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想要隐藏的东西。”
“冷大夫有心了。”苏祈安道,却又觉得她话虽热心肠,但语调寒凉,是个怪特别的女人。
萍水相逢,人家不光救命,还守护她的身份,苏祈安习惯性的就往腰间摸……摸……
等等。我是在摸什么呢?
好像是在摸钱袋,好像是要赠与人家一笔钱财以示感谢,好像……我以前也总是这样大方?
“你在找它?”
冷大夫递来一个藕色荷包,上头的丝线章法全无,可谓潦草,看不出是个什么绣样。
“救你时,你手里攥着它,许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苏祈安将其摊在掌心,凝神端瞧,心间莫名添上些平静,有股愉悦之意萦绕在唇角。
冷大夫观察她的神色:“你记得它?”
苏祈安果断道:“不记得。”
“……”
门檐下悬着一块打有补丁的帘子,帘角一动,又钻进个漂亮女人。
苏祈安随动静望去,还是觉得其美貌没能比过自己梦里的那人。
“公子你醒啦!”来人面含欢喜,将一碗清粥搁于矮桌上,“高热两天两夜你肯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
随即又自报姓名:“我叫花辞,寨子里的人都管叫我花姑姑。”
花辞笑容盛如牡丹般娇艳,爽快明朗道,动作间透出股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苏祈安颔首:“多谢花辞姑娘的收留。”
忽而觉得“花辞”二字有些耳熟,似在哪听过,也不多想,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可曾认识?”
花辞听罢,睫羽微颤,笑意顿减:“我就是一山野村妇,认识的人无非那么几个,敢问公子哪里人士?怎会掉进河里?”
冷大夫:“她失忆了。”
第72章 颜知渺喷出一口血
“郡主,休息一会儿吧……”
“您都找了两天两夜了,再这样不吃不喝,会累坏身子的……”
“郡主,奴婢求求您了……”
银浅围着颜知渺打转,干脆硬抓着她的胳膊,要往树下那块阴凉地方拽。
“走开!”颜知渺抽回手,埋头继续往前。
河两岸开阔平整,草木稀疏,一眼可以望出好远好远,脚下的石头大小不一、密密匝匝地铺就,令她每一步都坎坷艰难。
风裹挟中河水的微腥,撞入喉舌,搅得她腹中一阵猛然收缩。
她两手捂住嘴,折弯了自己的腰身,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郡主!”银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拍抚她的后背,“歇歇吧,就歇一会儿,从邻县借调来的衙差都不曾懈怠,这么多人在……这么多双眼睛,郡马一定能找着。”
她拔下水囊口的木塞,哀求颜知渺喝两口。
颜知面容紧绷,唇瓣却不知在何时消褪苍白,抿出决然的线条。
“郡主,您的寒疾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倘若在这时出了岔子,会走火入魔的。”
颜知渺推开水囊,拖着疲乏的步子往前迈,一脚踩空,跌进一片浅水中。
“郡马有消息了吗?”她拒绝银浅的搀扶,撑着手边的大石块摇摇摆摆地站好。
“快了快了,郡马吉人自有天相。”
正说着,县令踩着水跑来,大朵大朵的水花,动静颇大,冲至眼前,慌里慌张的抱拳行礼:“郡主殿下,前方有发现。”
“快带我去!”
。
一具尸首……
头颅与脖颈分离,下半身子泡在河水之中,躯干则是血肉模糊……胸腹被撕扯开,血淋淋的脏腑翻露在外。
周遭的块块灰白石头,**涸的血液覆盖……是红褐色的………像是同尸体一样,散发出股股恶臭。
衣裳也被胡乱撕扯过,依稀能辨认出尸首是老媪的打扮。
“山中有狼……或是死后被几只饿狼分着吃了。”独孤胜低着头嘶哑道,握刀的手不停地打着抖。
倘若武功高强的捉刀人都是这份下场,那受伤的郡马该是……
这份猜想萦绕在脑海,打乱了他的呼吸。
颜知渺嘴唇微动,强压着腹中愈发严重的收缩之感,终是没有压住,背过身去跌进银浅的怀抱,干呕出声。
眼泪酸热了鼻尖,夺眶而出。
独孤胜能想到的,她又如何想不到。
“祈安……我的祈安……”
“郡主,我们继续找、继续找……”银浅抱着她,不知所措的安抚道,“郡马应该就在附近了,如果附近没有,或许能说明郡马还……还……”
“活着”二字悬在舌尖,没出口。
她没法自欺欺人。
韩县令斗胆禀告说此人应该就是害郡马坠崖的捉刀人,而在那家客栈外,还发现死了许多别的人。
根据他的描述应该是战死的捉刀门徒和行路难,以及魔教死士。
“现场无一活口,下官已经派人清理尸体。”
他们字字如重锤,颜知渺胸腔内有鼓沉沉的翻腾,随之咽喉腥甜,喷出一口血。
“郡主!”
。
苏祈安祈安勉强能下床活动了,走得不快,扶着床沿挪到窗边,百无聊赖地观量这座陌生的寨子,街道两旁老屋子并连,青石路面也年久失修似的凹凹凸凸。
寨中人不多,偶尔有扛锄头挑扁担的老农和挎竹篮背竹篓的老妇路过,大都苦着脸,像是有许多心事。
哎。
苏祈安由此判断这地方青壮年劳动力流失严重,来这小半月了,也就冷大夫和花辞见着年轻些。
更差劲的是,以前的事她一点没想起来。
没意思,好没意思。
“你的脉象暂无大碍了,多晒晒太阳,有助于伤口恢复。”冷双收拾好药箱,轻盈离去,再没有多余的关怀。
人如其名呐。
但苏祈安是个懂事好娃娃,深谙不听大夫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
这就晒太阳去。
她扶着门框,迈出大长腿,五步一大喘三步一小喘地艰难散步。
在拐弯处,遇上花辞凶巴巴的教训三个小娃娃:“谁准你们溜出寨子,还去河边玩的!”
小娃娃们很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觉悟,整整齐齐的嚎啕大哭。
“不准哭,谁哭我就打谁屁股!二胖丫、大虎、狗蛋,你们谁先交代。”花辞显然不吃他们这套。
小娃娃们便止住哭声。
胖丫吸吸鼻涕泡,邀功似的道:“可是我们救了人,冷大夫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花辞抓住她,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朝她小屁墩上赏了几个啪啪响的大巴掌:“我让你犟嘴、让你犟嘴!说,以后还敢不敢偷跑出去了。”
“不敢了不敢了。”胖丫的两只小胖手捂住火辣辣疼的小屁墩,涕泗横流的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二虎和狗蛋怕屁墩会获得同样待遇,齐声附和:“我们也不敢了。”
花辞满意于他们的识时务,罚他们未来一个月都去后山送饭。
苏祈安总算是看明白了,她的救命恩人正是这三位小娃娃,上前主动请缨,希望花辞批准她与三位小恩公一同去送饭。
毕竟小恩公们豆芽般大,一人两提食盒,估摸着够呛。
小恩公们却要拒绝,理由是她一张冷酷的脸,很可怕。
苏祈安忙试着挤出一和煦的笑,结果成功地吓着了小恩公们,齐齐上前揪住花辞的裙摆:“怕怕。”
花辞教育孩子的理念是绝不娇生惯养,拍掉他们的爪子,呵斥他们胆小如鼠:“我们响风寨的人个个要练出顶天立地的本事。”
苏祈安于心不忍:“我还是不去了。”
“去!当然得去!不能依着他们怯懦,他们跟着你,能好好练练胆。”
练练胆?
苏祈安不由地摸摸脸蛋:我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吗?
“不过要去的地方离这不近,你体力尚未恢复,兴许吃不消。”花辞好意道。
苏祈安无奈顺着往下:“没问题的,冷大夫叮嘱我要多晒晒太阳,老在屋子里呆着,我也闷。”
花辞便不好再劝,只嘱咐三小娃路上不准调皮,免得折腾了她。
“我们肯定乖乖的。”胖丫很有带头大姐的风采。
“去吧。苏公子,你紧着肩头的伤口。”
“有劳花姑姑惦念,在下牢记。”
食盒就搁在路边的竹篮里,苏祈安抱了三提在怀,剩下的平均分配给小恩公们,主打一个公平公正。
目送他们远成四个小点,冷双才从角落走出,停在花辞身侧。
“是否发现此人有问题?”花辞偏眸问。
“她伤口深可见骨今日之前脉象虚浮,气血双亏,的确是重伤之状。”
“真不是县衙派进来潜伏的暗桩?”
“我不能确定,还需再观察观察。”
“她安安分分最好,全当寨子多了张嘴吃饭,如若不然——”花辞眯起眼,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之。”
“杀人你来,行医者只救命。”
“行。”花辞拿肩头撞撞她,后又一展左臂,豪迈的勾住她脖子,“下地狱的事我干。”
冷双是个十分爱干净的大夫,嫌她好几天没换衣服没洗澡,上身从容一扭,躲开她这份亲密。
“……”花辞委屈巴巴的瘪嘴,扎心了。
“对了,”冷双转身离去之际顿住身,“说到吃饭,我们没多少存粮了。”
第73章 郡主泣血昏迷
花辞没骗人,后山果然路远,对于苏祈安这位刚从阎王殿捡回命的人儿而言,还颇高,爬一步她得歇上三口气才能缓回魂儿。
三位小恩公对她弱不禁风的表现相当失望,煞是嫌弃的分摊掉她的负重。
“不用不用,我能行。”
苏祈安抻直自个儿驼下的腰背,显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质,欲要去拿回食盒。
胖丫比另两娃长得宽壮些,一双圆悠悠的眼亮登登,劝她莫要逞强:“翻过前头的矮坡就到地方了,哥哥,你好生跟着我们仨。”
人家小娃娃都摆出这般热情了,再论扯下去就算不识好歹,苏祈安丢开成年人的自尊,略怀沮丧的点点头。
胖丫所言非虚,矮坡后就是目的地,苏祈安万万没料到此处是一方规规整整的练武场。
齐排的队伍里有光膀子的大汉,也有瘦条条的姑娘和半人高的孩子,大爷大婶……也有几位……
好歹得夸一句老当益壮啊。
苏祈安看稀奇似的,笑吟吟地夸完,继续道:“本寨还挺注重强身健体的哈。”
小恩公们将食盒好生放于一张粗糙简陋的小桌上。
二虎性子燥,虎头虎脑对苏祈安道:“大家是在练武,要去杀坏人!”
“少胡诌!”胖丫和狗蛋一人一只小手手,死封住他那比棉裤腰还松的嘴。
狗蛋悄声道:“花姑姑提醒过,寨子里的事都是秘密,不准跟任何人讲!”
胖丫道:“哥哥你别当真。”
表现得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祈安:我当真了,但我装作不当真。
苏祈安:“二虎年岁最小,懂什么杀不杀的,童言无忌罢了。”
言落,她大大方方地抬眸去端视,认出这些人个个练的都是杀人技。
咦?等等?我还懂武?
苏祈安捏捏自个的细胳膊细腿儿,软软绵绵,可以确定不会武功,大抵是以前在哪见过吧?
脑海里忽然有画面闪过。
阳光明亮,一袭白云般飘逸悠扬的衣裙,身姿翩翩,凌风腾挪。
银色长剑轻盈如绸带,扬起漫天粉色花雨和清淡幽香。
画面短暂且朦胧,有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苏祈安出神得厉害,却被胖丫一嗓子嚎回了神:“开饭啦。”
大家伙停下武姿,蜂拥而来,围着小桌嚷着好饿好饿。
食盒按序掀开,一盒馒头、一盒包子、一盒荤肉小炒、一盒野菜……简简单单,满满的乡野香气。
得了食物,大家一屁股坐上台阶,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吃的是人间至味。
胖丫垫着脚,举来一白胖胖的馒头:“哥哥,你吃。”
苏祈安摸摸她发顶:“我不饿,你吃就是。”瞥见桌角有茶壶,拎起来摇了摇,轻飘飘的,遂低眉问胖丫,“哪里有水,我去取。”
响风寨救她性命又好心收留,她不做点什么回报大家,心里过意不去。
“帐篷后头有一水缸。”胖丫往斜后方指了指。
苏祈安转身,发现花辞竟然也在,不知是何时来的。
“花姑姑怎么来了?”苏祈安对花辞印象不差,喜欢她泼辣干练的脾性,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眼底的笑意当是诚恳。
“寨里的存粮所剩不多了,我来挑几个人去县里买些回来。”
吃饭正香的几名大汉从地上跳起来,叫嚷着“我去我去”“你们别抢”。
其余人也不甘落后,围上来挤到花辞眼前,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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