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远洲:“你不会骑那个。”
乔沅:“我会学的!再说了我可以让别人教我!……”
他不说这个“别人”还好,一说,寇远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们现在退后一步。
如果不想破坏如今的这种微妙的平衡,最好就什么也不好说。
换言之,寇远洲意识到,如今已经没有立场在说什么了。
于是那天到最后,他也只能像已经没了办法的家长那样,用最无力的那句话应对:“……再说吧。”
好像是还要赶去上课。转身后,乔沅就开始小跑起来。发丝随着动作轻扬起,圆圆的后脑勺看起来还是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至今两人相处起来仍有一层说不出的疏离感。
成为过恋人的两个人,要让这段关系原样退回到他们的以前,这是一件仿佛越努力越加困难的事情。
“这下好了。”酒吧里,谢迁道:“本来乔沅一开始本来也没想把你当哥,他想要个男朋友。你就犟吧,把人犟没了。”
“因为乔沅只需要哥哥,”他说:“他不需要什么爱人。”
谢迁忍不住问:“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这么笃定的?”
人类的本质就是一个肉做的冰箱。门打开,将爱放进去的一瞬间,不管承不承认,它就开始了肉眼不可见的腐烂。
“我永远爱你。”——这一句话,由家人说出来远比由爱人说出来要更有信服力。
寇远洲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他垂着眼皮,轻轻看着酒杯中逐渐融化的冰块。
“因为是他亲口说的。”
要当乔沅的哥哥这一观念便从此根植于他的潜意识深处。
在一个果实的成长期,对它使用牢固的模具。未来就会看到,透明模具的原本形状一点点被生长的水果填满,它的血肉按照固定形状生长而成了。
八岁的小乔沅在两人经历过的那个血红色的日子里,当时他对寇远洲说的是一句:哥哥抱。
年少的寇远洲在那种仿佛身处地狱的情况下,只听到了这稚嫩安静的声音。从此便让自己成为了乔沅一辈子的哥哥。
在一早就被提前规定好的命运里,它们违背原有的生长规律,长成了形状畸变受人喜爱的香甜果实。
乔沅需要的是一个哥哥。这一句话从此根深蒂固于他的潜意识里。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情,两人如果从一开始就幸运地只是在正常普通的家庭环境里共同长大的孩子的话,寇远洲依旧还是会那么喜欢乔沅。
但现实和梦是相反的。
寇远洲对他,是一种倾注了所有,在“哥哥”的模具里长大成形的爱意。
他从小就这样看着乔沅长大。听着圆圆一声声地喊着他小洲哥。跟在他身边,看他一天天长高。爱他,保护他。
在乔沅偶尔发脾气闹着讨厌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在他做手工的贺卡上写“zui爱zhou哥”的时候,在他
寇远洲以一双哥哥的眼睛,见证了小孩儿一天天长大的过程。
寇远洲对于乔沅,就是这种被固定好形状的爱。
从以前,到现在。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今后也将一直如此下去。
所以当被圆圆告白的那一天,作为接受告白的对象,说他那一刻没有过慌乱是骗人的。
一个人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个爱人。但是哥,哥是唯一根生根植于乔沅的人生之中、与他最紧密相牵缠着的人。
这就是家人在人生中的重量。
乔沅什么都能失去。但这孩子唯独不能没有哥哥。
家人才是最原始,最牢固,最不可被否认的联系。这是刻写进基因里的纠葛。血骨交融,千丝万缕。
家人是人类初始的社会关系之一。首先有了父母,然后才有孩子。
乔沅是一个被自己的父母抚养过后,又再抛弃的小孩。
在父母离婚、谁也没有选择要他的那一刻起,没有了“家庭”,在这世上,乔沅就只剩自己孤身伶仃的一个人了。
有些事他自己无法选择。他天生是一个残缺的孩子。
乔沅潜意识里具有很危险的自毁倾向。
当年那次事件的发生,犯错的是大人。乔沅当时的想法是:要是他死在手术台上就好了。
那些小心翼翼托举着他的手,底下深藏的更多是大人们的逼不得已和万般无奈的被迫。
就像是当初离婚时,他父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一开始能够选择。
要是人生一开始就有选项可以自己选择,没人会愿意接手这样一条路。
大人尚且有疲惫和抱怨的余地。小孩子乔沅的世界除了可以依靠的家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他也跟着站到了大人的这一边,将年幼病弱的自己视作为一生最大最沉重的拖累。
他生来就是有罪的。
对于寇远洲这个仅剩的,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哥哥,乔沅使劲浑身解数地霸占他。
——而他自己还没有很好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熟悉他们的人,在见乔沅的第一面时总会对他留下“任性”“自私”的印象。
仿佛他真的有多么自私似的。就连乔沅自己同样那么认为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霸道蛮横的那种人,霸占了寇远洲。
但寇远洲始终总觉得,他那是一种害怕。
害怕真的变成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害怕的时候,想要活下去不就是我们的天性吗?如果把这个也叫做自私的话,对那个人未免太过苛求。
在乔沅的人生里,已经不能再失去唯一的洲哥了。
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一定”的。
但寇远洲给乔沅的就是那个不可能的“一定”。洲哥向他保证过,不会离开就是不会离开。因为洲哥从小到大都说话算话。乔沅永远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
寇远洲早就向他保证过。
圆圆永远都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他是乔沅的假哥哥。
所以他要给予他其他人永远都无法一口承诺的保证和绝对。
这孩子比谁都更害怕孤独。
但当他接受乔沅告白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做的时候,那天晚上,当寇远洲再又一次使用了好用的接吻,使乔沅安静下来之后。那孩子乖巧漂亮地躺在他怀里。
知道吗,他安静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天使。乔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抬头望着他。刚刚亲吻后,面上绯红还未褪去。乔沅本来就是个容貌昳丽的孩子。他不发一言。
可以感受得到他是如此全身心地信任和依赖着他的小洲哥。以至于这一刻,仿佛自己想要对他做什么,乔沅都是可以的、愿意的。
但是因为没经历过这方面的所有,所以他面对洲哥的视线,会有一点点的紧张而已。
只有一点点。
因为更多的是某种跃跃欲试、等待了许久的期待。
乔沅害怕要是在这一刻自己又表现得有点不愿意,寇远洲又得要迁就他,哄他说会等到他准备好。
当他和洲哥的这个时刻真正来到时。
无声之中两人对视的眼神正在升温。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会让人晕晕乎乎的,血液流动加速,体温升高,乔沅听见耳边自己的心跳声音了。
紧促怦怦声中,紧张到极点。
寇远洲意识到一件事,那个气氛到了。
这种事情就如同水涨船高一样。气氛到了,那些耳鬓厮磨间,曾经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晃荡涌动、无处可去的想念和yu望,一点点漫涨来到了最终的那道刻度线那里。
任由其一路无声地继续滋长下去。没有停止下来,任由它像这样漫延出来,溢得到处都是。潮乎乎黏丝丝地缠住他,和他。
灯光迷离间,心思转动,视线交汇。
寇远洲也不说话。在今晚恍惚迷离的灯光之下,他脸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叫人怎么也分辨不清。只有轮廓英隽的眉眼看起来格外深邃了几分。他俯下来亲了亲他。
一个个触感落下来,乔沅双手撑在他肩膀上,闭着眼,一片黑暗里,心上也就“啵”“啵啵”地时轻时重开出一朵朵小花。
乔沅屈着腿,歪着脑袋。一直亲到,乔沅一手拉住他的袖子。
一看,乔沅也正抬眼看他。
眼角眉梢开始带上些无声的催促。
他的左脚踝正在无意识地蹭蹭右脚踝。像挠痒痒又挠不到实处似的。现在的乔沅很……不安分。
寇远洲的人就在这里明显停顿了一下。
但此时他的一只手还在由上而下地抚摸乔沅的背,一个习惯性的哄人的,安抚的动作。最终停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捏了捏。像在捏小猫脖子那样的。乔沅痒得忍不住笑,缩起脖子,歪着脑袋,就这样将脸蛋歪进洲哥的手心里。
而乔沅等待的心情就在这个动作中被打断,注意力重新回到男人的身上。
洲哥身材非常好。肩宽背阔,肌肉线条流畅,捏起来到处都很有手感。
寇远洲俯身下去。
一番纠缠。忽而感受到了什么,他下方的乔沅无声坏笑起来。
他忽然变得是如此之高兴,直笑得一双眼睛眯起来,漾着水光。而脑袋都偏到一旁,好一会儿还止不住这阵甜蜜又得意的笑意。
因为乔沅意识到,洲哥现在的状态和他是一样的。
乔沅偷笑得这样明目张胆。单他一个人心里知道还不够,欢喜上头的圆圆像是喝醉了,他看着寇远洲的脸,想着,他还要说出来。
“洲哥。”
寇远洲就应他道:“嗯。”
“洲哥。”
乔沅说:“你ing了。”
“……”
上方的寇远洲没有说话。
乔沅沉迷于自己的甜蜜中。心想,他的反应=洲哥的反应,所以,他的感觉=洲哥的感觉。
我爱他=他爱我。
乔沅满心的欢喜快要溢出。
他垂眸望着圆圆的脸,熟悉的眼神还是那样,十足纵容地,又带些无奈。
他也闭了闭眼:“是啊。”
他像只是在重复乔沅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洲哥ing了。”
这画面很有一种既视感,乔沅玩的某个恶作剧终于得逞后,扬起下巴兴奋又得意地等待洲哥的“臣服”。
“太好了。”说到后面一句时,乔沅的声音轻轻地低了下去:“说实话,我差点还要以为你不爱我了……”
寇远洲说:“怎么会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乱说。”他故作生气地用额头去碰乔沅的额头,两人相撞一下,乔沅疼得又傻笑了起来。寇远洲说:“别总胡思乱想。”
乔沅就点点头:“嗯。……”
之后的更多声音消弥在一个个亲昵的吻中。
之后的事情水到渠成。
仿佛是酝酿蓄积了许久的一场夏季暴雨。
过分饱满充盈的水汽不断蒸腾至于高空,终于遇到了解救的冷空气。在越来越多的凝结聚集下。战栗的空气便无法再托举它们时,就会降落形成这一场疾风暴雨。
覆雨翻云。过分充盈的雨水全世界都在四处漫溢出来,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落,终于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毫无保留的大雨。
水洼里飘着打转的落叶。被接二连三漫天降落的雨滴砸得左躲右藏,无力又狼狈,一方天空跟着这雨水的频率在团团转。
阵阵闷雷声仿佛远在天际,又像是从他胸腔中传出的。
黑云低垂压下,天地间窒息闷热的空气里,蒸腾出独属于雨季的土腥气味。闷热的温度依然丝毫没有降下来。
耳边啪里噼啦的骤雨声里,乔沅热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眼底也蓄积起水意,摇摇欲坠的一点闪烁着。动人又迷离。
他像是也在四处躲着这场雨似的,慌不择路,最后撞进另一双同样湿气氤氲的、黑沉沉的眼睛里。
一只大手将他湿透的刘海拨弄开。
露出光洁的额头,好让他舒适凉快一点,也避免汗水流进他眼睛之中。乔沅神思似乎这才被这只手唤回来。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寇远洲只是不断地,执拗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样的话。
“喊我。”
“再喊。”
“再喊我听听。”
也不嫌累。
他问一句,乔沅就迷迷糊糊地应一句。洲哥,洲哥。
无论多少遍,寇远洲都会应他道:“嗯,嗯。”
第44章
深夜,宿舍。
洗漱完毕的廖川扶着床梯,安静平淡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
“最后上床的是狗。”
话音刚落,无形中犹如什么发令枪骤然炸响,一瞬间小小宿舍里噼里啪啦,兵荒马乱,好一阵心照不宣的巨大地动山摇。
平躺在床、双手放在肚子上的乔沅静静等着隔壁床一大阵快要散架的晃悠,最后才是床下面一声不甘心的“啧”。
以及慢人一步的厉真走过去开关那,“啪”的一声。
熄灯的声音。
眼前陷入一片沉沉黑暗。一片静谧之中,默契地再无人说话。就寝时间。住宿舍就是这样,一般会有规律的集体就寝和起床时间。
乔沅如今住宿舍已经一周有余,也逐渐融入了这里的氛围。
他们寝室这四个人,都同样地作息正常,具有一个普通人平均线水平的素质水准,好沟通,无其他不良习惯——厉真的烟自从他搬进来后也果真戒掉了。再也没抽过。
而乔沅上了大学后才知道,光是做到这几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寝室有多么来之不易。正常得让人幸福。
果然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刚搬进来那几天,开始还认床,失眠几晚后,他如今也习惯在身下90厘米的小单人床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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