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迟了。
乌景元毫不留情地掰断了师尊最靠近心脏的那根肋骨。
看着到手的肋骨,欣赏着肋骨如玉石一般白净的质地,隐约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这根肋骨就是乌景元从前身躯的化身,一直养在苍溪行的身体内。
他其实复生后,第一次强迫师尊的时候就发现了,因为师尊根本不会躲避他的鞭打,或者其他刑罚,却唯独一直弓着身子,死死护住胸口处的这根肋骨。
可是现如今,乌景元把这根师尊用自身血肉,滋养了十多年的肋骨,连根从他身上剔了出来。
师尊惊怒交加之下,大口大口地呕血,几乎是绝望地发出了凄惨的叫声:“不……不……!”
“哼,你已经没有资格对我说不了。”
乌景元冷冷一笑,转身离去的同时,抬手设下了结界。
一共三重,第一重,万剑穿身。
第二重,凌迟三千刀。
第三重,剥皮拆骨。
每一重结界都能让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死去活来好几遍。
不管是出结界,还是进结界,都是如此。
乌景元下令。
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派人过去伺候,更不许给苍溪行送食物。
更不许任何人同师尊说话。
违者死!
他就是要让师尊体会一下众叛亲离的滋味,他也知道师尊不会死,那就让师尊生不如死。
魔尊知道后,大喜过望。
还当儿子是想开了,玩腻了老男人,总算挥剑断情了。
立马换了身漂亮衣服,打扮得玉树临风,人模狗样,乐颠颠地捧着天南地北给儿子寻来的礼物,过来探望儿子。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魔人战战兢兢地跪地道:“小魔君在闭关,闭关前吩咐了,不许,不许闲杂人等打扰。”
魔人有点耐心,蹙眉道:“本尊是他老子!可不是闲杂人等,滚开!”他要进去给乖乖儿子护法!
儿子年纪小,身子弱,修为低,身子细细长长的,跟小长虫似的,还没长开呢。
也不知道是冰封太久了,还是笨得厉害,居然连飞都不会了,他用游的,像蛇。
还用走的,一凹一凹的,样子滑稽得像是血统低贱的海狗……呸呸呸!才不是海狗!
就算儿子模仿海狗走路,也是这世间最最最可爱的小海狗!
魔人流了满头冷汗,跪在地上乱抖一通,战战兢兢道:“回魔尊,小魔君说了,您要是敢进去,他,他就就……”
“就怎样?”
“就立马自断心脉,让您绝后啊。”
嘭———
魔尊情绪激动之下,一把将手里的玩意儿捏碎成了齑粉,面色瞬间铁青铁青的。
差点暴怒之下,直接破开结界强闯进去。
等他冷静下来后还是替儿子找了点补,心道,儿子大咯,凡事不由爹了,儿子这么做肯定有儿子的道理。
自己的儿子,又不是别人家的,还能怎么办?继续宠着呗。
魔尊为了保护自己柔弱可怜的独苗苗,饭不吃水不喝,连男人女人都不玩了,一天到晚跟看门狗一样,候在儿子的寝殿门口跟看守的魔人,大眼瞪小眼。
为了区分出自己是小金龙的爹,同这些个低等的魔人在儿子眼里分量不同。
魔尊让魔人们跪下等,自己则是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曲指点着大腿,斜着身子跟无浪神一样,故意穿给儿子看的漂亮衣衫,花哨又轻薄,衣领是敞开的,直达肚脐眼,是魔族时兴的打扮。
他坐久了,早没了个好样子。
衣领扯得很开,隐隐能看见裸——露出的,比死人好看不到哪儿去的苍白胸膛。
上面还赫然用尖锐的利刃刻下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爹爹最爱宝贝儿子小染。
这是魔尊笨拙又炽热真挚的父爱。
小染的染字旁边,还刻着一条小小的龙,为了让龙身呈现出儿子金光灿灿的漂亮颜色,魔尊别出心裁用金粉混合着水银涂抹在伤口处。
日久天长的,伤口结痂了,金粉和水银嵌在里面,在夜色下隐隐发着璀璨的光芒,就好似孩子时时刻刻同他在一起。
这也是魔尊用来哄儿子的小把戏。
他这些时日以来,深刻地反省过自己了。
为何儿子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
为何儿子厌恶他这个爹爹了?
又为何儿子同他形同陌路,每每望向他时,眉梢眼角都是森冷刺骨的寒意?
魔尊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并且暗暗揣测,定是儿子的灵核下落不明的那些年,在外饱受了世间冷暖,定然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
魔尊不怪儿子的冷漠,只怪自己这个爹当得太不称职了。
他想起儿子生前,常央求着他说,爹爹陪陪我,爹爹去哪儿?也带着小染……爹爹怎么又丢下我?
那时魔尊尚年轻,头一回当爹,没有什么经验。
总以为小染太黏人了,跟鼻涕虫一样,笨拙又惹人厌,话还多,叽叽喳喳地讨人嫌。
自己公务繁忙,偌大的魔界需要他一个人支撑。闲暇时还得出去吃点野食泄泄|火,天底下不会有哪个爹,出去风流还带着还没断奶的小龙崽子,魔尊也是一样的。
他想到了很多。
也后悔很多事。
但魔尊坚信父子之间就没有隔夜仇,只要他好好补偿儿子,总有一天儿子会冰释前嫌,重新扑到爹爹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魔尊就这样在寝殿门口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在第二十三天后,原本如死水一样沉寂的寝殿周围,突然涌起了一阵妖异的怪风,瞬息间将覆盖在四周的结界绞碎殆尽,头顶的天幕像是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数以万计的金光从中倾洒而下。
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守在寝殿周围的魔人,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在接触到金光的一瞬间,化作了比齑粉还要细碎的存在!
魔尊及时躲闪,可还是不幸被金光照——射到,手肘的衣衫瞬间破碎,裸|露出的龙鳞也咔嚓几声,碎出了好几道裂缝。
“快跑!”
“救命啊!”
也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声,附近的魔人们各个如临大敌,疯狂逃窜起来。
一个个本能地化作了原型,往角落或者地缝中钻去。
魔尊的脸皮狠狠一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至了全身。
身体本能地想要遁走,可一想起儿子还在闭关,魔尊咬了咬牙,原地化作龙形,猛然往金光照耀的寝宫,一头扎了进去。
金光化作无形的剑刃,对巨大的魔龙进行惨无人道的凌迟。
血水如同天上下的雨,淅淅沥沥砸落下来。
“儿子!小染,你在哪儿?…”
“小染,快出来!爹爹来救你了,小染!”
魔尊焦急地寻找,原本金碧辉煌的寝殿,也在那股无形的可怕力量中,转眼间就变成了残垣断壁。
嘭的一声,魔尊凝聚着雄浑魔力的一龙尾,重重抽向了半空中的漩涡,却不料被生生刺穿了防御,片片龙鳞如雪片一般,从虚空中倾洒而下。
如同夜空中划落的一颗颗流星。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魔尊巨大的龙身,重重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化回了人形。
“小,小染……”
噗嗤一声。
魔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旋即耳边就传来了哒哒哒的细微脚步声。
他寻声望了过去,就看见他的宝贝儿子,一袭华贵的暗金色锦袍,面覆着道道繁复又诡异的纹路,缓步向他行来,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手里执着一把同样金光灿灿的长剑,头顶的金光照耀在他身上,不仅未伤他分毫,还似为他镀了一层金身。
“儿,儿子?”魔尊震惊又狐疑地唤了一声。
可下一刻,他的瞳孔就猛然骤缩成了芝麻大小,双眸死死盯着面前少年,左手上盘缠着的,一条细弱漆黑的小龙!
“这才是你的儿子。”
乌景元面无表情地道,已经用师尊的肋骨为自己重塑了肉身。
容貌在满脸的金色符文中,看不真切。
但沐浴在金光中却别有一种悲悯苍生的凄凉感。
“你,你到底是谁?!”魔尊勃然大怒,立马想站起身来,可迎面一剑,直接削断了他的一条腿。
噗通一声,魔尊跪趴在地,满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断裂的腿,看着那么平整的切口,心底最深处终于泛起了一丝胆寒,连声音都变得无比尖锐,“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突然实力大增?
那金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金色的长剑为何能轻而易举就斩断他的一条腿?
甚至连切口都如此平滑?
“怎么做到的……哼。”
乌景元轻蔑地轻轻一笑,突然仰头阖眸,释放出了自己浩瀚无垠的灵力。
就见那一团团金银交错的灵力,在头顶盘旋,隐隐发出嗡嗡的声响。
“这,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空灵根?”
修真界的灵根,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划分,也有比较罕见的,譬如雷灵根,风灵根,以单灵根为资质上乘。
而苍溪行就是风灵根,自幼天资过人,极擅控风御风。
乌景元生前是木系单灵根,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少年。
临死时,尚未弱冠,却已是金丹期修士,放眼修真界在同龄人中难寻对手。
魔人与修真者虽修炼的方式不同,但多少也沾点五行。
魔尊之子偏水,魔尊偏土,而孔鸿明则毫无疑问是火灵根。
乌景元误打误撞之下,集结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又吞下了苍溪行的金丹,无形中继承了他的风灵根。
竟机缘巧合之下,灵根发生异变,就成了这传说中可以吞噬世间一切力量的空灵根。
就连魔尊的魔气,空灵根也能吸收并在身体里炼化为己用。
乌景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手握紧小龙,一手执剑,陈述着魔尊这些年的种种罪行。
每说一条,他就往魔尊身上刺一剑,刺到最后魔尊满身的血窟窿,再也没了可以刺下去的空地了。
“告诉本尊,你,你到底是谁?”魔尊双眸赤红,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已经无力再反抗什么了。
可在临死之前,他只想问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为何要盗用他儿子的身体,还欺骗他的感情!
“是你一直以来都瞧不起的人。”乌景元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长剑,无比平静道,“我是你轻视,你鄙夷,你视为蝼蚁,可任由你随意践踏凌|辱的阴沟里的臭虫子,也是今日杀死你的……乌景元。”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一剑狠狠砍了下去。
魔尊的头颅被斩下,如同一个血淋淋的大灯笼,满地乱滚。
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满眼不甘心地瞪着乌景元的方向,最终鲜血从七窍中流了出来,死不瞑目。
“不客气……”
乌景元随手把小龙的尸体,丢还给了魔尊,语气轻飘飘的,“祝你们父子终于在九泉之下团聚。”
第73章
弑父篡位在魔界并不罕见。
魔尊的位置就是杀了上任魔尊后, 从其手里抢过来的。
乌景元此举在魔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魔界。
在魔尊死后的头七当天举行了盛大的仪式。
那日,他特意穿着华贵漂亮的礼服, 头戴金光璀璨的冠冕,手里持着抽出魔尊脊梁骨做成的权杖,踏着魔尊的尸骨和血肉铺成的地毯,一步步踏上了魔界最高的位置。
享受着台下众多魔人的叩拜, 如同一个天神肆意睥睨着脚下众生, 眼底没有一丝的情绪。
他终于当上了魔尊,也成功吸收了魔尊的魔力。
但当上之后,他就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乌景元并不清楚, 接下来的自己应该做什么。
继续虐待师尊?
不,他已经玩腻了,师尊的身体已经不复昔日, 如今就像个破布娃娃,让他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性——欲, 就如同当年的师尊瞧不上他残败的身体一样。
虐杀小孔雀?
底下的魔人来报告了很多次, 那只小孔雀被丢进了地牢里关押,没日没夜,声嘶力竭的嘶吼, 咆哮,诅咒。
于是, 乌景元就施法为小孔雀设了个幻境, 重复当年的情形, 让小孔雀一次次遇见翠翠,又一次次地失去翠翠,在一次次得到和失去中, 小孔雀最终的理智终于崩塌了。
他像个无助彷徨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念着,师尊救我,大师兄救我,小师叔救我,师祖救我……喊遍了所有可能救他的人。
可毫不例外,在幻境中这些人都抛弃了他,把他当成垃圾一样,狠狠甩开了。
只留下了一脸漠然的乌景元。
也是曾经天纵奇才的乌景元,他仍旧穿着昔日合身得体的竹青色弟子服,手里持着护苍剑,站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
微风徐徐,吹得他乌黑如瀑的长发,以及绑发用的红色锦带,一起翩飞。
孔鸿明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扑到乌景元脚边的那一刹那,似乎时光开始倒流。
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变回了昔日年少时的模样。
“呜呜呜,二师兄救我……”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师尊不要我了,大师兄也不管我,他们都抛弃了我……二师兄,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怕黑,我好疼,我真的好害怕……”
可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像一株挺拔的玉树。
静静站在原地,微微垂首,浅淡如琉璃的眼眸中,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
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或者可以说是审视着脚边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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