她。
“赶了半天路,下车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吧。”
肚子的确饿了,苏祈安斯斯文文的打个哈欠,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简陋马车太颠,骨头都快给她颠散架了,她围着马车绕了两圈,甩甩发麻的腿脚,顺便跟离得不远的药嬷嬷点菜:“我要吃糟螃蟹、东坡肉、罗宋汤,再来一碟杏花糕”
“咱们没带厨娘。”药嬷嬷歉然道。
苏祈安只好有啥吃啥。
药嬷嬷递她两个窝窝头和一把风干牛肉。
苏祈安:“……”
“走得匆忙,你爱吃的都没来得及去买,委屈你了。”
苏祈安召唤独孤胜,要他下河捉两条大鱼,用来煎烤烹炸。
独孤胜一脸为难:“这里……没有河。”
“那就上山,打两只野兔。”
独孤胜愈发为难:“郡主说了,安全起见,任何人不准离开她的视线。”
苏祈安:……好吧。
一扭头,撞见行路难正在摆弄一只鸽子。
苏祈安舔舔唇,香酥鸽子爆炒鸽子清炖鸽子好像也不错。
她去跟行路难买鸽子,行路难不卖,说这是信鸽,卖不得。
“我瞧着你信笼里不还有好几只嘛,”苏祈安自信满满,“我出五十两,你卖不卖。”
“不卖。”
“一百两。”
“不卖。”行路难将密信绑上鸽子腿,再将鸽子抛飞上天空。
鸽子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苏祈安大失所望,独自去找颜知渺告状:“我堂堂魔教教妇,未曾受到教中下属应有的尊重。”
颜知渺:“教父?”
“教主的媳妇,简称教妇。”
噗呲。
颜知渺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肚子,笑得岔了气。
。
一场秋雨一场寒,树梢寒叶已近摇曳。
信鸽去又归。
行路难速速来禀,说魔教探子打探出那夜的一窝贼人不是普通河匪,而是漕帮内讧,二当家领着一伙兄弟搞分裂,出走漕帮,此后专门做打家劫舍替人寻仇的业务,妥妥的自甘堕落,江湖败类。
苏祈安若有所思:“怪不得连我苏家的船都敢闯。”
苏家生意之所以能做遍大江南北,全靠往江湖里大把大把撒银子,名门大派、山头匪寨哪个没受过打点,漕帮自然也在其列。
有目标就能有行动,行路难提议,即刻传令全教追杀二当家那帮余孽。
江湖规矩,斩草要除根!
苏祈安积极加入,表示苏家愿意出一千两黄金,全江湖悬赏。
行路难悚然,好恐怖财力。
教主你糊涂啊,有这样的郡马,何必非等王府拨银再重修总坛。
颜知渺:“甚好,就照你们说的去办。”
“对了,”行路难遂禀:“数百匠人日夜赶工,总坛已修缮过半,不出两月就可完工。”
言落,又想起害苦了魔教的罪魁祸首正是苏祈安,忿忿一瞪。
苏祈安冷酷望天,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颜知渺护崽子似的,斥责行路难放肆。
大家继续上路。
路上,苏祈安不主张绕道小径,虽然隐蔽,但人烟渺然,反而方便敌人下手
颜知渺思量再三,遂同意走官道。
官道六十里一驿,还有不少马铺茶棚饭馆,可供休息和住宿,偶尔听听邻桌的茶客食客聊些新鲜时兴的轶事,还能聊以解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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