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沅几个室友都十分尽职尽责,事发第一时间已经把人送医院了。谢迁到时,看到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十分自责。乔沅因为就医及时,已经在那边挂上水了。
结果出来是虚惊一场。
急性肠胃炎。
但还是让人捏了把汗。把乔沅室友,几个还在上大学的小孩吓得不轻,而谢迁惊讶地发现,那个灰毛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
谢迁目瞪口呆。
这小子和乔沅还真是缘分不浅。
但是他更难相信,寇远洲还是放乔沅自己出去住宿了。
他有时候真想把这个人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再后来寇远洲就赶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乔沅送医院这件事,简直是在太岁头顶,在寇远洲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蹦迪。
果不其然,那天当事家属寇远洲不仅愤怒地轰走了室友,连带把他也轰走了。他给乔沅办了转院,只留下自己和病床上昏迷的人待在一块。
中间谢迁还百忙之中抽空拦了一把那个还想留下来看看乔沅的灰毛。
小灰毛人怪好的咧。像跟柱子似的站在那边,还不肯走,说要对乔沅的病负责。
谢迁很感动。
然后他:走你。
一把给灰毛拦在了病房外面。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临时赶来衣冠不整,坐在病床边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人间的寇远洲,从外面替他们关上了门。
谁也无法负这个责。
在经历过他们兄弟俩人生中经历过的一切之前,谁都没法。
那天寇远洲一直陪在昏睡的人身边,咨询医生,办理转院。最后一个人这样看护到了深夜。
谢迁这已经是离开一趟又返回来看他的。
毕竟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没有进去打扰乔沅,只在门外等着寇远洲出来。
推门出来的这个寇远洲让他有点不敢相认。
和早些日子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男人,如同刚吊了瓶葡萄糖,或者有一支针管给他扎了一针强心剂一般,他忽而就回光返照了。
精神出奇地好。肉眼可见的那种,只见他眉舒目展,往日那种阴霾一挥而散。跟前几日的他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尽管这个男人已经不知道连续多少个夜晚没能入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在靠酒精镇压太过严重的头疼。
谢迁目光带些怀疑地盯着此时的寇远洲。
要不是他作为知情人了解寇远洲这些天一来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可能就要被他现在的这种状态骗过去了。
他看了一眼寇远洲,又示意地看看乔沅病房的门。
“……还好吗?”
“嗯。”
两人走出几步,来到走廊外面的同样安静的休息区。这个点,天都快要亮了。谢迁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杯热咖啡。背过身等待的期间,他暗戳戳回头看了长椅上的人一眼。
“乔沅睡了?”
“睡着了。今天给他做了其他的检查,他的主治医生也看过了。万幸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谢迁也在他一旁坐下来。
“今天也是够折腾的。”
顿了顿,看见旁边人在闭目养神,谢迁又出声道:“都这个时间了……你回去歇一下吗?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在这儿看着。”
寇远洲闭着眼睛,只是道:
“没事。”
谢迁在那喝咖啡。于是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
“想通了?”他问寇远洲。
他转着手里的咖啡杯:“我不是八卦啊。但是你知道,最近这些年轻人啊,分分合合的什么啊也有很多。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要把人追回来,我知道有专门策划这种告白啊,求婚啊什么的团队。……”
“乔沅是我弟弟。”
谢迁未尽的话音就被他这一句在这夜里格外冷静清醒的话堵住了。
他默默咽下一口医院的苦咖啡。
真难喝啊,呸。
寇远洲只是静静坐着。在心中盘算乔沅住院的其他事宜,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把乔沅当弟弟看。当弟弟看。
或许只有在这种无数个颠倒的日夜和梦魇般的头疼中,在这种暗无天日,反反复复的自虐式的浑浑噩噩的折磨中,他在今天终于也是唯一地看清楚了一件事。
他始终、一直都爱着作为自己弟弟的乔沅。没有变过。
他对自己看着长大的乔沅有别的念头。他早已对他产生了不同的感觉。另一种更为深刻的爱,悖德的欲。不止于触摸他皮肤传来的温暖体温,不止于亲吻他眼睛下方,脸颊上的两点可爱的小痣,以及那和小时候一样,以及在寇远洲眼中看来,他那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耳廓软骨形状。
在今天,这个劳顿惊吓的夜晚,在彻底经历了又一次他不在圆圆身边时圆圆被送医院的失魂落魄后,他终于,也总算面对自己的内心,寇远洲承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对乔沅那种早就从亲情中横发逆生而起的情感。一种沉甸甸的,湿黏的,焦灼的,滞重的,腐腥的,浑浊的,粘腻的,淤塞的,绵软的,见不得光的。洗不干净的。
爱意。
他觉得圆圆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乔沅离不开他。而他也不能没有乔沅。
他惊异于原来这个想法在他这里是如此根深蒂固,理所当然。才会在发现乔沅有了离开他的想法时,才会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地,乱了手脚。前所未有地震惊和愤怒失态。
他始终想要的是他的全部。
这就是对乔沅最大的背叛。
最害怕只剩自己孤独一人的乔沅,却随时都在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而寇远洲的存在就是这世界上牵系着他的最后一根线。他不是没有家人,他还有一个洲哥。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洲哥。
自己是在把乔沅当弟弟看,只有当他们是家人时他们才永远不会分开。
害怕乔沅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他不能先跨越这条界线。
但诚如他跟谢迁所交代的,“乔沅只是弟弟”,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执拗到底不愿承认自己的内心,现在是,他不能。
乔沅是个好孩子。他已经自己选择好了他新的道路。
而选择当他哥哥的寇远洲。现在就只能是他的哥哥。再表现出任何挽回,只能使圆圆那个孩子在他原本坚定选择的未来路上摇摆不定罢了。
他已经是乔沅的洲哥。
从今往后,他也只能是。
*
此时此刻,病房里。
床头一盏胖蘑菇夜灯幽幽发散着柔和舒适的光线。
仿佛在一片漆黑中撑起来的一伞光。这是寇远洲替他从家里带来的。他总会在乔沅住院时努力把病房布置成他能接受的样子,缓和住院的人的情绪。
被光线照见的一方床头区域。只见床上的身影先是动了动,随之是被子窸窸窣窣,被轻慢掀开的声音。
乔沅的人从床上坐起。
他还没有睡着。
病床上的人影几乎融入这一片黑暗中,他显得格外安静,良久没有动作,又像是疲倦到了极点了。终于轻轻深呼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发沉地将胸腔里刚刚一口气吐出来。
整个人格外疲惫不堪。
哭过没多久的眼睛还微酸发涨着。
乔沅坐起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他只是……正在发呆。
刚刚洲哥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一个带上劫后余生的意味的属于他们的拥抱。坚实的双臂紧紧箍住自己时,乔沅的人全然陷入那种熟悉无比的温暖中。被他的力道紧紧包裹住自己,紧到下巴都不自觉仰高起来,两个人在这张病床上相拥抱着。
乔沅埋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睫毛颤了下。刚刚那一通委屈漫溢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他目光转移,张开嘴时,呼吸进去的也是属于他的气息。
乔沅他怔怔然的,心想的是,真被那个厉真一语中的。
他就是想家了。
但诚如所见,乔沅这人命里是个天煞孤星。他这个人对于“家”的概念,到后来也只有一个寇远洲而已。
当乔沅意识到自己正在产生的是留恋的这一事实时,他内心忽而艰涩难言。
他太害怕孤独一人了。
问题就在这里。
苏晗说人们在分手之初会经历一段最难捱的时期。因为随时会存在着藕断丝连的幻想。这是最难过的一关。但只要熬过去一切就会变好了。
一切就会……
只剩他一个人的深夜中的病房里,一切静谧无声。乔沅拿手背很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
又全被他搞砸了。
明明最害怕洲哥变成下一个“妈妈”,成为乔沅的病的受害者,结果却在这种节骨眼上又出了事。看到刚刚洲哥疲惫泛红的眼底和对他反常的照顾欲,乔沅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一切。
刚哭过的眼睛还酸涩难消。泪珠擦了又有,他独自抹掉了坠下来的三两颗眼泪,擦干净了,又把心头涌上来的剩下的酸意咽回。
之前妈妈的事就让他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
在悲剧发生,所有人都在企图寻找一个整件悲剧的罪魁祸首,叹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角落里被忽视的最大元凶,也是看似最无害的那个,他自己就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要是他不存在就好了。
没有乔沅,没有心脏病,没有漫无天日的折磨。
乔沅蜷在床上,他茫然地自己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怎么办,如今他好像只是在周而复始地犯同一个错误而已。
乔沅又想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48章
次日早上乔沅出院。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看着车窗外医院周围看厌了的景物一路倒退,他松了口气。
实在是不想再到这个地方来了。
上了主干道,汽车平稳行驶着。一路上,副驾驶的乔沅沿路都在都扭头望着窗外,像在对着飞掠而过的车辆发呆。
圆圆的后脑勺像是对窗外的天光发呆的猫。十分安静地坐在那儿。
等红绿灯的间隙,一只大手伸过来覆上他的前额,干燥掌心在上边试着温度。
“还是没什么精神。”
寇远洲道。
乔沅不看窗外了,扭头过来看向他。
男人的手顺着他脸侧的线条一路滑落下来,在他耳后轻轻摩挲着。像是安抚小时候不听话也不理人的小乔沅的动作。
乔沅扭头离开他的手,说:“我已经好了。”
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寇远洲不置可否:“是吗。”
“看你似乎打不起什么精神。”
“不会!”
以洲哥现在对他的看护的紧张程度,生怕话题下一句就悄然滑向了要带他回家修养的事情上,乔沅认真强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在医院已经都好了。”
“是吗,”寇远洲接过话:“那我特地给你找来的打气惊喜也用不上了 。”
乔沅奇怪于他话题转变之快:“什么?”
顺着寇远洲的目光,他随之也不解地朝后座看了一眼。
小老猫一张驴脸和他四目相对。
它从刚刚就一直安静地趴在猫包里,此时被乔沅发现,也只是淡淡然地打了个大大的响尾蛇哈欠。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惊喜。
前座的乔沅吸一口气:“啊……”
小老猫!……
原本平静无比的心情竟也浮起丝丝波澜。
乔沅去学校后,寇远洲替他接手了这只猫。他离家有多久,就有多久没见到这只和他很有眼缘的猫了。
想也知道,这是寇远洲今天开车送他时,特地让人把猫包带来的。
“它想你了。”驾驶座上的寇远洲低低笑着。
乔沅就被这他理所当然睁眼说瞎话的这一句逗笑了一下。
洲哥对他的滤镜似乎有两米那么厚,觉得乔沅就该猫见猫爱。天地可鉴,此时小老猫脸上一幅“大哥你谁”的茫然表情,配上那张酷似人脸的骨瘦如柴猫脸,一种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寇远洲对此视而不见。
还是这幅如此熟悉的亲切嘴脸。乔沅的人此时已经蠢蠢欲动恨不得上手了,他按捺住内心欣喜,忍不住看向洲哥:“我现在可以抱抱它吗?”
“嗯——”
寇远洲故作考虑状几秒,最后才在乔沅期盼的目光下道:“你可以抱着猫包。”
尽管对乔沅的爱堪称盲目,但小老猫现在见谁都可能会伸爪子挠,寇远洲在这一点上还是拎得清的。
“猫条在旁边。”他多加一句。
考虑得实在很周到。
乔沅一见到猫,果然表情都不一样了。他小声和腿上的小老猫一起玩,和刚刚蔫头耷脑的模样不同,方才郁气一扫而空。
洲哥替他把小老猫养得很好,虽然脸上不发腮,但身体肉眼可见地胖了圆了,毛发顺泽发亮。不看脸只看身体的话,十分喜人。
小老猫一如既往地对人爱答不理。但乔沅手上有猫条。他还是久违地过了一把猫瘾。
直到寇远洲将车子停稳在路边,乔沅这才放下猫包。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他看向一旁洲哥。
他知道寇远洲今天做这些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这件事也只有寇远洲才能做到。
乔沅放下膝盖上的猫包。外面,寇远洲替他打开一边的车门。
“这两天在学校自己多注意一下,药别忘了按时吃。现在只能吃流食,有什么事情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临分别前,他显得格外喋喋不休,不放心乔沅。
直到腰上抱上一双手臂,寇远洲愣了一下。
“谢谢,洲哥。”
寇远洲低头看见身前一颗紧紧依偎着的脑袋。乔沅离开之前,上前抱住了他一下。高大的男人反应迟疑了一下,对乔沅的主动亲近竟有几分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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