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的圆圆一个人在大学生活得很好。
自由自在。宿舍生活适应得还不错。乔沅确实自己把一切处理得很好。
就在他发出那条“每天别太晚睡”的消息过了许久之后,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显示乔沅回复了他。
有一条新消息。点开这个提醒后,寇远洲就看见:一个小狗在“略略”吐舌的表情包。
乔沅没有再回复什么。
寇远洲就盯着那个意义不明的表情包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生气或者只是单纯只是不想继续跟他对话了。只是觉得这只小狗很像圆圆小时候耍赖撒娇的样子。
寇远洲看向办公桌上一个木质相框。
里面放的是小学生时期的乔沅的一张单人照片。
那是这张桌子上唯一可以称作为装饰物的东西。
照片里,他穿着学校统一的制服小礼服,打着小领带。因为笔直的制服而显得紧绷的一张包子脸,小大人的派头。
这套制服西装让他整个人可爱得简直更上一层楼了。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一本正经的白嫩包子脸。但因为要拍照,于是短胖的右手还听话地比了个耶。简直可爱得不行。
那个相框被一只手拿起。
寇远洲的人倚在椅子里,垂眸端详着这张一直占据着他办公桌一角的照片。
拇指在透凉的玻璃层上抚摸一下。
是这样的。
这就是他眼里的圆圆。
在他的眼里乔沅就是这样的小孩子。圆圆一直都会是那个安静望着他的、需要依赖人的小孩子。
叫他怎么把一个小孩子当做真正的恋人看待呢。
将那个相框放下到原来的位置。嗒一声。安静的办公室中,寇远洲闭目养神。试图缓解脑袋里严重的失眠和酒精带来的隐隐作痛。
人在头疼的时候,任何轻微响动都会加剧不适。仿佛有无形的钝头小钻子在某个深处慢刀割肉地持续折磨,一阵又一阵。
寇远洲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酒精依赖了。
昨晚和谢迁在酒吧待到深夜。后半夜的杯光酒影中,已经彻底昏昏噩噩的大脑,依稀记得旁边谢迁问了他一句什么。
——“你觉得你是在骗乔沅,还是在骗自己?”
谢迁不过是想说他自作自受。
但是一段关系走到末尾。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最自然而然的结束。
只不过是结束了一段结局早写着该注定结束的关系。
寇远洲现在仍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他也不会再去后悔什么。只有这样,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公平的。
唯一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他今后仍然会是乔沅的洲哥。
如今乔沅正沉浸在新生活中,看起来过得很好。
再者,在这些年来规律充分的身体检查和精心调理的生活方式下,乔沅的状态其实已经趋于稳定。那件让人最害怕的事,也就是关于乔沅的心脏,其实也再没出过什么问题。
看起来似乎没有他操心的余地。
现在放手也好。
谢迁今天会去给乔沅送车。
而寇远洲这次没有选择自己去。送到之后谢迁自己就会打电话来的。寇远洲下午独自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待就是许久。待到日落西沉,办公楼里的人都纷纷下班。夕阳余晖将这个办公室的空间染上一层昏黄。
他重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一会儿。
无人打扰。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某种日暮西沉的静谧。
不知怎么头却更疼了。
被这种阴魂不散的疼痛持续折磨,从办公椅上坐起身的男人脸色黑沉得吓人。
斜阳勾勒出办公桌后一个轮廓冷峻气压低沉的黑影。
他此时脸色差得吓人。没休息好而充血的眼球,眼底一片阴翳。无处发泄的在这个男人身上透出一种悚然,
比以往更加来势汹汹的钝痛,脑海深处一直嗡嗡地仿佛要炸开一般,但很可惜这病灶并不会使人类的脑袋炸开,给一个痛快,这种对于肉体和神经的折磨只会漫无止境。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望向窗外。整座城市此时正被某种静寂的昏黄色笼罩着,躁动的喧嚣被隔离,只剩下某种安静。日落西山,暮气沉沉。外面又大堵车了,一丝风也无。熟悉日常的一幕渲染出不祥的预感。
不知怎么,寇远洲的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跳动。焦躁不得安宁。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还在一旁催促般的嗡嗡不停震响。凌迟着人脆弱的神经。在偌大的安静办公室中旁若无人地彰显存在。紧促的一声接着一声。在这通电话最后的响动消失之前,终于,一只手动作缓慢地伸出去,拿起了手机。
寇远洲揉着眉心:“……喂。”
谢迁:“喂?你现在人在哪儿?”
这个下午一切注定都不太寻常。
寇远洲一下听出他此时语气的不对劲。原本被他打发去给乔沅送电动车的谢迁,一上来就问他在哪儿。
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谢迁此时像正在赶路,喘着粗气,语速很快,语气中还有些上火和急迫,寇远洲一手握着手机,看向了此时窗外的大片残阳。
随着余晖以一种飞快的速度陷入黯淡,城市沉入一种失温的阴影中。有落单的飞鸟黑影横掠而过。
“办公室。”寇远洲从办公桌后走出,站在此时的落地窗前。
“听我说,这事我一知道就先打电话给你了。答应我你听了之后先别着急,冷静,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情况……”
没有温度的夕阳倒映在寇远洲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瞳仁表层镀上一层没有温度的薄光。
不详的预感逐渐侵蚀笼罩住他窗边的身影。
他的唇动了一动。
然后才找回自己此时极为晦涩难听的声音:“……乔沅怎么了?”
“再说一遍,现在状况还不清楚,我也在往那边去——”谢迁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寇远洲:
“乔沅刚刚进医院了。”
“……”
死寂一片的办公室里。凭空出现的耳鸣声,竟与幻觉中某种噩梦般的心电监护仪的蜂鸣渐渐重叠。他眼前竟然不受控制地强烈晕眩了一下,耳边电话后面的话逐渐听不清晰。
寇远洲心跳停了一下。
不是,上次身体检查明明还……可是医生也说,说乔沅的心脏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不对,他现在……
寇远洲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世界静音了,唯一只剩下电话另一头,谢迁一句比一句音量更高的,紧急快速的喊声:
“……喂?喂??你还好吗?……寇远洲!……”
第45章
寇远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耳中又开始分泌出那种平直、尖细的蜂鸣声。
他眼前的画面,时而恍惚闪过的是病床前的监护仪,鲜红欲滴的急救灯颜色刺伤眼膜,眼前画面回闪,魂不守舍的寇远洲终于看清那是前方马路上红色的交通信号灯。而他此时手中正握着的是一个方向盘。
一条路上数不清的红色车尾灯车龙。偏偏遇上堵车严重的晚高峰。
他的心脏便在地狱灼热的岩浆中打滚。这种酷刑周而复始。
寇远洲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
在他胸口正中有一道纹身。
——正在被重新顺着裂痕撕裂,一双手探入,扒开有些重的血肉层,用冰凉的胸骨撑开器支撑住——在经历着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住现在的清醒,
谢迁是比他先赶往医院的人。他已经说了,一有消息会打电话给他。
寇远洲驱车前往医院。
他记得他小时候见过这些。走廊尽头回荡推床滚轮碾过地砖的声响,静脉中奔流的温热,“嗡嗡”作响的血液声音。
眼前恍惚闪回过几帧记忆里尘封的旧画面。
然后所有声音突然坍缩成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乔沅迷迷糊糊地从深度昏睡里重新睁眼醒来时。他依稀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是他一开始被送去的医院的天花板。
但依旧是医院,还是一个他十分眼熟的医院。就是他每三个月要来报到一次的,经常被洲哥带着来检查心电图的他们的 那个医院。
这医院为他们开了专属通道,为乔沅配备了专门的医护人员。而在此时四周围安静无声的单人病房里,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自己正躺在病床上。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清醒,他想到,自己应该是在昏睡时被转院了。
鼻尖还是那种熟悉的冰凉的消毒水味儿。认清现实后,乔沅的人乏力地往后倒去,
一旁输液管中的透明液滴匀速地一点点下落。
乔沅发现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他的人明明就坐在那儿,但又悄无人声。安静得乔沅一度以为病房里只剩他一个。
乔沅被病床边上高大无声的身影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寇远洲一只手支住额头,这个姿势让乔沅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但等他拿下那只手,露出后面一张明显带着疲态的脸时,乔沅就知道没有。
其实在一分钟前他睡醒后看到医院的天花板变了时,就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哥到了。
乔沅刚刚就看见了,洲哥眼下青黑,一双眼底爬上血丝,死气沉沉的眼神。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颓态。
寇远洲捏捏眉心。
洲哥眼底布满红血丝。
——神色如常。
寇远洲也的确没有睡。他只是在一旁守着乔沅。用体温替他捂着那只输液发凉的手。为避免跑针,始终都维持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
“感觉怎么样?”
静谧了许久的病房中,他出声询问。
乔沅还躺在病床上,寇远洲声音放轻了,这是他们之间一种在医院会用的轻缓温柔的语气。等到乔沅对他点点头,他道:“章医生给你开了点补盐液。喝一点点。”
依然神色平常,反应也没有很激动。
“急性肠胃炎。”
等乔沅捏着吸管喝了点东西进去,恢复了点精神后,寇远洲捏着眉头说出了五个字。
今天的罪魁祸首。
乔沅抿抿唇。
“……圆圆。”
寇远洲什么都没说。只是喊他的名字。话音中未尽的,仿佛一句无法承受的叹息。
乔沅心虚不已:“……对不起。”
起先乔沅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在手表提示他心率不对劲的时候他应该更上心一些的,但当时只是显示心率有些快,乔沅只当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好的,像以前一样。于是自己上床休息了。
休息得也不好。中间爬下床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了一次。
在寇远洲的十年如一日的健康管理下乔沅甚少出现过呕吐这样的状况。
当时他直接懵了。
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在。但乔沅在吐完之后人好受多了,后来又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这直接导致了后面山体滑坡般的恶果,这下好了,干脆是被吐意催醒的。
乔沅吐到发烧。此时人头晕恶心,肚子绞痛得翻江倒海,吐得嘴里只剩胆汁的味道。
他只记得中午宿舍聚餐,大家带了许多好吃的,因为快周末了,于是撒了欢地吃。
自那次跟厉真出去吃了顿火锅乔沅发现自己其实是挺能吃辣的后,今天他直接放开了肚子。以前吃过的没吃过的通通一顿享受。忌口,什么忌口?不知道。
但这事还真怪不了其他人。另外几人也都跟他一起吃了一样的东西,但他们却没有什么状况,三人依旧活蹦乱跳的,手忙脚乱地把吐到虚脱的乔沅一起送去医院急诊。今天吃烧烤吃进医院的只有乔沅一个人而已。
……
思及此,乔沅偷眼去看寇远洲的反应。
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这次篓子捅得是有点大。不敢想象进医院的消息一出,洲哥当时是什么反应。
但见眼前的寇远洲神情如常。
除了看出有些疲态之外,他的反应可以说是……平淡?或许是乔沅昏睡太久,他已经平静下来的缘故。
寇远洲看起来一切正常无比。
真的。他情绪稳定得乔沅都有些受宠若惊。
“肚子还疼吗?”
乔沅看着他,摇摇头。
“医生说,等你这瓶水吊完,就可以出院了。”寇远洲道:“有什么事情,先回家再说吧。”
他心想着,都进医院了。
不管乔沅正在坚持什么,这次他总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吧?长久以来两人的共识,身体才是底线。
想是这样想着的,他看向病床上的人。
在寇远洲的眼里,正如他所想的,正在握着吸管小口喝水的乔沅点了点头。
“嗯。”他对寇远洲说:“好吧。回家。”
听见这话的寇远洲,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乔沅一眼。随后他站起身来,脸色如常地替乔沅收拾行李,准备一会儿直接出院后往家里去。
对啊。
早该这样了。
寇远洲心中顿觉轻松。一种并不真实的轻快感流动进身体。他一刻不停地继续说道:“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今天就跟我走,你的房间一直都准备着。别再想着要住什么宿舍……”
寇远洲话多了起来。说着,有一声来自现实世界的乔沅惊异、恐惧的声音硬生生打断了他。
“洲哥?”
寇远洲站在原地,如梦方醒。
乔沅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看寇远洲收拾东西一幅今天就要把他从这里带走的行径,他还以为寇远洲是要强行让他回家,顿时着急起来:“你怎么出尔反尔!我说了我不要回去! !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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