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军却无动于衷,他们是天子亲卫,更是颜赴悉心培养二十年的死士,只听命于颜赴。
好在文官虽然柔弱不堪大用,但武官们威力勇猛,且相信团结就是力量,互相递去个眼神,一半扑上去对抗神羽军,一半围住颜赴,试着夺下他的兵器。
颜赴张开双臂,染了血的明黄袍袖像是鹰的翅膀,嘶吼道:“没错,当年的传位诏书是假的!皇位朕坐了,一坐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朕兢兢业业,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一刻也不曾懈怠!”
颜赴瞪着颜逸,见他依然高高立于御台红色蟒袍纤尘不染,深深的刺痛了自己的眼睛。
“颜逸!凭什么父皇的宠爱你要得,皇位你也要得,你做皇帝未必比朕做的好!”
他仰脖大笑,松了手,长剑铿锵一声摔在脚边,像是个喝醉酒的痴人:“而今朕皇帝做够了,但是史书上不能留有今日这一笔,朕要清史留名,朕要万古流芳!神羽军听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嗖嗖嗖!”
随着一阵寒光闪烁,数柄利刃瞬间出鞘。
神羽军卫如猛虎下山般扑入群臣之中。
一刀刺穿某官胸膛——
一刀斩断某官脖颈——
一刀劈落某官头颅——
所到之处,鲜血染红衣衫,四面充盈着血腥气息与绝望的哀号。
武官们纵使征战过沙场,可徒手对抗,也难敌神羽军的神兵利器,节节败退,勉强自保。
“康福”撕下人皮面具,丢开拂尘飞身挡在颜逸身前,与此同时,至默滑出袖口紧握在掌间,一招弓步平劈,挡开袭来的两名神羽军。
“渺儿,小心!”颜逸手掌稳稳托在颜知渺后背,确认她安然无恙。
“父王,躲在我身后!”颜知渺又对躲在盘龙柱后的高子芙叮嘱道,“你也躲好。”
神羽军再次袭来。
他们是天子近卫,更是死士,出招狠辣,不留余地。即使颜逸向他们许诺,如果就此收手,可以既往不咎,一切照旧,可他们依然视死如归。
不多时,颜知渺需要对付的神羽军越来越多,两人、四人、六人……
刀光剑影,颜知渺帽子被打掉,青丝顷刻流泻而下,如丝绸般散落在肩头。
她仰身后翻,轻轻盈盈的跳落在龙座之上,内力在每根筋脉内鼓噪,带起风,令衣袍猎猎作响。
她再挽个腕花,长剑悄然归藏于背后,左掌凝聚着磅礴之气,在神羽军挥刀疾冲而来的刹那,她以雷霆万钧之势推出一掌。
这一掌,仿佛化作数百把锋利无匹的利剑,又似一把巨大的镰刀,将那被鲜血染红的空气一分为二,震得所有对手踉跄倒退,也震得门窗尽碎,木屑如暴雨般爆炸式飞溅,洒落向众人
奉銮殿顶,隆隆的嗡响,琉璃瓦串串滑下屋檐,摔砸出幕幕灰尘。
颜逸惊叹不已:“寒枝栖沙第十境,无量空处!”
第130章 你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东配殿的墙壁也在剧烈震颤,门窗承受不住,数道蜿蜒的裂痕蔓延开来,像是无限生长的藤蔓。
苏祈安本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铜壶漏刻,一滴一滴地计算着时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措手不及,半截房梁猛然砸下,她下意识向后一扑,摔得浑身骨头疼,揉揉因跌撞而疼痛的面颊,侧目一瞥,见那铜壶漏刻已被震得支离破碎,碎片散落一地。
哎哟哟!
苏祈安大呼糟糕,又迅速镇定下来,凝神回忆那水滴落下的节奏,默默计算一通,估莫还有百滴之数便是巳时三刻。
她在默念倒数,“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殿外的两名小太监神色慌张,彼此间语无伦次地探问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似乎是奉銮殿那边……”
“快,我们去看看!”
门窗俱碎,苏祈安目睹他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匆忙离去。
苏祈安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紧,嘴上的倒数仍在继续,脚步却朝外去,她也得去奉銮殿看看。
她跨踏出东配殿,就见奉銮殿殿内爬出个浑身是血的神羽军,其宛如从幽暗深渊挣扎而出的恶鬼,抓起长刀借着门框站稳身形,不顾一切地朝两名小太监杀去,生生的将他们捅个对穿。
两声惨叫相叠!
画面过分威猛。
苏祈安:“!”
她有预感,下一个被捅的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恶鬼一瘸一拐,刀刃在地面上拖曳,刮起一串火星。
苏祈安权衡了一下“拿钱换命”的可能性,好像失败的几率更大,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来得妥当。
她跑如脱兔。
可恶鬼即便受了伤,也是受伤的骆驼比马强。
“六十五、六十四、六十三……”
苏祈安的体格疏于锻炼,体力难以支撑太久,反正就是很不中用,刚一摆脱恶鬼的纠缠,未几,就又被追上。
耳畔有风掠过,寒光一闪,她凭借本能,身形猛地一低,笨拙地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宫道悠长,红墙下放着一口太平水缸,她绕着水缸跑,恶鬼便绕着大缸追,横刀一会儿砍一会儿刺,始终够不着苏祈安。
“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双方都累了,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苏祈安扯下钱袋,抓出沉甸甸的金元宝当武器,猛砸他,一锭两锭三锭……砸了对方满头包。
恶鬼*怒了,后退一步,将水缸一刀劈开,激起的剧烈水花兜头浇了苏祈安满身。
苏祈安转身又开跑,一面跑一查看穿云箭,摸了摸,还好还好没弄湿。
“二十四、二十三……二十……”
宫道实在太长,跑不到头似的,再无一处可以躲避之地。
恶鬼的血留得太多,所剩的力气不多了,干脆高举横刀,瞄准苏祈安,狠狠抛出。
苏祈安再一次察觉危险,一仰身,幸运地躲过这第二波伤害。
但可惜这回重心不稳,后背撞上墙面,震得心脏砰砰狂跳。她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一股热流顺着脸庞滑下,抬手一摸,染红了指尖。
再一摸,摸出脸颊处被那刀擦出一道伤口。
恶鬼不愿善罢甘休,哪怕几次要倒下,也大张着嘴、喘着粗气,步步逼近。
一点活路不给留!
苏祈安捡起横刀,紧握于手。
“十九、十八、十七……”
恶鬼大喊一声,飞身一个猛扑。
苏祈安胡乱挥刀,意外削去他的一只耳朵,伤口鲜血淋漓,他痛苦地嚎叫两声,脖颈因愤怒而涨得发紫,望向她的目光,不再是猎人审视猎物的冷漠和凶狠,而是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十、九、八……”
恶鬼紧握双拳,猛然挥出。
没时间了。
苏祈安咬紧牙关,用胸口挨下这一拳,与此同时,横刀刺进他的腹中,狠狠刺穿,他眼睛一鼓,整个人抽搐着往后仰倒,断了气息。
苏祈安重重跌倒在地,胸口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疼的她喘气都小心翼翼。
她取出火折,点燃穿云箭……
“三、二……”
咻——!
蔚蓝烟火在苍穹之下绽放,盛大灿烂,妖冶艳丽,伴随着震撼人心的轰鸣,回荡在众人的头顶。绚烂的景象预示着紧张的乐章,即将奏响高潮。
东筒子长街,宁如玉与司徒长老对视一眼,手掌轻挥下令,一队龙戈军将所有被围困的禁兵尽数砍杀。
西六宫,银浅骑在马背之上高举龙浔宝刀,领着主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奔向奉銮殿。
北宫门下,常亲卫纵马提刀,面对殊死抵抗的卫兵,将其拦腰斩断,血光飞溅,场面惨烈。
奉銮殿,颜知渺施展出一招“浮光掠影”,身形如鬼魅般飘忽,瞬间挑倒最后一名仍不肯投降的神羽军士。
下一息,她凝望着烟花绽放的天际,心口猛地一沉,如被重锤击中,踉跄着冲出殿堂……
苏祈安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沉重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砰!仿佛要砸入大地深处,头部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眼前的景象立时变得支离破碎,一片混沌。
在完全失去意识时,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踏碎周遭的混乱和不安,带着坚定直抵她心房。
“祈安!!”
“祈安……”
。
苏祈安许久未曾享受过一夜安稳的睡眠,因此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梦境纷至沓来,宛如织就一幅幅往昔的画卷。
在梦中,她与颜知渺的故事缓缓展开。
那是烟火寻常的一年,她救下一位身负重伤的姑娘。有一天姑娘站在虎丘塔顶,领着她俯瞰舒州城的璀璨夜景,用温柔的话语为她驱散心中的烦闷。
后来,她们再度相逢,洞房花烛夜,红喜高挂,成了欢喜冤家,日日鸡飞狗跳,却也乐在其中。
再后来,时光烂漫,她对姑娘动了心,着了魔似的愈来愈发喜欢,几次经历别离,几次经历生死……
要梦的前尘过往有许多,怎么梦都不够,苏祈安渴得慌,嗓子发干,不得不挣扎着苏醒过来。
“……水。”
苏祈安睁开眼,见四下还掌着灯,一派奢侈华丽,该是宫殿的某处,床沿则趴着个人在小睡,她也顾不上是谁了,推了推那人,“水。”
直到被推的人一抬头,才认出是颜知渺。
郡主殿下恍恍惚惚醒来,心下喜悦涌动,握握她的手,又亲亲她的脸,方才去取来满满一杯茶水,扶着她半坐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苏祈安咬住杯口像是渴死鬼投胎,咕咚咕咚,喝得太急呛了嗓子,每咳嗽一声,就牵扯胸口的伤处一次,疼痛令她抖个激灵,连忙将茶杯推开,惨兮兮地皱着眉。
“你受了一拳,伤了心脉,咳嗽时是会有些疼的。”颜知渺轻抚她,像是替她顺气又是在替她缓解疼痛,“我为你输了些真气,再喝几日药就会痊愈。”
又喝药?苏祈安反抗的心力没有了,这玉京城指定跟她八字相冲,害她成药罐子了,复又记起自己在昏迷之前好像捅了某个神羽军一刀。
“我是不是……杀人了?”苏祈安不由地怔忡。
颜知渺并不正面回答,她顺着穿云箭绽放的方向寻去时,苏祈安已经倒地昏迷,那名伤她的神羽军的确断了气。
“我刚才说了,你伤及心脉,切记多思多虑。”颜知渺两指搭上她手腕,再输进几许真气。
苏祈安感觉一股温暖似涓涓细流,沿着手臂脉络蔓延而上,最终汇入心房,作痛的地方随之舒适了许多,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却听颜知渺埋怨道:“你总是不听话,让你不喝酒你偏喝,让你好好待在舒州城,你非要四处乱跑,让你带好穿云箭回苏宅放,你非要偷溜进宫城里。”
苏祈安一字一句认真听,苍白的唇抿着笑:“谁让我娶的媳妇总让我放心不下,我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总归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一番赤诚话,半点便宜都没有,却是热乎乎的,融化颜知渺的气势,甘愿被反客为主,害她立马像个做了错事的小狸猫,喵喵呜呜道:“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你还想有下次?”苏祈安学故意不依不饶。
“没有下次。”颜知渺急急保证。
“空口无凭。”
颜知渺立下决心,裙袖一抖握出至默,没有丝毫留恋,以内力将其震得稀碎。
“别!”苏祈安的惊呼刚自舌尖涌出,至默便如粉末般沿着颜知渺的指缝沙沙漏下,一半铺散在床沿,一半铺散于精美的地毯上。
“你……这是做什么!”苏祈安曾听银浅讲过此剑的来历,是十四岁时颜知渺初入江湖,温舒云特地请了江湖中最好的锻造师,用陨铁锻造出的一把软剑,可谓是世间至宝,颜知渺从不离身。
时至今日,也算是陪着颜知渺走过近十载了。
“这么好的宝贝……多可惜啊。”
“以后有你陪着我,哪里可惜了。”
颜知渺从后拥住苏祈安的双肩,唇贴在耳边,呢喃细语:“祈安,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我唯有你一人足矣,你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苏祈安抿嘴一笑,转身拥她入怀,腻腻歪歪好一阵,才东张西望,左翻又找。
颜知渺离开她怀抱问:“在找什么?”
“你亲手给我绣的荷包呢?”
“在这。”颜知渺手伸摸进枕头底下。
苏祈安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银质信印,拇指般尺寸,呈方形,边角分明,顶端则由技艺精湛的匠人精心雕刻成虎首图案,栩栩如生,气息不凡。
苏祈安捉过颜知渺的手,郑重的放入她掌间:“这个送给你。”
第131章 她依偎着颜知渺的臂弯
虎头印信是苏家家主的专属信物,是苏祈安身份的不二象征,生意上钱物进出、核检苏祈安常常用到,只是在宅中不常拿出来。
颜知渺自然是认得的。
“给我?”
“嗯。”苏祈安道,“以后不光宅中事听你的,宅子外头的事也听你的。”
“可我不懂做生意。”
“你不需要懂,我懂就行了,以后里里外外的银钱都归你管。”
颜知渺顿时像得了个宝贝似的,一把将印信揣好,生怕苏祈安反悔,却还要口不对心地补一句:“你真的决定好了?”
苏祈安哭笑不得,只说肚子饿了。
颜知渺不禁自责:“怪我疏忽,你昏迷两日,是该吃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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