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昼看他不动,就勾住他的胳膊,他今天穿了一件姜黄色的卫衣,触感像个刚出炉的海盐卷。
张裕舒被风吹得够呛,走了几百米,终于走进一家小饭店。
一进门,就是一股热烈的饭菜香,空气中都弥漫着辣椒味。
林惊昼从前很爱来这家店,这是一家夫妻店,两个都是重庆人,来北京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一口子重庆话,他听着觉得特别亲切。
林惊昼估计张裕舒承受不了这家店的辣度,就净挑清淡的菜点,鱼香肉丝,皮蛋黄瓜汤,清炒藤藤菜。
张裕舒有点不满意,说:“怎么不点招牌菜。”
这家的火爆双脆确实好吃,林惊昼欲言又止,转头对老板娘讲:“这能做不辣吗?”
老板娘沉默半晌:“你这样说我们咋个做嘛。”
林惊昼一想也是,不放辣椒做这道菜,老板锅铲都要摔了,于是他抱歉地笑笑:“那做微辣可以嘛。”
老板娘在菜单上刷刷写了几笔,爽快地应了。
先上来的是皮蛋黄瓜汤,张裕舒盯着这盆汤,表情有点扭曲。
“这是什么组合?这俩为什么要煮熟?看着好恶心。”
林惊昼拿碗盛汤:“你懂不懂欣赏。这个汤特别鲜美,不是正宗重庆人都不会做。”
“你又不是重庆人。”张裕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林惊昼闷咳一声:“我喜欢吃重庆菜不行吗?”
他把碗递到张裕舒面前:“喝口汤正好暖和一下,都什么温度了你还穿这么丁点衣服。”
张裕舒用勺子在碗里很警惕地搅了搅,回他一句:“我本来今天可没有大半夜在外面吹冷风的安排。”
林惊昼尴尬地笑笑,催他:“快喝汤。”
张裕舒矜贵地尝了一口,意外觉得还不错,就慢悠悠喝光了一整碗。
林惊昼颇有点得意:“我就说了很好喝的。”
火爆双脆是最后一个上的,但微辣也是满满当当的一盘子辣椒,林惊昼深吸一口气,提议道:“要不要用白开水先涮一下再吃。”
张裕舒摇摇头,夹了一筷子,面无表情地一口吃了。
林惊昼有点紧张地看他,果然没出五秒,张裕舒就被辣得呛到了。
“你要知道,重庆的微辣和北京的微辣,不是一个概念。”林惊昼赶紧给他递水。
张裕舒坐着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他说:“巧了,我也从来不吃毛肚。”
林惊昼觉得头顶有乌鸦追着六个点飞过。
怎么有人可以一晚上连续踩雷两次?林惊昼都怕张裕舒会觉得他是故意在给他找不痛快了。
张裕舒又喝了半杯水,他被辣得胃口全无,最后只吃了两根藤藤菜。
林惊昼不想浪费,一个人低头猛吃。
张裕舒看着他,突然说:“林惊昼也是这样拿筷子的。”
林惊昼听到自己名字一激灵,他下意识放下筷子,扯了张纸巾擦嘴,顺便遮住脸。
“他拿筷子总是特别远,到极限的那一种。”张裕舒说,“吃饭就跟打快板一样,很烦人。”
林惊昼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再去找家店吃点东西?”
“你有事求我吗?”张裕舒拿着筷子,犹豫片刻,选择了清炒藤藤菜。
“没有啊。”林惊昼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把筷子拿低了一点。
“我不饿,不用吃第三顿我不吃的东西。”张裕舒直白地说。
林惊昼嘀咕一句:“我会问你想吃什么的好不好。”
张裕舒放下筷子,说:“你好好准备决赛吧。”
“你会帮忙吗?”林惊昼问他。
张裕舒摇了摇头:“我本来可以帮你找一个助演嘉宾,但你自己定了。”
“其他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林惊昼笑起来,半开玩笑地问他:“那我有机会成为吗?”
张裕舒很重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他慢慢地说:“这得看你在决赛的表现了。”
林惊昼冲他比了个心,开始卖惨:“你是不知道,我的公司就是个草台班子,就想着趁着我还有点热度的时候,把我榨干。什么乱七八糟的活都让我去干,真的很垃圾。”
张裕舒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有些审视:“但你不是都推掉了吗?”
林惊昼向上提起唇角,扮可爱:“因为我爱惜自己的羽毛啊。我很需要一个懂行有审美的老板,救我于水火。”
张裕舒没着急回答,他摩挲着杯壁。两个人之间变得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餐馆的玻璃门被忽得推开,灌进一阵冷风,同时挤进了几个年轻人的笑声。
在这一阵嘈杂中,张裕舒终于开口:“你要是能拿冠军,我可以考虑帮你付违约金。”
第18章
总决赛是全程现场直播,除了现场观众投票,还有一部分票数构成来自线上观众实时互动。
每个选手有两个舞台,前半场是嘉宾助演,后半场是个人舞台。
林惊昼的抽签运气不佳,前半场抽中第一个演出。
林惊昼和鹿秋的合作舞台选了一首鹿秋的歌,旋律好听,传唱度很广,总而言之,不会出错。
鹿秋看起来比林惊昼要紧张,还没上台,已经做了八百个深呼吸。
林惊昼笑他:“之前比赛也没见你那么如临大敌啊。”
“废话,这不一样。”鹿秋很坦率地说,“我可是你的助演,我要帮你拿第一的。”
“鹿老师,你可真是个好人。”林惊昼笑起来,他伸出拳头,“来,击个拳头。”
“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鹿秋跟他轻轻碰拳头。
林惊昼很放松地歪着头,说:“因为我准备享受这个舞台。”
“你确实是天生吃这碗饭的。”鹿秋由衷地讲。
林惊昼笑笑没回答,他对舞台太熟悉了,他从17岁开始唱歌,二十年,站在舞台上可能不止一千次。
他的人生就是被一个一个舞台连接在一起,他也有唱到麻木的时刻,工作连轴转,唱歌都是很机械的,好像在重新适应身体。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也憎恨过舞台。
但只有舞台,永远诚实,永远公正。
林惊昼和鹿秋上台,观众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尖叫。
灯光恰当地打下来,在他们背后照出圆形的光斑,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拿起话筒。
温柔而悠长的旋律飘飘荡荡,在空气中流转。
这个舞台确实让林惊昼很享受,和朋友一起唱歌,是他很少有的体验。
他和鹿秋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
林惊昼下意识朝鹿秋看了一眼,鹿秋以为他要互动,就笑着走过来,自然地揽住了林惊昼的肩膀。
最后唱完歌,两个人又一起鞠躬,台下的观众相当热情,掌声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林惊昼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幸福感,这和一千次孤军奋战的舞台不同,于是他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朝鹿秋伸开双臂。
两人拥抱在一起,林惊昼由衷地讲:“谢谢你。”
太吵了,鹿秋什么也没听清,他自顾自说着:“惊洲,前程似锦。”
上半场的高潮自然是余深和魏淮依的合作舞台,林惊昼坐在下面休息,听旁边的人感慨。
“这简直要变成魏淮依的个人演唱会了。”
而网友的评价则更加犀利,林惊昼蹭鹿秋的手机看微博实时评论。
“雨神现在像一个伴舞。”
“他真的不应该找魏hy,这降维打击的不是别的选手,反而是他自己。”
“太子爷帅就够了,你懂什么?”
“要说唱功,还是许惊洲牛逼,我老觉得他甚至在隐藏实力。”
“麦麸咖滚一边去,天天拉着老男人麦麸,你们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不懂温柔年上的有难了,没品的东西。”
“许天天碰瓷林,营销咖也好意思蹦跶?”
“别扯我们林林下水,能不能积点德?”
“这年头有点代餐吃不容易,能不能别踢我饭碗!!!”
接下来的内容就全是在吵架了,林惊昼点击退出,把目光转回舞台。
鹿秋表情有点担忧,林惊昼笑了笑:“你放心,我凭什么要因为这种话影响我的心情?”
鹿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发现一件事,尽管他总是试图在许惊洲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兄长,但许惊洲带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过于成熟的,像已经走完半辈子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负责的导演过来催他去准备下半场的舞台,林惊昼起身,冲鹿秋摆摆手。他这样笑的时候,才像一个年轻男孩,眼睛里有光溢出来。
个人舞台林惊昼选择了一首原创曲目,这是他回到这个世界后新写的歌,那天他从石星那里搬回一大堆做歌的设备,突然就有一阵激情涌上来,他一夜没睡,写了这首歌。
决定曲目的过程不太顺利,所有人都在劝他换歌。
这首歌从未公开发布,对观众来说太陌生。比赛到了最后,所有人都铆足了劲要争第一,大家都不理解,林惊昼为什么要搞一个反向的田忌赛马。
节目组和公司都派人劝他,林惊昼却非常坚定,他说他就要唱这首歌,这才是他。
连鹿秋都来问他,怎么这件事上这么犟。
林惊昼眨眨眼,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些东西是没法解释的,林惊昼参加过好几个这样的比赛,每一次比赛,都有类似的经历。
大家会告诉他,你唱这首歌赢不了,换一首吧。
换歌有时候能赢,但有几次也输。林惊昼觉得这事和星座一样不靠谱又让人信服。
换歌最成功的一次,就是让他火出圈的那个比赛,那年他三十一岁,以为人生就会这样过去,做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歌手,每隔几年可以出一张新的专辑,运气最好的时候,可以在北上广把巡演门票卖完。
那次他换歌,可以说是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火了,红遍大江南北,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但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行程,杂乱的生活,每况愈下的身体状态。
直到今天,林惊昼都不知道,如果再选一次,他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三十多岁的林惊昼,不断变换着面具,在越来越大的舞台上唱歌,和自己却越来越陌生。
他忙到没有时间和自己对话。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人生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所以这一次,林惊昼很固执,他说他不要唱别人的歌。
前一世没有为自己做过选择,现在任性一次也没关系吧。毕竟许来只有二十一岁,他的未来长到可以胡乱选择下一段人生的走向。
林惊昼想起前不久和张裕舒吃饭的时候,他们说过的话。
“至少我可以做一点不一样,但是真实的东西。”
林惊昼站在舞台上,从口袋里拿出口琴,他笑着说:“我要唱一首新歌哦,名字叫《美丽园》。”
“美丽园是个很小的公园,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大象滑梯,都是石头做的,附近每一个孩子都跟它们合过影。”林惊昼微微仰起脸,“我还记得,玩高的那个滑梯滑下来之后屁股会很痛。后来听说,公园改造,滑梯可能要拆除。”
林惊昼微笑着,眼里有淡淡的愁:“原来童年已经离我那么那么远。”
“送给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那小小的美丽园。”
这首歌唱童年,唱乡愁,唱逐渐模糊的记忆,唱那些匆忙长大却回不了头的孩子。
这首歌放在决赛舞台上没那么合适,太淡了,淡得就像随处可见的青翠的树,在地上投下圆圆的光斑,风一吹,树叶沙沙地响。
林惊昼吹口琴的时候半垂着眼睛,他立在光下面,和麦架平行,站得那么直,像修长的竹。
张裕舒坐在很靠后的位置,因为距离太远,有几个瞬间让他恍惚。
张裕舒看过几次林惊昼的演出,那个人唱歌的时候总会这样,脊背绷得很紧,好像一根被拧到极致的弦。唱到动情处就仰起脸,脖子绷得好紧,上面是他跳动的脉搏。
台上台下的林惊昼差别很大,下了台他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上了台就认真得不得了。
大屏幕切换到许惊洲的脸,现代摄影设备高清到张裕舒可以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张光洁透亮的脸,吸着人的目光。
许惊洲唱歌离麦架也很近,眼神悠悠荡荡,落不到实处。
灯光变成璀璨的蓝色,如同碎星纷纷散落,照亮他的发顶,还有他眼下那颗讨巧的痣。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翻唱林惊昼的歌时,张裕舒从未产生过联想。
但今天,在渐次暗沉的蓝色光影里,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小小的永恒。
张裕舒不再看大屏幕,他直视着舞台上的那个身影,他几乎有了一种错觉,好像现在站在台上的那个人,就是林惊昼。
第19章
决赛为了炒热气氛,下半场比完后没有公布票数,在最后结果公布前,有一个导师表演舞台。
林惊昼没空欣赏前辈们的演出,他被按在化妆镜前,换下一套妆造。
化妆师拿着眼线笔,给他加深泪痣。
笔尖戳着他有点痒,他忍着不笑,等到这一笔终于画完,他赶紧撤开脸,打申请:“姐姐,让我笑一会儿。”
这一幕被记录后台花絮的摄影师拍了下来,一旁的工作人员问他:“紧张吗?马上公布排名了。”
林惊昼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说:“我反正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余深恰好也走了进来,摄像机转向他,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次。
余深笑了笑,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
11/6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