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桥塌了的事十分蹊跷,学校担心有叛离者趁乱入侵,组织六七年级的哨兵常态化巡逻,着重保护低年级区域。
封傲在名单里,带着没精打采的黑豹,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去了。
现在的别墅不知为何隐隐透出古怪,窗帘垂落,天窗扣合,明亮的天光被尽数遮蔽,一片仿佛凝固了的不流动的黑,整个空间都不再有任何外部光线能够渗透。
……甚至还是菌丝主动拉的窗帘。
宋汝瓷悄悄告诉系统:「黑一些他不害羞。」
系统:「??」
害羞?
谁。
酆凛???
就算是真的,这也显然不是核心原因,系统看了资料,死亡哨兵遗留的精神体其实是不太适应强光的,越是黑暗环境,就越容易发挥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酆凛要找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吃老头……的精神体。
当然现在,酆凛应当是不饿。
脚步声踩过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门自动打开,微凉的风缓缓溢进来。
有脚。
是人影。
暗过头的、比这片环境更漆黑的人影,拎着一双做好的靴子,缓步走过来。
借着宋汝瓷手里那一小团毛茸茸的荧光菌丝,能看清深邃眉宇,黑眼黑发,剩下的部分蛇鳞覆面,泛着冰冷幽光。
即使是这样,系统依然注意到属于酆凛的那行血条掉得飞快,看来拟态成人是真的相当耗费力量,完全不能常用——况且这环境也未免太阴森了,加上独幢别墅,空无一人,系统开始后悔自己当年的数据库里博览鬼片。
但宋汝瓷似乎适应的很好,支撑身体挪到床边,没等做下一步,已经被戴着漆黑手套的手稳稳扶住。
已死的高大哨兵俯身,单臂撑在清瘦的向导身侧,低头凝视,良久轻轻笑了下,抬手揉了揉浅草色的长发。
仅露出的那双黑眼睛温柔到心悸。
酆凛半跪下来。
教宋汝瓷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粗糙枪茧的指腹居然是意外的温暖,拢过修长小腿,半握着过分清瘦、已经有些硌手的苍白脚踝。
「我看看。」蛇鳞覆面下的嗓音柔和,「合不合脚。」
第53章 人总要向前看
新靴子更舒服。
熟悉的、温暖的精神触丝内衬, 漆黑皮革包裹仿佛能被轻易折断的单薄脚踝,捧着慢慢转动,引导着在掌心踏实, 感受活动是否自如, 反馈是否稳妥。
还算令人满意,几个需要调整的小细节, 很简单。
半跪的哨兵修整好这些, 抬头。
遮住大半张脸、堪称可怖的幽冷蛇鳞覆面,被白皙手掌轻轻抚摸, 驯服贴合,于是也染上些许温热体温。
宋汝瓷轻声叫他的名字:“酆凛。”
黑眼睛微微笑了下。
酆凛低头, 又帮他脱下这双靴子, 整齐摆放在床边的木地板上, 撑起身轻轻罩落, 单手回揽, 拢着浅草色长发, 将清瘦人影护进胸肩。
瓷白手掌落进覆着枪茧的手指中间。
掌心慢慢划过看不见的字迹。
「再睡一会儿」
「还早」
宋汝瓷也有点想睡, 但还想看, 除了那些墙上挂着的功勋照,他还是第一次看酆凛的样子, 虽说只能看到蛇鳞骨刺上方的眉宇, 的确和封傲有些像,但气质迥异。
指腹轻柔抚摸睫根, 稍稍施力。
缄默的亡灵哨兵微垂着眼,覆面下语气柔和,低沉喑哑:「为什么看?」
这话问得就有意思,系统藏在枕头里勇敢地无声打抱不平, 也不知道哪条大蛇成天到晚缠在人家身上盯着人家看。
但宋汝瓷显然不是会出口反驳的脾气。
宋汝瓷认真过头,很诚实,不怎么懂得隐藏心事,又因为脾气好而凡事都很好商量。
开心就微笑,想念就说出口。
不让看就闭上眼睛。
苔绿色眼睛很配合地闭上,但脸还扬起,浅草色的发丝垂落军装手臂,淡色唇边噙着笑,弧度柔软,美好到不可思议。
空气骤然凝定。
波动一瞬。
……完了完了完了。
系统捂脸,装作没看到路过的元老院巡视车队被按顺序炸上天,还不如看床边的旧地板,地板好看,系统专心数这个房间里有几块地板。
酆凛沉默站了几秒。
单手卸下武装带和军装外套,落靴屈膝,拢着擅自招惹亲吻的向导躺下,缄默黑瞳里映出月光似的影子。
漆黑手套搭在新军靴泛亮的皮革靴面上。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蛇尾,不止一条,熟练利落地整理被褥,放平枕头拍打到松软——系统眼疾影子快火速逃出枕头,严严实实裹上菌丝细心做的小斗篷,喷了五遍风信子香水,终于暂时摆脱了那种被蛇瞳盯上的寒毛倒竖。
系统潜伏在地板缝里,举着微缩望远镜,看被子下的身影……很快。
很快一切就被屏蔽得干干净净。
系统发出巨大叹息。
/
不出意料的。
精神领域再次打开时,酆凛的影子已经消失。
不过蛇还在,还能被短暂观测到——巨蛇似乎学会调整身形,没那么大了,也不再长到需要用贪吃蛇技巧盘踞在这个不算大的屋子里。
柔韧蛇躯缠绕清瘦身体,蛇颅绕过颈窝,尾尖勾回时刚好缠住雪白左踝。
宋汝瓷睡在柔软的蛇巢中。
蛇信轻轻撬开唇齿,推进一片修复身体的特效药片,又补上香甜的日光蜜。
巨蛇亲吻熟睡的向导,锁骨的那片柔软凹窝里,逐渐有极细的黑蛇刺青浮现。
刺青在瓷白皮肤上缓缓游动,吞噬旧伤,吞噬依然留存在这具身体里的蔷薇刑痕。
——荆棘手环也早不见踪影。
应该是被吃了,系统猜。
巨蛇的一部分鳞片徐徐翕张,控制着不掀起太凉的气流时,因为速度足够缓慢,隐隐能看到下方探出的血色荆刺。
这事不能做得太快。
倒不是酆凛要忌惮阴谋,而是因为元老院的那些“杰作”,已经种下无法轻易逆转的隐患。
宋汝瓷的身体并没想象中那么好。
这像是一具生长了不少花卉、高大树木,却也有毒草暗生的人形苔原,美丽而脆弱,稍不小心,打破平衡,一场暴雨就可能摧毁当前仿佛稳定的一切。
残留的刑具气息被精准分析,大概又有元老院的凶手被锁定。
……
反正宋汝瓷这一觉睡得很好。
系统中途也被诱惑,钻进浅草色发丝里睡了一觉。
一人一统睡饱了醒来,已经到了下午。
卧室安静,光线昏暗,温度不冷不热,一切都叫人舒服到懒洋洋不想动。
巨蛇不在。
可能是去吃老头了。
系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五回无所谓,已经习以为常到差不多忘了还有剧情,跟着宋汝瓷起身洗漱。
边打哈欠边做日常提醒:「我们更新了五个待完成任务……记得戴手套。」
因为任务是摸毛绒绒、不、是去和风纪委员会打交道,势必要经过人多精神体多的地方。
风纪委员会。
系统告诉宋汝瓷:「你之前上课睡觉,就是他们的人想来给你记过。」
那个作威作福踢到铁板的风纪委员,被酆凛弄伤了精神图景,现在还半死不活躺在校医室。
系统翻了翻手册,发现这是个白塔内的学生自治组织,权力还相当不小,负责纪律监管、违纪行为审查——如果判定学生非法占据学院资源,甚至可以不经允许,直接闯进宿舍搜查。
之前给柏风信戴荆棘链的其实也是他们。
现在荆棘链被巨蛇吃了,那边的监测自然有反应。
擅自取下、销毁束缚刑具是极恶劣违纪行为,情节严重的要开除。
之前那位风纪委员“好心”提醒他专心上课,居然就被攻击成重伤,同样也是极恶劣违纪行为,要开除。
还有那份流传很广的任务分组名单。
一个吊车尾、单项科目挂零的废物向导,居然能分到这么吃香的任务,甚至据说还厚颜无耻地霸占了酆凛的遗居,一定是贿赂学院高层,走了后门。
开除。
系统举起气味检测器,哨兵的五感比这东西还更敏锐一些,他们的汤用了很多名贵材料,顺着风一闻就能知道。
开除。
据说宋汝瓷的发绳、手套里还掺有海量的精神触丝,这东西珍贵到不可思议,那一条发绳就价值千万。
一个普通的学生怎么能有这些东西,一定是偷来的,开除,开除。
宋汝瓷认真听完:「我们要被开除好多次。」
系统感慨:「是啊。」
所以这种任务就只能趁酆凛不在的时候快点做。
理顺剧情的工夫,宋汝瓷已经洗漱妥当,换好衣服、扎好了头发,出了别墅的门——果然勒令他去风纪委员会上审判台的通知单掉在台阶上。
因为太不起眼,气息太微弱渺小,巨蛇出门的时候完全没看见。
「像这种就属于剧情任务,我们去签个到,打个卡,就算做完了。」
系统很熟练:「一般说来,欲扬先抑,我们的名声得先坏一阵。」
现在看学校论坛,其实就已经隐约有了这个趋势——那份任务名单搞得很多人都相当不满,猜什么的都有,话说得很不好听。
而柏风信被禁止动用真正力量这件事,又是元老院最深、最高级别的禁令。
代表这条禁令的血蔷薇刺入腰窝渗进脊髓,早已融合,强行拔除的代价,就是这具身体也彻底毁灭。
即使是酆凛留在他身体里的力量,想要清除这条禁令,也只能慢慢吞噬,一点一点来。
「接下去,等时机到了,会安排一些你的高光剧情。」
系统很熟练,滔滔不绝:「比如你被发现偷偷为贫困同学免费治疗啊,为了同伴安危身受重伤啊,为了完成任务不惜牺牲生命……」
然后就是反转,打脸,反派陷入群众的愤怒自作孽不可活。
宋汝瓷第一次当主角,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嗯。」
系统安慰他:「没关系,这是战术性忍耐,最后一定能翻盘打回去,主角就是这样的。」
宋汝瓷:「嗯。」
之所以不能和白塔学校撕破脸、不能被开除,是因为柏风信有必须待下去的原因。这个学校最深处的那棵“腐化圣树”,据说有打破生与死界限的能力,他们要想办法拿到一节树根。
独自一个人从北部边境回来后,柏风信就曾经尝试闯入过腐化圣树最深处的禁区。
那是他受伤最重的一次,险些丧命。
没有哨兵是不够的,向导的精神力足够,但身体太弱,那一次之后,柏风信受伤就无法再流出血。
只有雪一样飘落的菌丝。
……
系统作为经验丰富的过来统,耐心给宋汝瓷讲解,一人一统仔细分析,认真讨论,准备好了三份相当缜密完整的计划。
来到风纪委员会的审判庭门口。
居然意外的热闹。
“你来干什么?”一只手拽住他,是封傲,“快回家……这没你的事。”
少年哨兵眉尾淌血,神色还有些未褪的阴郁,嘴角、身上都有血迹,黑豹也多出几道皮肉外翻的伤痕。
这么条件反射一样冷言冷语说了两句,封傲就又后悔,用力咬了下后槽牙,脑袋埋得更深。
宋汝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拨开额发,手帕擦拭淤肿伤口,力道轻而稳定,像那只在梦境里出现过的温柔到极点的手。
封傲身体发僵,侧头躲过苔绿色眼睛的柔和视线:“我没事。”
“我帮你处置一下伤口。”宋汝瓷点了点头,治疗系向导会随身携带医药包,他翻出酒精棉签和纱布,温声说,“坐。”
封傲还想犯倔,黑豹一屁股“咣当”一声坐在地上。
挺胸昂头耳朵背后,坐得端端正正,等待表扬。
封傲被牵连着咣当一声坐在长椅上:“……”
宋汝瓷眼睛微弯,摸了摸黑豹努力昂起的毛绒绒大脑袋,用菌丝结成纱布覆盖伤处,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黑豹威风凛凛地去其他精神体面前散步了。
封傲气得磨牙,他一直在灌注精神力,按理说黑豹受的伤早该愈合,偏偏这东西一直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地躺着不走……原来是在等这个。
走神间眉梢一悸,嘶了一声,原来是用于消毒的酒精渗进伤口。
说来也怪,哨兵的感官敏锐异常,一切感受都会无限放大,现在又不是战斗时集中精神屏蔽疼痛的状态,按理说这么疼已经足够让他昏过去。
可是……不觉得疼。
覆在他头顶的手,力道依旧稳定,动作安静利落,无数个记忆里的碎片潮水一样涌出,
这个人,哥哥不在后,其实无数次这样替他包扎,他相信了那些人灌输给他的恨意,挣扎着、憎恨着,反反复复撕开旧伤口诘问。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哥哥呢。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杀了哥哥,是不是你。
杀人凶手……
手术剪合拢的声响震耳,封傲重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忽然腾起焦灼,握住铁灰色衬衫下的瘦削手腕:“别走。”
清瘦身影被他扯住,停下收拾医药包的动作,抬起眼睛,温和地望向他。
“你……不能上他们的当。”
封傲喉咙发哑,急着告诉他:“那些人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里世界势力在支持……就是害死我哥那些人,他们,他们是有备而来。”
“陷阱设好了,罪名也定了,就等你上审判台,要把你弄得臭名昭著。”
封傲本来是他们拉拢教唆的对象。
拉拢不成,教唆失败,于是恼羞成怒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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