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自从遇上这个传说中吊车尾的向导,精神体一次两次被拐跑不说,还听了个相当离奇的“杀哨兵”的故事。克莱因被勾起兴趣,想要了解,想要冒险,所以当众向柏风信告白,想要尝试一次充满危险刺激的征服衔获挑战。
可现在他连动都动不了。
自以为优雅的撩拨没有任何回音,蓝玫瑰被焚毁。那双眼睛对他只有对所有人如出一辙的温和,只有侧过头望向那团虚空时,才会露出鲜活笑影。
而脑海中那样鲜明的、仿佛被禁制钳获的力道,温柔却恐怖到毛骨悚然,他仿佛被看不见的木架牢牢禁锢在虚空,看着那只手轻巧弹奏驯服的乐谱。
克莱因盯着那道影子。
……是因为他不够虔诚、太轻浮狡猾吗?
是因为他心里还有生为贵族的荒唐傲慢吗?
还是因为渴望征服的欲望暴露得太明显,明显到可笑愚蠢,于是活该自讨苦吃?
他是该改掉这些劣习,虽然这次失败了,但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他还年轻,柏风信过去的哨兵毕竟已经死了——
「尾巴。」
钻入耳孔的细软菌丝,传来柏风信的声音,很温和冷静,很轻。
克莱因重重打了个激灵回神。
他喉咙干涩,近乎嘶哑,不动嘴唇地低声问:“什么?”
「尾巴。」向导温声告诉他,「露出来了。」
哨兵的兽化,同样也会发生在和精神体因为南辕北辙、链接断裂后,是可逆的变化,疏导精神力后就会消失。
但即使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冒出耳朵尾巴,也绝不是多有脸面可言的事。
借着粗大雕花廊柱的掩饰,克莱因察觉到某个无意识晃动不停的东西,脸色巨变,还没等开口,无形的力道在颈后温温一抚。
尾巴就暂时消失。
但这并不稳定。酆凛已经被判定死亡,除了封傲,宋汝瓷无法给其他哨兵做精神力疏导:「快回家吧。」
只给他看的淡白菌丝漂浮,给他指引出通路。柏风信似乎是做事周密细致到极点的脾气,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替他遮掩,又指引他家族的车停在了最近的地方。
「小狐狸还给你,很可爱。」
但不能摸了。
浅草色长发的向导温声解释:「我的蛇有些不高兴。」
解开的衬衫下,纤细锁骨露出隐约蛇鳞印痕,白皙手指轻柔抚摸看不见的蛇身,像是安抚,又像在说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得懂的密语。
克莱因的瞳孔收缩。
他重重咬了咬牙,抓起难过到枯萎的废物狐狸,含混着低声说了句“抱歉”,扯了个随从的斗篷往身上一裹,扭头就走,匆匆钻进等在不远处的车。
第55章 我喜欢
没人留意到克莱因的狐狸尾巴。
因为有更紧张的事, 在场的精神体们发生了短暂的混乱。
尤其是毛绒绒的、看起来好摸的精神体。
清晰感觉到高维捕食者,小动物警惕的天性不安到爆炸,能逃回精神领域的早就钻回去了, 来不及的僵在原地, 无法动弹,炸成圆滚滚绒毛球。
系统也紧张到数据心跳一百八:「不行不行不行这些不能吃……啊啊啊啊!!!」
一只不知道多久没梳毛, 完全看不见眼睛、长得像个被静电折磨的纯白鸡毛掸子的安哥拉兔坠入蛇口。
没吃。
系统奄奄一息吸数据氧。
巨蛇精挑细选, 衔回一只难看毛茸茸,冷漠张口, 放在一心要摸的向导面前。
把头扭过去。
苔绿色的眼睛没压住笑——那种能让不悦扫动的蛇尾凝定、鳞片轻微翕张的笑影。
轻柔清透,自由温暖得像风, 让人想起阳光下生机勃勃的苔原。
巨蛇硬邦邦的鳞片变柔软。
它的向导、谁都喜欢的向导, 捧起全场毛最绒的混乱长毛安哥拉兔, 托付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古怪黑影子帮忙梳毛。
接着摘下手套, 摘手套的动作很轻柔仔细, 从掌心到指腹, 抚摸精神触丝组成的织物, 蛇鳞也隐蔽跟着轻微震颤, 在空气里发出金属音调的嗡鸣。
宋汝瓷抬起手:“抱抱。”
巨蛇:「……」
怎么有向导只会这一招?
成天到晚。
就知道要抱抱。
尾尖蜷曲又展直,轻轻拍了两下地面, 灰尘四起。
蛇影缓缓游过去, 沿着靴背向上,细微褶皱扯动裤管, 压过清瘦柔韧的小腿,膝弯,圈出看不见又暧昧到极点的温存束缚。
衬衫下多出突兀的层层纹路,向上蔓延, 直到雪窝似的锁骨上方,探出稍微敞开的衣领。
最柔软的、薄膜一样的蛇类下颌贴在分明肩胛,接着这个姿势就静止。完全没人顾得上多看一眼的混乱里,不算起眼的雕花廊柱阴影下,苔绿色眼睛弯起,向导垂下头颈和睫毛,手臂收拢,好好抱着他的蛇。
……
直到混乱局面彻底平定,异常不情愿的巨蛇被它的向导柔声哄着帮忙送小动物回家,系统都还在可惜。
刚才就应该趁机照一张照片。
「特别带感。」系统告诉宋汝瓷,宋汝瓷自己当时没看见,不知道,「酆凛的尾巴尖影子是心形的。」
正好系统刚才躺在安哥拉兔的毛里,看了看日历。
这个世界的魂契节到了。
今天刚好是第一天。
其实差不多就是情人节——只不过时间要更长,持续七天。受满月潮汐影响,在这段时间里,适龄哨兵会更为最躁动,结合热出现得也最频繁。
怪不得克莱因会忽然跑过来,毫无预兆找他们告白。
特地把【护送灵境松种子前往祖尔法哨塔】的任务放在这时候,大概也有校方的良苦用心。
毕竟想也知道,魂契节这种日子,结合相伴的向导哨兵有多甜蜜,拒绝接受分配伴侣的“叛离者”就有多难熬。
在这种煎熬下,精神领域很容易就会陷入混乱,是很难发动什么像样袭击的。
系统找到一张超大全彩传单:「今天晚上还有烟火大会!」
因为向导和哨兵之间的特殊关系,这甚至是白塔里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校外的庆祝活动比校内还多,确认绑定的向导和哨兵会一直待在一起,喝甜梦果酒,或者荆棘血藤汁,听说这个世界的情人节也吃巧克力……
宋汝瓷悄悄给系统一大块榛仁牛奶金盏蜜巧克力。
「!」
系统狂喜,飞快咬掉三分之一:「哪来的??」
「精神图景里的。」宋汝瓷给系统分享,他发现的时候,里面就有一座巧克力山了,「有好多。」
系统发出很没见识的赞叹声。
这些巧克力里有不少包装精美,不乏手工做的,口味别出心裁到五花八门,看得出很多人虽然嘴硬,但实际行动和论坛里的态度相当背道而驰。
系统一口一块巧克力,吃得满足不已,躺在巧克力山上和宋汝瓷聊天:「我们现在是要去哪,理事长办公室?理事长找你吗?」
宋汝瓷点了点头。
理事长的便条是一头幽灵鹿送来的,送完便条后,泛着淡淡荧光的白鹿也没立刻走,淡定混入毛绒绒队伍中,享受了精神体之间盛名远扬的抚摸服务。
系统探头看了看,巨蛇的效率很高,一尾巴飞出去一个毛绒绒。
虽说确认具体位置有些麻烦,但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就能把所有被遗落的小动物送回去。
所以他们的时间有些紧张,在前面引路的幽灵白鹿转回身,蜷曲前蹄俯下头颈,用鹿角将他轻轻挑在背上。
空气像是波动一瞬。
裂开某个不属于现世的缝隙,白鹿踏入这条缝隙,被轻抚的脖颈优雅伸展,侧头贴在人类向导掌心。
他们走路看不见的虚空,出来时已经身处理事长办公室。学校的理事长是位看起来相当精干的中年女性,四十五岁上下,名牌上写着「纪镜」。
那个总带着兜帽、有着和羊一样古怪方形灰瞳的纪琛的母亲。
没看到纪琛,不过幽灵岩羊倒是在。
一看到宋汝瓷出现,岩羊就很熟稔亲昵地走到他身旁,用黝黑发亮的羊角轻轻顶着人类向导的肘弯,把这只手自助地送到头顶。
宋汝瓷弯了弯眼睛,岩羊的背毛其实有点扎手,摸起来没有那么软,像一片细密的短刷,蹭在掌心会有一点痒。
岩羊不停顶着他的手掌,鼻孔喷气,纤细灵巧的蹄子轻快踏圈。系统帮忙翻书,宋汝瓷特地学习了专业的摸羊技巧,摸腹部那一片柔软不少的短白绒毛,又蜷起手指,轻轻挠了挠岩羊下巴。
岩羊扬起脖颈,耳朵不停抖动,短尾巴舒服到转成风扇。
理事长看着他们的互动,神情微微柔和,眼里似乎有点水似的笑意,但很快就隐匿无踪:“你来了。”
系统愣了愣,悄悄问宋汝瓷:「你认识理事长吗?」
宋汝瓷「嗯」了一声,迎上那双异常犀利的深蓝色眼瞳。这双眼睛唤起被封锁的记忆,两年前的今天,他曾经尝试闯入腐化圣树的核心区域,没能成功。
一年前的今天也试过一次,换来的是元老会的严厉禁令,荆棘环,蔷薇刑痕。
把他从元老院的禁闭室接出来的就是理事长。两年前他重伤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双深蓝色眼睛。
纪家血统特殊,不论向导还是哨兵,精神体全是幽灵兽,有撕开这个世界的裂隙,打开某个亚空间的能力。
“我一直提心吊胆,怕你今年又去。”
理事长抬了下一侧嘴角,闪电一样,没什么表情,不知能不能称之为一个笑:“怎么懈怠了,因为你的蛇?”
人影静静站着,并不躲避视线,眼睛温和地轻轻弯了下。
宋汝瓷很坦白地点头:“嗯。”
理事长:“……”
夹枪带棒对上静水流深,根本破不了招。
何况岩羊看起来还不太高兴,有些焦躁地踏着前蹄,护在这个招惹了不知道多少麻烦的向导身前,对她喷气。
理事长也头痛,压压太阳穴,一橡皮砸在不争气儿子的脑门上,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宋汝瓷:“是他吗?”
近乎审视的锋利视线里,柔和绿瞳格外坦白,透出安静确认。
理事长点了点头:“这就是你要做那个任务的原因?你想彻底救活他?我本来可以拒绝佐尔法哨塔对灵境松的申请,你明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去什么北部边境。”
“还有,我听说你的睡眠禁令失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但这非常危险。”
理事长深深盯着他:“虽然我完全不赞同这种一刀切的荒谬禁令,但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精神体有多麻烦。”
“我希望你能对其他人,其他的学生足够负责,我们在说正事,纪琛,你自己去房间关禁闭。”
嚼理事长外套袖子的岩羊踏了踏水晶石地面,在幽灵白鹿的严厉注视下,沉默着自己进了套房里不起眼的小休息间,咬着铜把手关上了门。
“你应该还记得,你的精神力上一次失控,造成了什么后果。”
“一旦你进入深度睡眠,你的菌丝不再受你控制,就会蔓延侵入所有你附近的精神领域和精神图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我不希望哪天醒过来,整个学校都变成你的菌丝花园。”
“我不赞同元老院对你的苛刻虐待,但这也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其他学生身处危险之中。除此之外,我也必须提醒你,复活亡者是最大的疯狂——”
理事长的话音骤然停顿。
深蓝瞳孔略微收缩,因为宋汝瓷身上出现奇怪褶皱,原本挺括的纯白制服离奇塌陷又抚平,腰线被什么缠绕横勒。
仿佛有什么缓缓游动,经过清瘦的腰腹,抚过雪山似的脊背,攀至肩膀。
后知后觉,毛骨悚然,幽灵白鹿猛然后退,看不见的非人存在盘踞卷住眼前年轻过头的SS级向导,由虚空里注视着她。
空气变成粘稠的冰水,寒气缓缓上涌,渗过喉咙——
“酆凛。”浅草色长发的向导柔声介绍,“这是理事长,理事长救过我的命。”
掌心覆上看不见的蜿蜒蛇鳞。
一切异状陡然消失。
理事长听见极为刺耳的、金属剧烈摩擦似的嘈杂回响,这是虚空中足以撕裂一切的蛇鸣,无法辨认含义,但至少听得出冰冷敌意并未完全消退。
幽灵白鹿无法承受这种压力,精神力崩解消散,融入向导的精神图景。
桌上的玻璃杯崩毁,碎成无数透明晶体,在什么更高维度的力量支配下不停重组,拼出字迹。
「她说」
……
「她说你」
……
「她说你的花园」
巨蛇亲眼目睹别墅外的花园,从荒芜的空无一物,到静默草长成绿毯,金盏菊盛放,五颜六色的风信子随脚步摇曳,紫藤在菌丝的滋养下一夜间攀过外墙。
明明美丽,生机勃勃。
是世上最好的花园。
今天是魂契节,要约会,要共度任务前的夜晚,它在每片蛇鳞下都藏了花。
怒气在漆黑蛇鳞下涌动,又因为不想弄乱柔软漂浮的洁白菌丝,自行压制,只是压裂了几块水晶石地板。
……蛇鳞覆面的人形再度显现。
漆黑冰冷的眼瞳依旧渗出更高维度的冰冷,理事长喉咙发紧,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年轻人,或许早已超出常规认知——绝非他们所能理解的存在。
这大概就是元老院忌惮恐惧的缘由。
宋汝瓷温声向理事长道歉,暂时中止谈话,任务是明天的事,今天的重要工作是过魂契节,听说晚上有漂亮烟花。
他被亡灵哨兵拽走,脚步很快,那只手握得很紧。
“酆凛。”宋汝瓷轻声叫他,声音很柔和,“慢一点。”
“慢一点走,你要等我。”被遗落的向导轻声说,“我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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