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徐漱元眨了两下眼睛,疑惑道:“那叫什么?”
“叫……”应秋满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倏然发觉自己被带了进去,指尖力道加重:“叫名字。”
他们虽成了亲,但彼此间确实不熟,叫名字正合适。
然而他觉得这个说法再没问题时,松开了手后,徐漱元却起身凑过来,笑道:“好啊,满满。”
“……”
应秋满终于承认,人和妖沟通是困难的,他就算修炼成人了,也没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问题。
他觉得他们真的不熟,而对方觉得他们拜了堂就是真夫妻。
应秋满一夜未眠,仔仔细细检查身体和灵力,想不通怎么眩晕了一下就被转移到了这里。
终于熬到了天蒙蒙亮时,他感到周身一轻,便立刻起身离去,独留睡得迷迷糊糊,想留却没留住人的元亲王。
徐漱元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频频醒来,早上起的时候睁开惺忪的睡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边人早没了人影儿。
起身洗漱完后,刚开门就看见厨房的刘师傅蹲在阶梯上,听见他开门立刻起身行礼:“王爷,今早厨房新进了一块儿上好的羊腿,正好韭菜也熟了,咱中午吃这个?”
王爷一大早早膳还没用,这厨子就来问中午的膳食,还非得是羊肉韭菜这种大补的菜。
徐漱元没好气地抬头望天,瞥见屋顶上有个人影,想到这厨子一大早找骂的原因。
“……”胡思乱想什么!
他看着刘师傅有些担忧的神情,没好气道:“收起来,以后也不许吃羊肉。”
刘师傅不解,但刘师傅不敢问。
由于是圣上赐婚,也算是盲婚哑嫁,刘师傅认为这刚新婚就应该多补补,能增进一下感情,怎么他家王爷看起来这么抗拒?
府中杂役仆从只知他们王府的王妃是妖,却不知是何妖,新婚第一天就要吃羊肉,还是当着人面说的,徐漱元脑仁疼。
等那刘师傅走了,徐漱元站到屋顶下面,仰望正在屋顶晒太阳的应秋满,问道:“满满,他们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我会处理好的,以后不会了!”
应秋满听得见方才那厨房师傅说了什么,只是眼下他有更紧急的事儿要跟对方说清楚,于是他将身边吓晕的仆从拎着跳了下去,顺手丢给徐漱元。
“不许叫人跟着我,也不许他们喊我王妃。”
那仆从不知是被吓晕的,还是被应秋满用了什么术法控制了,刚被徐漱元接住就转醒过来,两手一握就往地上拜:“王妃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徐漱元有些嫌弃地拧眉,抬眼等着应秋满说话。应秋满神色不是很自然,抱臂侧身而立,幽幽道:“我出门他非要跟着,路上遇到我朋友,被吓的。”
某棵橘子树精来祝友人新婚快乐,结果不好好变成人,非要学那深林老妖,变成个狰狞鬼怪模样,刚逗了两句,这仆从就被吓晕了。
仆从听见“朋友”二字,腿又是一软,徐漱元一个没拉住,又叫他跪了下去,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谁能想到,他家王妃看着冰清玉洁一个妙人,怎么朋友长得那么吓人!
“哈哈哈哈哈哈!”一道清亮嗓音从方才应秋满所在的屋顶传来,二人一齐望过去,就见一身穿绿色的俊俏公子坐在上面,展开折扇遮了半张脸,笑得前仰后合。
此人便是方才变作丑陋树妖吓唬人的橘子树精,叶礼。
“失礼了王爷、王妃,并非在下有意翻墙硬闯,实在是贵府的侍卫太过严苛,只认拜帖不讲亲属友情。”叶礼在某个字眼上咬得格外重,正是刚跟某位仆从学的。
叶礼收了折扇飞身而下,给徐漱元作了揖后,站到了应秋满旁边,手肘抵了抵他,低声道:“长得不错啊,咱姥眼光真好。”
“……”看着对方笑盈盈的神情,应秋满真想摁着头把人拉走。
仆从跪地上听见说话声音,更是吓得浑身发颤,像是随时就要吐白沫去了。
应秋满叹了口气,捏诀让那仆从睡了过去,用幻术洗了他记忆,大概醒了只会记得遇到个恐怖的东西,但究竟还能记得多少,就看他自己怕成什么样儿了,或许怕得醒来直接什么也记不得了。
只是不施法还没察觉,一施法倒让应秋满发现了个不小的问题——他灵力在此处是被压制着的,所以感觉身上有道禁制并非应秋满错觉。
他前夜就感受到了,只是没有输出灵力,感受地不那么清楚,今早感觉身上一轻就想回竹屋问问姥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结果路上遇到了叶礼,把非要跟着他的仆从吓个半死。
他看着地上睡过去的仆从,抬眸轻扫了一眼徐漱元,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
徐漱元笑着跟叶礼说话,看见应秋满的表情不觉心下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这不常与人走动,守门侍卫难免古板,属实算我怠慢了贵客,我等会儿就吩咐下去,阁下日后便不需用这法子进府了。”徐漱元说着看了看地上掉落的瓦片,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叶礼听出这话里意思,瞥眼看了看应秋满反应,不料这孩子一看心思就没在他们这儿,手背在身后不知在算些什么。
“干嘛呢?”应秋满耳边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音色正是身边的叶礼,但对方却没张开嘴,还是笑眯眯地与徐漱元谈笑。
这是在用术法与他传音,他正演算那禁制来源,只是还没回答,就听叶礼又道:“这地儿怎么有东西压制我灵力?”
看来不是专门给应秋满设下的,元亲王府里有压制灵力的阵法。
原本还在觉着徐漱元怪异,又要与他结姻亲,又要设法阵镇压他的灵力,属实不厚道。
徐漱元不知是看出了什么,上前一步要抓应秋满的手,被应秋满反应机敏给躲掉了,眼中的警惕更甚,后撤一步像是要做防御战斗准备。
虽说这里有禁制,但徐漱元一看修为就不高,被压制的灵力打他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还有叶礼在,不想打就直接开溜。
“做什么?”应秋满见徐漱元眼里有一丝像是委屈的神情,不由发问。
对方讪讪收了手,似乎是看穿了他心软,垂了眸低声道:“我昨夜心绪烦杂睡得不好,姥姥说你懂些医术,想让满满给我看看。”
“咦——”旁边的叶礼忽然出声,吸引来两人目光后迅速笑笑准备要走,应秋满拦他不及,反倒叫徐漱元抓到了自己。
他正要甩开,就发觉指尖触摸到对方另一只手腕处,探查到了对方经脉里很明显的异常。
混乱、堵塞、汹涌……没有修行迹象。
应秋满不知如何形容这脉象,但很快反应过来混乱中的那一点有序,像是对应着自己刚刚推演的阵法走向。
这里的法阵并非压制妖族的灵力,而是压制徐漱元的。
“你究竟……”应秋满话没说完,又被拉着贴近,掌心被牵引着覆盖到对方心脏处,那种异常感愈发明显。
他一手探查一手继续演算,等到理清思绪,复原整个阵法后,才发觉对方离自己是那么的近,腰上的手掌还在一点点带力将他往怀里揽。
以旁人视角来看,定要说这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唯有应秋满知道自己即便是修行多年的妖也拧不过徐漱元加诸在身的力道。
“松开。”他声音带上点威胁,但因为担忧被人看见,隐忍的感觉更甚,听起来像是小猫要咬人前的低吼警告,只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可爱的。
徐漱元松开他一点,但宽大的身躯依然威胁着他,歪头与他视线平行:“满满有诊出我为何睡眠不佳嘛?”
这样被人注视着让应秋满感受到不自在,心里有些抗拒,但那让人舒心的气息自混乱的心跳里源源不断地向他袭来,又有些让他推拒不开。
覆在徐漱元心口的手握成了拳,脑袋低下去错开对方紧逼的视线,两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烫。
凑这么近,他害羞,也正常。应秋满这样想着。
小羊几百年的人生履历里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因此他一心压制着那股不知名的躁动,没成想被人温水煮青蛙,蹬鼻子上脸,一个不留神地抓紧了手,而后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他吓得挣脱开来,一下子后退几米远,目光看对方也不是,不看对方更不是。
一时进退两难,最后干脆转身就要走。
他脸上越发火热,直到跑回了竹屋还是压制不下去,最后实在难解心中那股躁动,一股脑调转周身灵力,把门前那片竹林都给推到了。
“干什么,你要造反啊!”应茕瑛的天外之音在应秋满推完竹林后传来,那片竹子自应秋满出生就在了,一直没开智成精,但年岁说不定比他母亲还大。
应秋满转脸看了看香炉后姥姥的自画像,叹了口气,捏诀又把竹林恢复了过来,之后乖乖巧巧地跪坐在画像前,低声问道:“您直说吧,我的机缘到底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久到他认为姥姥根本不会回答时,一声叹息传来,应茕瑛道:“理不清,看不明,如黑夜中一盏明火,只是那火究竟多远,只有你们自己走过去才能知道了。”
他们相遇的道路上有这么一个节点,是他们二人的机缘,只是这节点要他们走多远才能碰到,也就只有真的走下去了才能知晓了。
应秋满以往或许会觉得是姥姥故作高深,把话讲得玄之又玄,又或许是把目标设得长远,哄骗他一直行在预设的道路上。
但是现在,理不清看不明的还有一人。
究竟要怎么走,究竟要走多远?
应秋满不明白,就这么静坐了许久,直到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周围景物迅速转变,而后看见一桌子饭菜,以及坐在自己旁边的徐漱元时,应秋满有些烦躁地深呼了一口气。
所以这人不知哪里学来的术法,竟然能叫他无法“脱离”。
“怎么没有羊肉?”应秋满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目光不冷不淡地望向徐漱元。
对方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诧异,眨巴两下眼睛回答:“你原身不是羊嘛,早上是老刘不清楚,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以后不会冒犯了。”
“你觉得我不吃羊肉?”
“哎?”。
看着对方疑惑的神情,应秋满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奇怪,夹起面前的肉递到徐漱元面前:“吃吗?”
应秋满心底那股奇怪心情随着徐漱元的惊诧,变得愈发明显,而后等到对方接下自己递过去的肉后,他放下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不也吃猪肉么?”
徐漱元一时没反应过来,嚼了两下后懵然地抬眸。
“……”他不是猪妖!
第69章
应秋满强忍着笑意,端起碗遮挡自己收不住的表情。
他本来不是这样喜欢调侃别人的人,就算对着叶礼也只是无奈由着对方闹而已,但对上面前这人,心中一些掩藏在心底的恶劣心思愈发按耐不住,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频频冒头。
猝不及防被调侃的徐漱元并不恼,反倒是觉得对方想笑又奋力压制自己的样子十分可爱,目光黏在他身上挪不开,不一会儿就发觉对方冷白的肤色微微泛了红。
“满满吃完饭有时间吗?”徐漱元突然问。
这回轮到应秋满诧异了,警惕着猜测对方想要干什么。
“你有事?”
“当然没事啊,只不过昨晚不是答应了要教你瞬移术吗?”徐漱元一边说着,一边趁应秋满不注意给人夹了好几种菜到碗里。
他动作很快,应秋满的碗立刻被堆起了小山。
还没察觉的应秋满垂眸思索着瞬移术在哪本秘籍里有记载,筷子无知无觉地将菜往嘴里送,胡乱答应下来:“哦。”
此地还有一个不知名的能压制灵力的法阵,但徐漱元竟然可以不受限制地将他一个大活人瞬移过来,其灵力可见一斑。
只是……他探查脉象时也确实确认过,此人并没有修行痕迹,体内除了经脉混乱,也没藏有什么未知强大的力量。
那么他究竟如何做到的?
“徐漱元。”
“嗯?”
“你被人封印过修为?”应秋满直言相问,或许他探查不到对方的修为,是因为有个大能将他修为灵力封印住了,这说法与王府里有灵力禁制这件事也对得上。
然而徐漱元却是皱皱眉头,道:“没有啊,就算有修为,我今年不过二十三,顶多只会到筑基境界,谁闲得要封印一个筑基之人的修为啊?”
嘴上说着没有修为,但却能脱口而出多少年岁对应多高的修为境界。
修行的妖族没有这个境界的说法,人族中除去一小部分的天才和庸人,二十多岁的修行者大多数处于筑基期。
“我二十三岁时刚化形,你们人族修炼真快。”应秋满刻意说道,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徐漱元的反应。
徐漱元停下筷子,抬眸思索了片刻,道:“那我两年前救的那只狼妖也是刚化形,十几岁少年模样,还以为要比我小很多呢。”
应秋满看不清这人心中究竟在掩盖什么,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了。
“哎,”徐漱元看向他:“你刚化形的时候,是不是也直接是个少年模样啊?”
应秋满随口说的,他姥姥修为高,母亲与凡人结合生下他,出生时是个长了羊角羊尾浑身覆着一层白色绒毛的人类婴儿模样。
是个可怕的怪物。
“嗯。”
其实妖族因为种群原因,修行进程各不相同,所以才没有个统一说法,反观人族倒是都大差不差,迈过某个节点后,或早或晚都是差不多的进程。
应秋满独自出神,后知后觉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视线,他转头望去,徐漱元捧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正盯着他看。
“有事?”
“我在想……”徐漱元轻笑一声:“你要是有小婴儿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一直这样板着脸,会不会有一些别的表情,一些……更生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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