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铎,你怎么能这么跟爷爷说话?”
顾锦也跟着帮腔,她重新坐了回去,伸手帮老太爷顺气。
“爷爷,阿铎也不是有意的,他就这脾气。再说了,他在外面代表的是顾家的颜面,平日里自然要强势一些。可能是对外人习惯了,所以一时没转变过来对您的态度。”
“阿铎,你也消消火,老爷子还不都是为你好!”文政妇唱夫随,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走了过来。
他有意无意地瞥沈知言一眼,话里有话地说道,“你平日里怎么玩儿都行,没人管你,但别放在明面上。这对你、对沈总、对天御的股东都好。”
顾铎被这帮人气笑了。一个两个的,都是给个场地就能搭台子唱戏的“名角儿”。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今天是带言言来祭祖的,并不是来征得你们同意的。”
顾铎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说着,他缓步踱到老太爷身前,冷眼环视四周。
“怕股票受影响?没问题,现在抛售还来得及。按市场价,你们抛多少,我吃多少。”
顾铎一句话便让几人闭了嘴,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吭声。
但显然,顾铎的气还没消。
“还有,爷爷,人老了难免会犯糊涂,所以容我提醒您一句。”
顾铎微微俯身,为顾老太爷重新续好茶,“您说不放心将天御交给我,这话不对。您什么时候将天御……交、给、过我?”
他将“交给”二字咬得很重,眼神寸步不让。
“这些年,天御的资产翻了多少倍您不是不清楚,当年的天御,是我拼死拼活拼来的,如今的天御,是我苦心经营赚来的,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而不是谁赠与的。”
顾铎的强势显然出乎了顾老太爷的预料,他原本威严的面容微微一怔。
以往顾铎在他面前,虽说未曾低声下气,但也从来没有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过。可他今天一来,就一反常态地锋芒毕露……
——看来他这个孙子,今天是铁了心,不想相安无事地祭祖了。
顾老太爷一时摸不透顾铎的意图。他警惕地看着对方,虽然不再咄咄逼人,但也没有接过顾铎向他递来的茶盏。
顾铎举着茶杯,在空中停顿了片刻,见老太爷丝毫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便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
下一秒,他将茶随手泼到一旁,茶杯也被他顺势一同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套茶具太旧了,胜叔,改明儿换套新的。”
说完,他便拉起沈知言的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仪式快开始了,都去祠堂。”
顾老太爷自从住进疗养院后,只在祭祖和寿辰这两个日子,才会在人前露面。顾铎之前念着血缘关系,不曾将关系闹得太僵,从未像今天这样,当着老太爷的面,不留余地的发号施令。
客厅中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这一屋子的人没有傻的,顾铎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难,只是不知道今天这是唱的哪出戏。
胜叔担忧地看向顾老太爷。
顾拙峰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很快便双目轻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和蔼慈善。
感受到胜叔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走吧。难得阿铎搭台子,咱们就去看看。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的翅膀能有多硬。”
……
顾家祠堂十分恢弘大气。在祠堂前,立着一块青石牌坊,上面镌刻着家族堂号,左右两侧各设了一座抱鼓石,寓意威严与权力。
陈婉华一早就守在祠堂里,查看祭祖的准备情况。
说是查看,其实就是躲在寝堂里喝茶休息。她实在懒得和那些姓顾的虚与委蛇。
直到看见顾铎和沈知言走进祠堂,她才肯从寝堂中出来。只是没等寒暄几句,便已经到了正点。
祭祖仪式如期开始。
享堂的八扇槅门半启,顾家人按照长幼顺序,在供桌前分站两列。
供桌上的茶酒、三牲和五果早已备好,神龛两侧的长明灯轻轻摇曳,光晕将“顾氏大宗”四字鎏金匾额映得忽明忽暗。
“缅怀先祖,创业维艰;承蒙庇佑,家族兴盛。今逢良辰,子孙齐聚,谨以清香明烛,时鲜之馔,恭迎先灵,伏惟尚飨。”
顾老太爷底气雄浑的声音在享堂中缓缓回荡。
话落,他净手燃香。随着香烟袅袅升腾,他将手中的三炷香递到了顾铎面前。
在顾家的祭祖仪式中,一向是由德高望重的主祭,将香烛传递给现任当家人。既是警示其勿忘先祖,又是在强调家族秩序。
也正因如此,顾老太爷一个连除夕都不肯露面的人,每年初一必定会来主持祭祖仪式,以此来彰显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
然而,顾铎并没有如往常般接过顾老太爷手中的香烛。
他径直走到净手盆前,俯身净手,另取了三炷香,自行点燃。躬身三拜后,便利落地将香插入了供桌中央的香炉之中。
顾老太爷见状,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未递出的香,顺手交给了站在一旁的胜叔。
他看向顾铎,沉声问道:“阿铎,你要做什么?”
顾铎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肃穆的神龛,再次俯身一拜,之后他缓缓转身,面向众人。
“家门不幸,内有蠹虫。我在向列祖列宗陈情,今日要清理门户。”
此言一出,顾家人皆是一惊。
在场众人,除了当时在国外看球赛的顾楠,都亲眼目睹过八年前顾铎清算三房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
顾老太爷面色微沉,但很快便稳住了情绪。
“你如今是顾家的掌权人,这些事什么时候做不行,非要扰乱祭祖?”
顾铎的笑容毫无温度,他缓步走到了老太爷身前。
“当然不行,毕竟……您常年住在疗养院,想见您一面,太难了。”
顾老太爷知道,顾铎这是想向他发难。但他并不愿接招,于是打起了太极。
“南山疗养院又不是铜墙铁壁。有心的话,日日都能去。”
顾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可我不敢。谁也不知道疗养院里的监控会不会出问题,万一我前脚离开,爷爷您后脚就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百口莫辩。”
至此,顾老太爷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在胜叔的搀扶下,走到一侧的太师椅处,缓缓坐下。
“说吧,你今天要清谁的门户?”
“不急。”
顾铎声音沉稳,神色自若,俨然一副谈生意的寻常姿态。
“前段时间,银团债权人提出了‘债务展期附加条款’。他们竟然要求我个人承担无限连带责任。说来也巧,天御早年扩张的时候,您曾通过交叉持股的方式,和那些银行有过深度合作。所以孙儿心有疑惑,想向您请教。依您看,他们提出这个附加条款,为的是什么?”
顾老太爷淡淡瞥了一眼顾铎,便移开了视线,冷哼道:“ 降低风险敞口也好,提高资金回报也罢,人家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哦?”顾铎意外地挑了挑眉,“原来不是为了将我的个人资产与公司债务捆绑,从而冻结我的个人股权啊?”
“你想多了,阿铎。前段时间天御陷入舆论危机,虽说最后解决了,但银行提出担保要求,也在情理之中。说到底,还是你在舆论引导方面做得不够好。”
顿了顿,老太爷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诫道:“年轻人,做事不要太急躁。这不过是一时的困境,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
老太爷的话十分恳切。可惜,顾铎并不想在他面前扮演孝子贤孙。
“可我偏不。”
顾铎的话掷地有声。可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调侃。
“那天,在债权人会议上,我提了几点可能。您想不想知道?”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接着说道:“如果他们执意要加入条款的话,要么我将天御的核心资产注入新公司,并破产隔离,要么启动私有化退市。”
顾铎笃定地看向老太爷,笑道:“爷爷,您说,这个时候,是我怕银行,还是银行怕我?”
“你好大的威风!你要搞垮天御吗!”
闻言,顾老太爷猛然拍向太师椅的扶手,厉声斥道:“别忘了,天御不是你一言堂的地方!你当董事会的人会纵容你胡闹?”
顾铎轻笑一声,“您说错了,现在的天御,还真是我一言堂的地方。”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我差点忘了,您常年深居简出,想来很多事还不知道。今天正好趁大家都在,我跟您说一件有趣的事。”
顾铎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慢悠悠地开口。
“前段时间,有人趁着舆论风波,浑水摸鱼,将天御的股票恶意做空。我顺藤摸瓜查了过去,您猜怎么着?我竟然在海外发现了三家空壳公司,代持天御股份。”
顾老太爷神色陡然一僵,急忙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胜叔。
胜叔此时也是面色难看,他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
顾铎十分绅士地等二人将信息同步好后,才接着说道:“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我当即就向证监会举报了。当然,我也收购了由证监会强制拍卖的代持股份。”
说到这里,看到老太爷惊讶地看向自己,顾铎傲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没错,我现在已经持股 64%,超过了三分之二。也就是说,我对股东大会,拥有绝对控制权。”
顾老太爷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气定神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铎,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震惊。
但顾铎怎么会就此收手?
他步步紧逼,“您说,和这些空壳公司有利益关联的人,会是谁呢?我已经追查到了瑞士银行,下一步就是拿到代持架构图。爷爷,您说,我要不要进行下一步?”
顾老太爷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凌厉的凶光,不再和顾铎兜圈子,直言道:“既然你和我谈了,那就是有所图。你想要什么?”
顾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着外面喊了一句:“进来。”
话落,高筝带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手拿文件袋的傅弛。
不同于高筝的目不斜视,傅弛一眼就瞄到了沈知言,忙挑眉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可一回头,他就撞上了自家老板那副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的眼神。
傅弛打了个寒颤,忙快走几步,从文件袋中拿出文件,恭敬地递到顾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请过目。如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咨询。”
顾老太爷接过文件,只看了几眼,便怒火中烧,愤然将它们丢到地上。
“你!你竟然要废除我作为创始人的‘一票否决权’!顾铎!你敢!”
顾铎无所谓地笑道:“敢不敢的,反正我已经做了。有的权利,用一次就够了。您的‘一票否决权’在此前,已经保住了顾棠在公司的位置。只要您今天签下协议,我保证,不会再对他进行二次追责。”
说完,他又好心补充道:“让您签这份协议,是看在咱们祖孙情分上。其实您不签也没关系,以我现在的控股比例,想要修改公司章程,虽然麻烦点,但也不是做不到。况且,我确实好奇那几家空壳公司的幕后之人。到时候,我查的信息会一并同步给证监会。我知道您在那儿有熟人,要是您也好奇的话,届时可以问问他们。”
顾铎这一番话下来,顾老太爷紧握扶手的双手,已然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傅弛很有眼力见儿,连忙捡起地上的协议,整理好后再次递给顾老太爷。
这次,老太爷接过后没有再丢掉,而是冷冷地看向顾铎。
“在祠堂里把自己的亲爷爷逼到这种地步,阿铎,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顾铎闻言,面色一凛,将目光投向神龛中的排位。
“当年我爸不也是被你们堵在会议室,被逼着签下转让协议的吗?爷爷,您现在能体会到他当年的心情了吧。如今这一切,谁又能说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呢?”
顾老太爷闻言,身子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他缓缓闭上眼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签好字后,他将协议扔给了傅弛,疲惫道:“你今天的威,立完了吧。”
顾铎接过傅弛递过来的协议,仔细审视了一番,点了点头,又重新递还回去。
做完这些,他才不慌不忙地对高筝示意了一下,笑道:“急什么,我说了,今天是要清理门户的。”
第71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阳光透过窗棱, 斜斜地洒进祠堂,在地上勾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光影。细小的烟尘在阳光下漂浮,与淡淡的香火气萦绕交融。
顾家祠堂里一片压抑。
“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自己签下协议后,顾铎仍不肯罢手, 顾老太爷缓缓地靠在太师椅上, 由一旁的护理人员, 帮他舒缓着因为气急攻心而隐隐颤抖的身体。
不等顾铎开口, 早已得到示意的高筝, 便快步上前, 将手中的电脑递向对方。
顾老太爷毕竟年事已高,经过刚才与顾铎的一番对峙,再加上情绪的剧烈起伏,此时已经有些精力不济。
他实在不想再与顾铎多做纠缠。于是,便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到高筝, 直接选择了无视。
顾铎见状,没有丝毫恼意。他轻笑一声, 向老太爷身旁的一位护理师示意了一下。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名护理师竟然躬身走上前来, 接过高筝手中的电脑,毕恭毕敬地递到老太爷面前,打开了里面的视频。
老太爷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名护理师,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而上。
能常年待在他身边的人, 虽说不像胜叔那样,个个都是他的心腹, 但至少也算得上亲信。可如今,顾铎的手,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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