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池塘挖了大半,沈新给汉子们挖发了工钱,走到季土狗旁边。
季土狗正在用铲子铲出最后的砂浆,填在砖缝里,沈新没打扰他。
等季土狗忙完了,沈新才开口:“明天来的时候,能帮我买四块豆腐吗?”
季土狗接过铜钱数了数,说:“当然行了,卖豆腐的可是我本家三叔。”
沈新:“谢了。”
季土狗停了下来:“奥对了,差点忘了,砖已经烧好了,明天你就可以来取砖块了。”
“这么快就好了,不是说要三天?”沈新有些惊讶。
季土狗叹了口气:“之前有人定好的砖块,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好你定的多,不然就砸手里了。”
沈新没多问,回复道:“那我明天早上去,麻烦你回去找王大胆,说我明天早上雇他拉砖来南溪村,走一趟三十枚铜钱,问他干不干。”
王大大平日里靠牛车拉人去县城赚钱,一人一枚铜钱,沈新给三十枚算很高了,他肯定会同意的。
季土狗提高音量:“三十?也太多了。”乖乖,不愧是老爹嘴里的败家子。
沈新只答道:“时间紧张,重要的是砖好好的运过来。”
季土狗接过铜钱:“好,这事情肯定给你办好。”
怪不得爹说这是个冤大头,要他说,不仅是冤大头,还是散财童子,眼睛不眨的钱哗啦啦往外流。
今日结束的早,沈新打算去王阿婆家接秦宁三人他们。
院子里只有一人,秦宁正蹲在地上在洗田螺。
“这些…都是你抓的?”
沈新语气有些复杂,田螺这东西最费耐力和眼力,地上这一盆得抓一两个时辰。
秦宁吓了一跳,抬头看清人后轻舒一口气:“我和二毛三毛一起抓的,等它们晚上吐吐沙,明天做好了也算一道荤菜。”
“今天就抓到这么多,明天还可以再抓。”
“这样相公就不用大早上去山上抓鱼了。”
说完,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沈新蹲了下来,问:“你去哪捡的田螺?”
南溪河干净,水田除了地主就是私人的,哪有可以捡田螺的地。
这两天除了买鸡蛋,秦宁没有动过木匣子里的钱,所以秦宁极有可能是帮人干活才换取摘田螺的机会。
秦宁眼神游移:“南溪河,还有村里水田的水渠。”
眼前的人或许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太大的能力,但是他一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认真的活着,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世界活着。
不用钱买可能是不符合他的思维方式,也可能是因为安全感不够,毕竟这人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双手双脚过来的。
沈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用钱买,揉了一下秦宁的头发:“田螺做起来太麻烦了,偶尔吃吃还可以。”
“刚刚已经让季哥买豆腐了,明天的菜不用担心了。”
第13章
夏日的白天格外悠长,深黄色的日光挟着柔风,整个乡村都带上了柔光,带给人一种祥和宁静的感觉。
沈新站起身:“其他人呢?”
秦宁把手擦干:“阿婆和来福去地里除草,二毛三毛也去帮忙了。”
沈新点头,接了二毛三毛回家吃饭,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河村拉砖,便早早的睡下了。
伴着鸡鸣狗叫的声音,沈新醒了,新房正屋刚巧建在草屋前面,挡住了阳光,屋里仍旧一片昏暗。
吃过早饭,便去季家取砖,从上河村回来时已经辰正,挖池塘的工人也到了,他便招呼汉子们一起来搬砖。
沈新想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快些把房子建好,不然等到了雨季,工期延误,房子若一直建不好,还要一直住在这个破烂的草房内就有些糟心。
季土狗还在砌墙,木根叔昨天来帮忙确定房屋整体结构,确定好了就回去赶制新房用的木质构件,比如房顶和梁柱,所以今天没来。
沈新搬好砖,就看到秦宁静静地站在远处,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胳膊上好像还挎着一个篮子。
应该是来取豆腐的,沈新拿起木桌上的竹筒,走到秦宁身边,递出竹筒:
“来取豆腐的?给你。”
秦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左手拿过竹筒,又把篮子往前伸:“相公早上没吃饭就去上河村,忙了一早上肯定饿了,这里面是芯子夹好咸菜的馒头和一竹筒水,相公先趁热吃吧。”
沈新弯起右胳膊:“我手脏,你把篮子挎到我胳膊上。”
秦宁没有回答,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这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篮子搁了上去。
耳朵还红红的。
沈新:“……”
一片衣角都没有碰上,还害羞了,真是…够纯情的。
沈新假装没看到,如往常一样说了几句话就回去继续干活了。
到了晚上,正屋和堂屋的墙体都已经砌好,池塘今天也完工了,沈新正在发工钱。
他打算明天去水里搞点水生植物和动物放进去。
一个裤腿上都是泥土的黑衣汉子笑着开口:“沈童生,以后还什么活尽管开口找我,我家住村西头第四家,我叫王三柱。”
“对对,还有我。”又有几人附和道。
这位沈童生给钱爽快,说话也不像其他雇主一样颐指气使的,实在是个难得的好雇主。
沈新笑了笑:“好啊,有需要会找你们的。”
这几日他也在暗暗观察,谁干活什么样,是不是偷奸耍滑他都清楚,如果有需要自然会挑满意的人来。
又过一天,正屋的房顶搭好了,季土狗开始上瓦。
沈新这两天都在观察季土狗如何和泥,如何拉线,如何砌墙,不说精通,也算熟悉。
他打算试试砌墙,这样也许能提高建造速度。
如火如荼的干了四天,整个房子就建好了,正屋,堂屋,厢房,偏房,灶房,厕所,一个不少,等房屋干燥通通风,就可以入住了。
其中沈新还在院子东北角搭了一个烤箱,用粘土和红砖制作的简易烤箱,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新建的夯土院墙有五尺高,上面还铺满了锋利的碎瓦片。
现在只剩建房的最后一步,就是上梁仪式。
望江县的习俗,新房要进行上梁仪式以求入乡随俗,子孙兴旺。
这几天草屋没见多少阳光,屋内变得昏暗又潮湿,便早早点起了油灯。
建房逐渐步入尾声,沈新打算去县城一趟。
平日里去县城一趟需要一个时辰,交通不算方便,确实有点麻烦,沈新想着去一次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沈新心里盘算着去县里要做的事情,去学院谈休学,去木艺轩看看进度如何,铁匠铺子买弓箭和农具,买上梁仪式的红绸,家里可能还有东西要添置。
而且秦宁他们三个似乎没有去过县城,想到这——
“你们想不想去县城?”
三毛嗖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想去!”
二毛也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秦宁坐在凳子上擦拭湿湿的头发,动作一顿:“我可以去吗?”
沈新躺着一动不动:“当然可以,那明天我们早点起,坐牛车一起去县城。”
村里的牛车是早上卯正出发,二文钱一个人。
沈新弯腰伸手拿起床底的木匣子:“可以想想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明天去了一起买回来。”
数了数木匣子里的银钱,还剩不到二十两,建房雇人花了将近三十两,添置东西又花了五六两。
二毛三毛一直兴奋着,时不时就要问一句,明天是不是要去县城,等沈新一次次给出肯定的回答才算完,两人直到睡着才消停。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简单吃了杂粮饼子和粥,带上银两,一家四口便到了村口,把铜钱交给赶车的王大胜,就打算上牛车。
沈新让秦宁先坐上去,然后一手拎一个上了车。
同车的婶子惊呼出声:“沈童生体格真好。”
沈新弯起唇角没说话。
一个半时辰后,沈新终于看到了望江县的城门,牛车颠簸,人都晃晃悠悠的,下车时,听见长长的舒气声。
交了四文入城费,一行人才踏入城门。
二毛三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脚下的路,秦宁看上去拘谨,也在用余光四处乱撇。
得给他们打个预防针,越是大地方,藏污纳垢越猝不及防,沈新沉声道:“走路都好好看路,别四处张望,小心三只手,保护好自己的荷包。”
昨晚沈新想了想,应该给秦宁三人一点零花钱,也不用多,便给了二毛三毛是十文,秦宁更多一些,三十文。
然后秦宁连夜做了三个荷包,用来装铜钱。
现下,秦宁三人立马停了下来,一齐伸手捂住自己荷包的位置,生怕小偷不知道他们藏钱的地方。
二毛的眼睛还咕噜咕噜来回转。
场面有点好笑,沈新伸手掩唇:“还要小心拐子,他们的手段防不胜防,眼睛都放亮点。”
二毛三毛一左一右紧紧抓住秦宁的手,如捣蒜般点头。
拖家带口的来,就不能直接办事,先逛逛县城,吃吃喝喝买买再说。
“咱们先去西市逛逛。”
没走出多远,便看到卖糖葫芦的在叫卖。
三毛边走边咽口水,还只会偷偷瞥。
沈新走上前:“多少钱一串?”
“五文钱一串,酸甜可口,客官买给小孩子尝尝?”
沈新:“给我来三串。”
再不买,孩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第14章
透明的糖衣包裹着山楂,在阳光的照射下偶尔闪过晶亮。
“好嘞。”小贩利落的拔起三根糖葫芦递过来,嘴角咧起:“客官您拿好。”
“不要,大哥我不吃。”
二毛有些着急,提高了嗓音,家里刚盖了房子,哪有那么多银钱乱花。
沈新给二毛三毛一人递了一根,“一根糖葫芦还是吃得起的,小脑瓜子不要想太多。”
又把最后一根递给秦宁,说:“你也吃。”
秦宁有些犹豫,相公还没吃,他怎么能吃,推拒道:“我不要,相公你吃吧。”
沈新嘴角含笑:“你吃吧,我不喜欢太甜的,太阳大,一会儿就化了。”
虽然只有几天的相处,可秦宁感觉相公性子比较果断,不太喜欢拉扯,他老老实实接过,小心的舔了一下糖衣,又舔一口,眼睛弯了弯。
他吃到糖葫芦了,比他想象中的还好吃,还是相公给他买的,很甜很甜。
沈新看到因为吃的开心而脚步不自觉放慢的三个人,也放缓了脚步,介绍起县里的情况:“县里一共两条主街,临街有各种铺子,还有东西两个集市,咱们先去北街的学舍,然后去西市买小鸡,再去布庄买红绸。”
秦宁放下嘴边的山楂球,“相公打算今天去说休学的事情?”
沈新低头“嗯”了一声。
秦宁捏紧木棍,语气迟疑:“我也能去学舍吗?”
怕和二毛三毛走乱了,沈新和秦宁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进去不行,你带着二毛三毛在门口等我。”
学院有规矩,女人和哥儿不能进。
北街尽头就是县衙,街道上只有三两行人,学舍在北街的青云巷,正门紧闭,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屹立在旁随风微微摇曳。
大燕士农工商,以读书人为贵,秦宁三人已经把糖葫芦放下,也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里面的读书人。
沈新捋了捋二毛的冲天鬏,“别紧张,你们在门口等我,我二刻钟内肯定出来。”
正门只有上学和下学的时候才会开,其他时候进学舍只能走侧门,沈新拍了拍侧门。
学舍门由一个老伯看守。
侧门打开,门子还在辨认来者是谁,沈新就开了口:
“老伯,我是甲班沈新,前来销假。”
“进来吧。”
书舍分甲乙丙三个班,甲班只有考中童生者才能进入,乙班和丙班分别是基础班和进阶班,会跟着成绩来回滚动。
望江县地理位置偏僻,也不够富饶,童生都凤毛麟角,学舍甲班虽然只有十个学生,年纪却相差很大,沈新是其中最小的,最大的有三十五岁了。
穿过长廊,参差不齐的读书声从学堂传来,越往前走,声音越大,沈新在甲班门口停了下来。
夫子眼皮微抬:“来了就先入座吧。”
沈新摇摇头,弯腰作揖,“学生有事要和夫子讲。”
学舍简陋,夫子休息的地方大概四五米大,只有一个木桌,一张椅子。
夫子坐在椅子上问:“你有什么事?”
“这几天学生家里发生不少事情,学生觉得以前只知书中的表面意思,没有领悟到深层含义,可能是学生不够务实,学生想先养家,再谈读书,学舍就先不来了。”
刘夫子长叹一口气:“你决定了?”
他是永和五年的秀才,这些年也教过许多人,沈新虽然很聪慧,可能是年纪太小的原因,写的文章像空中楼阁,徒有其表,沉淀沉淀也许是对的。
沈新语气坚定:“是,决定了。”
刘夫子沉吟片刻:“好,治家也是门学问,我同意你休息一段时间,但偶尔也要读读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家中问我。”
沈新弯腰作揖:“好,谢谢夫子。”
漂亮话应承下来,做不做就看他自己了。
沈新有点怀念现代的握手礼仪,见面时不时作揖挺费腰的,虽然他腰力很强。
和夫子说完,就拐到斋舍,也是原身读书时住的地方,脑海里闪现出原身在学舍的记忆,日日勤勉读书,顿顿馒头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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