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一个少年抽泣的声音。
“哭!就会哭!我就纳闷了,都他妈是孤儿,你怎么半点都比不上人家沈知言!人家能给我小叔找人脉,你他妈能干嘛!让你画个设计图都画不好,还有脸哭!怎么?你养母死了,心就不在我这儿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不是的!不是的,棠少……”
沈知言一下子就听出了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那个叫颜青的少年。
他猛然起身,却见顾楠还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沈知言面露疑惑,“这什么情况?顾棠打人,没人管?”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管得着?”
顾楠撇了撇嘴,“这才回老宅住几天啊,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那个男孩也挺能忍,顾棠那傻逼一个月十万包的,打都打不走。”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推搡声传来,伴随着一道砸地的闷响,门外响起了颜青带着哭声的哀求。
“棠少,我错了,我能画好的,你别走……啊!”
“那就画好了再说。”
顾棠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抬脚离去。
沈知言打开房门,就见颜青瘫坐在地上,在无助地哭泣。在他稚嫩的脸上,一道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第72章 老太爷的怀表
当见到沈知言和跟在他身后的顾楠时, 颜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急忙胡乱擦了擦眼泪,有些不知所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敛下满眼的委屈,轻声道:“沈先生、楠少。”
沈知言看着颜青脸上那道刺目的掌印, 蹙眉道:“顾棠他……控制了你?”
听到沈知言的话, 颜青不由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后, 忙连连摆手, 焦急地解释道:“不、不是的, 棠少对我很好!他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压力太大, 控制不住脾气而已。”
沈知言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不解道:“可他都对你动手了。”
颜青的神色更加慌乱,他忙低下头,侧过脸去,试图用头发遮挡住脸上的痕迹, 嗫嚅道:“他之前不这样的……就是最近工作不顺心,我又没做好他交代的事……”
说到这里, 颜青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沈知言一眼, 又迅速低下头去,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顾棠刚才在骂颜青时,似乎提到过“设计图”的事。但沈知言对顾棠他们的事并不感兴趣, 因此便也没有多问。
顾楠见状,耸了耸肩膀, 将头偏向沈知言,“我说什么来着?人家两个好着呢。走了,没咱们的事儿。”
沈知言神情复杂地看了颜青一眼, 听到他话里话外对顾棠的维护,总算是懂了顾楠所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管是为了钱财也好,还是动了真情也罢,既然颜青对顾棠如此死心塌地,沈知言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于是,他对颜青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顾楠回了客房。
可就在沈知言转身的一刹那,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颜青,却缓缓抬眼,脸上神色莫名。
他的目光一寸不错地落在沈知言身上,直到客房的门将他的视线彻底阻绝。
因为记挂着沈知言,顾铎很快便将事情处理妥当。余下需要跟进的工作,全都交给了高筝和傅弛。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愿耽搁,就带着沈知言匆匆离开了顾家,一刻也不想多待。
黑色宾利缓缓驶出顾家老宅的大门,在西山南麓蜿蜒的盘山道上疾驰而去。
路上,顾铎频频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知言,见他数次欲言又止,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话,你可以随便问。”
自从知道顾杨就是沈岁安后,沈知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既有终于找到沈岁安的释然,又有确定沈岁安已逝的怅惘。
可当他好不容易从复杂交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时,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对一些事情的猜想和……恐惧。
就像那天,在得知那篇博文中顾杨的照片有问题时,他左右脑互搏,给顾铎找了无数个借口开脱。
现在的他再次陷入了两难——他既担心一些真相令他无法接受,又不甘心稀里糊涂地被人蒙在鼓里、任人摆布。
更何况,沈知言从来都是主导型的人。
他对顾铎最大的让步,就是放任对方在床上的胡作非为。顾铎说那是“情趣”,所以他可以做出妥协。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从顾铎今天的种种表现来看,沈岁安的事,他显然早已知晓。然而,他却从未向自己这个当事人透露过只言片语,甚至在自己发现端倪后,依然自行做了处置。
因为对方是顾铎,所以沈知言会不自觉地对他放松警惕。今天的事但凡换成别人来做,他那根敏感的神经,早就拉响了防范的警报。
沈知言神色复杂地看了顾铎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将疑问说出了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沈知言欲言又止时,顾铎就猜到了对方想问什么。因此,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给我画肖像的那天,我知道了你是顾杨那幅画的主人,于是就去调查了阳光福利院。顾杨的身世,其实之前就有过一些传言,只是当时被顾铄他们压了下去。那次调查后,我就确定了,顾杨就是沈岁安。”
“那为什么瞒着我?”
沈知言的问题接踵而至。
“因为我害怕。”顾铎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声音有些艰涩。
“你们一起长大,他对你来说又那么重要,而我,还是他死亡的既得利益者。那时我们才刚好没多久,你本来就是半推半就才跟我在一起的,我怕有他横亘在我们中间,你会选择抽身离开。后来得知我爷爷还指使胜叔对你下过杀手……你的人生被我们顾家毁成这样,我就更没有勇气告诉你了。”
顾铎的这番话,让沈知言想起了,曾经确实有一段时间,顾铎显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那时的沈知言还不明白顾铎患得患失的原因。现在想来,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顾铎表情真挚、态度诚恳、言辞恳切,每一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
可是……
沈知言悲伤地发现,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顾铎当初对他的判断没有错,由于生活环境和过往经历的原因,他心思敏感,又极度缺乏安全感。
因为喜欢,所以他愿意给顾铎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无所顾忌的偏心。
然而,一旦得到的回馈中,出现了谎言和隐瞒,他精神的自保机制便会不由自主地启动。
现在的他,对于顾铎的解释,想信,却又不敢信。
趁着前方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的间隙,顾铎再也无法忍受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一把将沈知言搂了过来,重重地吻了下去。
当他察觉到沈知言虽然没有躲避,但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回应时,心中顿时涌起了无尽的恐慌。
“言言,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但别用刚才那样的眼睛看我,那种……带着审视和猜疑的眼神,我受不了。”
可此时的沈知言,已经没有问题想问了。
如果从一开始就对答案心存怀疑,那么,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比如,如果现在他问——沈岁安的车祸是不是人为所致。
顾铎可能给出的所有答案,他都不会相信。
但他终究不愿意因为区区怀疑,就给顾铎“判罪”。
沈知言微微勾起唇角,轻轻回吻了一下顾铎。
“那你就好好开车。明知道我早晨没吃饭,中午还火急火燎地往回跑。大过年的饿着我,有没有良心?”
看到沈知言肯和自己开玩笑了,顾铎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他顺势又在沈知言的唇上轻啄两下,见红灯快结束了,这才肯将人放开。
“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大餐。”
沈知言见顾铎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不由挑了挑眉毛。他没有质疑顾铎的厨艺,而是靠回到椅背上,直接闭眼报起了菜名。
“松鼠鳜鱼、蜜汁叉烧、桂花糖藕、菠萝古老肉、橙香鸭胸、枫糖培根……”
然而,菜名还没报完,沈知言就被顾铎腾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嘴。
“那你非得饿死不可。行了,我自己看看冰箱的食材,再想做什么吧。”
沈知言将顾铎的手扒了下去,“年前的时候,思怡把我家冰箱塞满了,顾大厨回去随意发挥。”
顾铎反手捏了捏沈知言的手,唇角上扬,“遵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顾铎这个半吊子大厨,毕竟没有饿死沈知言的打算。
因此,当他们赶到东江瑞锦时,顾铎看了看时间,果断以“填饱肚子”为目标,做了顿简单的午饭,并死皮赖脸地将他承诺的“大餐”推到了晚上。
当然,这一“毁诺”行为,在饭桌上收获了沈知言的白眼无数。
为了挽回声誉,顾铎从下午开始,就一头扎进厨房,忙着处理各类食材。
而沈知言在好心帮了几次倒忙后,直接被他关到了厨房门外。
沈知言无语地看着紧锁的厨房门,撇了撇嘴——和孟时平一起生活了五年,这种待遇他太熟了。
顾铎中午担心沈知言“饿死”的顾虑其实是对的。
这顿所谓的“大餐”,他从下午就开始准备,直到晚上七点多了还没能吃上。
一阵闹钟的声音响起,沈知言懒懒地拿过茶几上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时间:7点30分。
他关了闹钟,朝厨房的方向喊道:“时间到了,肉好了!”
为了提高自己的参与感,沈知言主动承担了帮顾铎计时的任务。
在得到顾铎的回应后,他便转过头来,继续窝在沙发里画图。
只是,在转头的那一刹那,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墙上的时钟。
时钟的表盘上环绕着一圈罗马数字,此时,时针正稳稳地指在“VII”和“VIII”之间。
沈知言愣了一瞬,随即缓缓抬头,再次看向时钟。
他定定着看着表盘上指针的位置,一件他之前从未在意的事情,悄然从脑中冒出。
“嗒——嗒——嗒——”
时钟的指针匀速转动着,微弱的声音落在沈知言耳中,却显得格外聒噪。
顾铎端着做好的菜从厨房出来时,一眼就看到沈知言在对着钟表发呆。
他将手中的菜放在餐桌上,快步走了过去。
“饿了吧?马上就好了。”
听到顾铎的声音,沈知言这才从纷乱如麻的猜测中回过神来。
他迅速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将手中的数控板放到一旁,起身对顾铎说道:“顾铎,我有一些材料落在了公司,得去取一趟,很快就回来。”
顾铎知道沈知言准备参加Sparkling Star的比赛,因此不疑有他。
听罢,他伸手便要解开身上的围裙,“那我送你。”
“不用,公司很近。”沈知言按住了他的手,“我快饿死了,希望回来就能开饭,好不好?”
顾铎见他这么说,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年节时分,AG 的办公大楼里一片死寂,冷清得有些渗人。
忽然,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随着开关声的清脆响动,灯光骤然亮起,刹那间,将办公室照得一派通明。
沈知言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径直朝着展示柜走去——那里摆放着公司曾经获得的荣誉,以及过往的纪念物品。
其中,一枚华丽的怀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AG和峰达推出联合珠宝时,在新品发布会上,顾老太爷让胜叔送来的贺礼。
沈知言从展柜中拿出那枚怀表,而后,将其缓缓打开。
这枚古董怀表上的分针已然缺失,也早已停止走动。此时,表盘上的时针,正清晰无比地定格在了“VII”和“VIII”之间。
——“八月二十七日,7点32分,我哥出事的时间,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的报应我受了,那你呢?当年……”
祭祖仪式上,陈婉华若有似无的目光、顾老太爷别有深意的眼神……
是巧合吗?
沈知言此时,半点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两份材料。
那是顾杨当年那场车祸的“事故鉴定书”和“车辆定损报告”。
迟疑了片刻,沈知言拿出手机,将材料上的内容逐一拍了下来,随后发给了秦昭。
“喂,阿昭。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
沈知言拨通电话后,秦昭那边几乎是秒接。
“不打扰,我看到你发的东西了,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人鉴定一下这启车祸。”
“Leo,顾杨的事之前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能判断出报告造假,早有人鉴定出来了。”电话那头,秦昭虽然不知道沈知言为什么忽然要查顾杨的车祸,但还是据实以告。
“没事。别人的鉴定结果我信不过,你帮我找人看看,这场车祸里,有没有人为干预的可能性。”
沈知言记得,在顾杨的事故报告中,从头到尾,没有对刹车系统的任何细节描述。
当时他就觉得此事极为反常。只是因为涉及顾铎,他便强迫自己及时打住,没再深入探究。
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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