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平静地听着郑院长的话,神色有片刻的怔愣。
这几天,他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起伏。
当初面对陈玉成几人,他一心想着同归于尽,以至于拽塌废弃管道时,根本没管自己的手。
后来他看到了顾铎,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那时,他才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来的疼痛。
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事业的担忧与恐惧。
顾铎说他的手能好,方琢对他的伤势只字不提,他们都在用行动宽慰沈知言,试图告诉他,手伤只是小事。
那时的他,也默契地选择从善如流,刻意回避了他们眼底的心虚。
直到恢复工作后,沈知言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他恍然意识到,他是AG中国区的负责人,他有一整年的规划还没有执行,他手下还有跟了他多年的团队需要负责。他早已不再是当年散兵游勇、无名小卒。
当年的沈知言会因为手伤,从云端坠落,但现在的沈知言不会。
当他终于调整好心态,来迎接预想中最差的结果时,却没想到,随之一起的,竟然还有自己的左肩已然恢复的意外惊喜。
一时之间,沈知言竟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与郑院长沟通完治疗方案后,沈知言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事情很多,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在线上协调,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在医院里消磨。
当然,因为伤势的原因,他还需要定期去医院接受治疗与康复训练。
随着沈知言出院,他手腕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今年AG总部面临着换届,作为大热门的Alex,天南海北地满世界飞,忙得焦头烂额。
他在得知沈知言受伤后,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询问伤情。因为实在找不到顺路飞中国的行程,这才不得不放弃了来中国的打算,只是反复叮嘱沈知言别多想。
至于总部那边,因为有Alex压着,现阶段倒没人公然质疑沈知言目前的设计能力,只是打了通国际长途,简单表达了关怀与慰问。
而对沈知言伤势反应最大的,是之前被瞒得死死的的秦昭。
秦昭回国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刚下飞机就匆匆赶到AG大楼,径直奔向沈知言的画室。
自从出院后,沈知言很少回东江瑞锦,除了日常办公、应酬外,其余时间大多泡在画室里埋头画图。
秦昭推开画室门时,就看到沈知言正靠在窗边,对着一叠画稿怔怔出神。
而让秦昭蓦然心痛的是——沈知言竟然在抽烟。
沈知言的自控能力有多强,跟他久了的人都知道。
正因如此,对于他忽然抽烟这件事,他身边的人没人敢管。
沈知言向来情绪稳定,从不歇斯底里。所有的情绪,他都能自我消解,并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
但情绪从来不会凭空消失。
沈知言不过是用理智将它们牢牢裹住,再在权衡利弊中,对自己的情绪反复打磨,直到归于平静。
当他需要借助外物转移注意力时,说明他正面临着自己无法消解的压力。
而他上一次抽烟,还是在左肩受伤的时候。
注意到了门口的秦昭,沈知言这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
“怎么回来了?”
秦昭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沈知言面前,抽出他指尖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随后,他又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凉风瞬间呼啸着灌入室内,吹得窗前的白纱肆意翻腾、在空中乱舞。
“抱歉啊,呛到你了。”沈知言歉意地说道。
秦昭再次来到沈知言面前,眼睛紧紧盯着他右手上的固定支具。半刚性的支具从手掌根部延伸至小臂中段,冰冷而坚固。
“让我回来吧,Leo。”
“已经没事了,你看。”沈知言轻声笑了笑,在秦昭面前抬了抬右臂。
“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大惊小怪。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秦昭没理会沈知言的打趣,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陆行驰的人做的吗?”
不用问,沈知言也知道秦昭在想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在公路上追击我的人都进去了。颜青没有前科,没法重判,被顾铎找人看了起来。至于陆文福,他是没命出来的。”
秦昭摇了摇头,“不够,Leo,这不够……那个颜青在哪儿?”
“不急,阿昭。”沈知言眉头微皱,轻轻摸了摸秦昭的头发。
“我的手受伤了,总部那边虽然没说什么,但质疑我能否继续胜任现在的职位,是迟早的事。我眼下的首要任务是证明自己,而Sparkling Star的参赛作品,比我一万句解释都要有力度。你明白吗?”
说着,沈知言勾了勾唇角,浅淡一笑。
“在我的事业面前,一切都要为之让步,那些跳梁小丑不重要,至少不值得现在的我,为他们耗费精力。”
秦昭了解沈知言,在听完他的话后,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秦昭再次开口。
“江蛰的家人有线索了,找到他们也就这几天的事,我安排那边的兄弟去查,不会耽误事。让我回来,好不好?”
听到江蛰家人的消息,沈知言微微挑眉。
“这么快?辛苦你们了。”
略作思忖,他继续道:“那边继续派人调查,我只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事后不要再打扰他们。至于你……阿昭,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沈知言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翻找出一段信息,转发给秦昭。
“八年前,江蛰的账户上收到过一笔巨款。顾铎查到了这笔资金的来源,是瑞士的苏黎世联合银行,交易终端的IP在瑞士楚格州。”
沈知言神色郑重地看着秦昭。
“楚格州作为瑞士的低税率地区,国际资本流动非常频繁,所以,调查起来难度很大。天御和当地一家国际律师事务所有合作,可以为你提供帮助。我另外联系了当地监管部门的人,让他帮你和银行牵线搭桥。”
说到这里,沈知言拍了拍秦昭的肩膀。
“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秦昭嘴唇微微开合,嗫嚅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我办完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沈知言笑着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二人谈话间,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画室的门没有关,顾铎正靠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等了多久。
见沈知言将手从秦昭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他才迈步走了进来,将手中提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后,又转身去关上了窗户。
“别吹冷风,小心着凉。”
沈知言看着大大小小的餐盒,诧异地走到桌旁。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顾铎笑道:“孟教授的‘惩戒’晚餐。我可是因为你瞒着他,替你挨了半个小时的骂,你得多吃点。”
秦昭见到顾铎跟没事人一样,还笑得出来,顿时周身散发出寒气,大步走了过去。
“我只离开几天,Leo就出事了,顾总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秦昭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沈知言一阵头疼。
“阿昭。”他抬头看了一眼秦昭,声音虽然不算严厉,但暗含警告的意味。
然而,顾铎并没有在意秦昭的找茬,他点了点头。
“是我的疏忽。秦助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如今的顾铎,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个一被挑衅就炸着毛宣誓主权的开屏孔雀了。
秦昭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有些憋闷,他气恼地追问道:“你在Leo身边,就这么纵容他抽烟?”
顾铎不在意秦昭的挑衅,是因为他对自己和沈知言的关系已然笃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脾气好。
面对秦昭的咄咄逼人,他斜眼睨了过去。
“言言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他想抽就抽,想戒就戒,自己有分寸,不需要旁人管教。”
眼看战火要起,沈知言暗暗叹了口气。
在秦昭再次开口前,他从桌上的几盒菜品中,挑了几样不太喜欢吃的,朝秦昭的方向推了推。
“难得回来,尝尝我老师的手艺。”
沈知言发了话,秦昭自然偃旗息鼓,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和顾铎相看两厌。
“不了,你们聊,我来的时候看到小陈还在加班,我去帮帮她。”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画室。
等秦昭走后,沈知言揶揄地看着顾铎,“气量见长啊,顾总。”
顾铎傲然地吃了口菜,冷哼一声,“区区助理而已,我还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他看了一眼画架上尚未完成的画稿,以及一旁那叠废弃的画纸,问道:“左手适应得怎么样了?”
沈知言摇了摇头,“不太习惯用数控板,我想着先用画笔找找感觉,可还是很生疏,有时候会控制不好力度。不过已经在适应了。”
他抬头看向顾铎,回以一笑,“你呢?顾铮要回国了,老太爷的寿宴你准备怎么办?”
“照常办。不过是一群为他人做嫁衣的废物罢了。”
顾铎轻嗤,“连背后的黄雀是谁都不知道,就想来捕我,我会怕他们?”
听到顾铎的话,沈知言微微蹙眉。
可不等他开口,顾铎便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言言,你放心。”
你放心——
但具体放心什么,他并没有明说。
沈知言想起了那天在厂房里,顾铎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由心中一动。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斩钉截铁道:“寿宴那天,我也要去。”
顾铎想都没想,果断摇了摇头。
“寿宴那天出席的都是公司股东,你别去,好好养伤。”
沈知言挑了挑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耍横道:“不是股东我也要去,以你伴侣的身份。”
顾铎:!
第86章 黄雀是谁?
AG办公大楼, 沈知言的私人画室里,在沈知言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铎看了沈知言片刻,便起身走了过来, 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 微微俯身, 将沈知言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中。
沈知言老神在在地打量着顾铎挂在脸上的心思, 对他的忽然逼近丝毫不惧, 只觉得现在的顾总越来越不禁逗了。
沈知言伸出手指, 在顾铎的胸前戳了戳。
“在我的画室里,不许有乌七八糟的想法。”
明明是沈知言先撩的自己,现在又倒打一耙,虽然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顾铎已经习以为常,但嘴上仍不甘示弱。
“那沈总具体说说, 我有什么想法?”
见沈知言只是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顾铎这才收起了脸上玩味的神色。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知言的眼睛,一字一顿, 郑重其事道:“言言,我们公开吧。”
这件事沈知言之前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今年实在算不上好时机。
在工作上,大家以利益为导向, 他并不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总部的人趁机大做文章。
沈知言是Alex派系的人, 总部的人一旦发难,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会拿他当筏子, 用舆论倒逼Alex。
而今年,恰恰是Alex上位的关键时期,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徒增变数。
更何况,现在他的手……
沈知言轻轻拽了拽顾铎的领带。
“我不是不想公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总部的人本来就对我的伤势心存疑虑,如果再给他们送去话柄,我担心会影响Alex今年的竞选。”
说着,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歉意,“我答应你,等总部今年的换届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和你公开,好不好?”
顾铎叹了口气。
对于沈知言的顾虑,他一直都清楚。只是刚才心头一热,一时情难自抑,没忍住问出了口。
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后,他又不死心地另辟蹊径。
“天御也不是没有向时尚领域拓展的想法,正需要一位领军人物。”
沈知言抿唇一笑,打趣道:“顾总,你这是要和我老板抢人啊?”
在沈知言的一众烂桃花里,顾铎最厌恶的,就是那个傲慢无礼、随便亲人额头的“蓝眼睛”。此时听到沈知言的调侃,他不由冷嗤一声。
“一个狂妄无知的家伙,沈总难道觉得我抢不过他?”
听到顾铎酸气冲天的话,沈知言轻轻晃了晃拽在手中的领带,半开玩笑地警告道:“感情归感情,工作是工作,你别给我出难题。”
沈知言这话,直接将了顾铎一军。
顾铎听完一时语塞,便悻悻地不再纠缠有关Alex的话题。但对于让沈知言参加寿宴一事,还是没有松口。
“言言,我不是不想让你以我伴侣的身份出席,只是寿宴那天可能会出乱子,我担心你的手伤。”
“那我带着阿昭。”对于这件事,沈知言同样寸步不让。
不等顾铎反驳,沈知言便再次开口。
“顾铎,有件事我之前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来,实在蹊跷。当年绑架我的人是陆文福,可是,顾杨和陆静岚并没有男女之情,陆家没有站队三房,那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陆家当时又是在替谁办事?”
顿了顿,沈知言接着说道:“算起来,陆家和文家是姻亲,他们和顾家唯一的联系,就是嫁给文政的顾锦。如果二房当年暗中参与了你们的内斗,心思不可谓不深。他们如今敢在寿宴上对你发难,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感受到沈知言字里行间的担忧,顾铎握住了他拽着自己领带的手,轻轻按了按。
“我敢让顾铮接管海外分公司,怎么会不在他身边安插人?他们想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足为惧。我担心的,反而是老爷子。祭祖那天,我已经摊牌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有动作,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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