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自己跟自己打的那个结眼看就要解不开了。
系统实名怀疑巨蛇会不会绑头发。
不过这事似乎也不那么要紧,至少当事人关注的似乎暂时都不是这个……那条精神触丝发绳被巨蛇咬着衔过。
力道很轻,很小心,锋利獠牙分毫不差地避过柔软手指。
浅草色发丝还是静静散在蛇鳞缝隙。
宋汝瓷扶稳白瓷碟,要用糖霜拼「谢谢」。巨蛇不准,蛇尾卷住那些指挥糖霜浮空的指尖,硕大蛇颅小心翼翼贴着颈窝,卷起热牛奶给他暖手。
这个世界的白天和夜晚,完全是两种温度。
宋汝瓷喝了一点热牛奶,肠胃变得很舒服。他把牛奶倒一些在掌心,巨蛇就低下头,分叉的柔软蛇信殷红温热,一下一下抵着细细的掌纹。
……
巨蛇果然不会绑头发。
系统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叹息。
倒不是因为不会打结——酆凛怎么可能不会打结,战术结、绷带结、绞刑结,几百种绳结的打法,训练有素的SS级哨兵都能蒙眼反手三秒内完成。
还是因为那些浅草色的发丝太柔软、太细、太滑,笨鳞笨尾的巨蛇又太过于担心把向导拽疼了。
宋汝瓷留出的、任务前的两个小时准备时间,换衣服用了五分钟。
和巨蛇一起分享小面包和热牛奶,去把盘子和玻璃杯洗干净,放在通风橱里沥水晾干,用了五分钟。
扎头发用了五十分钟,甚至被巨蛇卷着轻轻托起,坐在拟态成椅子的蛇尾上,倚在柔软蛇腹里,睡了个回笼觉。
代表日夜交替的钟声响彻整个白塔。
睫毛动了动。
浅眠的向导睁开眼睛。
焦头烂额、准备潜伏出去吃个理发师回响幽灵再火速赶回来的巨蛇,低下蛇颅,蛇尾彻底打着结卷死。
窗户上雾蒙蒙的水蒸气浮出字迹。
字很小。
只占一个小角落,笔划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尽力在尝试像记忆中那样让字迹端正,写完抹掉又呵上一层再重来。
「对」
……
「对不」
……
「对不起」
「:(」
看那个相当歪歪扭扭的冒号单括号,就知道巨蛇这一白天没休息,相当勤奋——传单上那些字估计已经被嚼烂了。
不仅学会了标点符号。
还学会了用标点符号拼颜文字。
宋汝瓷咳了下,压了一会儿,还是笑出声,苔绿色的眼睛蓄满水汽,恢复柔软明净,被蛇尾卷着晃啊晃的也止不住笑,咳嗽着抬手揉眼睛,像小孩子。
巨蛇怕他把眼睛揉坏,蛇尾卷着手腕力道柔和地小心哄,查看泛红的韶秀眼尾。
太久没有哨兵守护,独自守着那个危险的深层图景,不睡觉,不休息。
这具身体已经太成问题。
“不要紧。”宋汝瓷弯了弯眼睛,接过发绳自己绑好,三秒钟,一个漂亮的止血结,“走吧,任务要签到了……”
他看见一只铁灰色的戍猎鸮站在窗外,意识到已经有来客,就撑了下手臂,从巨蛇的环绕包裹里轻巧落地,抚了抚冰凉的鳞片,去给灰鸮一行人开门。
巨蛇却没有立刻离开跟上。
因为那只戍猎鸮,灰鸮的精神体——正被熔金蛇瞳森然盯着。
领域如山般的强悍压制下,戍猎鸮无法展翅,只能在几乎勒碎骨头的压迫里艰难出声,尽力尝试搜刮多年前的旧记忆,推测那个熟练过头的绳结。
“……他会打止血结,应该……不是因为老是受伤。”
“我听纪琛说,他很久没流过血了。”
“是你教他的。”
“当时你们两个溜进了——我不是说他违规,见鬼!好吧……你带他进了永夜灯塔,就因为那地方足够干净,没有酸雨和整晚鬼哭狼嚎的风,能让他睡个好觉。”
谁敢进永夜灯塔??
灯塔会在夜里指引迷途者,但灯塔里面从没有光,时间是静止的,永不流动。
那里面极为空旷,进去就会迷失,仿佛能听见亘古以来的回响。
十九岁的哨兵抱着自己的向导,把人整个裹在怀里,小心地拍着背,笨拙地哄,轻轻晃啊晃,哼唯一会的一小段歌谣。
熔金蛇瞳深处流转碎片。
无形的压力反而更盛,戍猎鸮的翅羽都已经有些狼狈的凌乱,偏偏挣扎不脱,只好吃力地继续向下坦白。
“你后来又教了他……很多次。”
“他学得不快,不是他的问题,他很聪明,你怕绳子勒伤他的手。”
“我们趁你不在偷偷教他,被你揍了——我们又没对他怎么样!就是稍微笑话了他一下细皮嫩肉!”
“你带他去烤火。”
“你给他……给他带回来了一只白蝴蝶。”
“你教他打止血结,酆凛。”
“是你教的。”
“你握着他的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他的。”
“三秒钟,他不比你慢了。”
……
记忆碎片闪烁。
恶劣的风沙,酸雨,狭小的哨塔单人宿舍。
从没这么窘迫的SS级哨兵把唯一的一张舒服干净的单人床让出来,要在打好的地铺躺下,就被洁白菌丝轻轻牵住。
牵着袖子。
拽了拽。
“我不困,睡不着。”
干净得像新雪、像月影的少年向导,浅草色短发,明净得叫人想起春天的苔绿色眼睛:“教我打绳结吧?”
……
靠坐在火堆旁的、还没过二十岁生日的哨兵,把他的十八岁向导整个圈在怀里,火光把他们映得很亮很热。
骨架正由少年向青年蜕变,年纪相差不到两年,哨兵和向导的身形其实就已经差别很明显。跳跃的火光照出影子,只能看到他的,放到无限大。
少年向导被他完全包裹在髋、膝、手臂与胸肋之间。
“两头先交叉,对,这里压住。”
“从这个空隙穿回来。”
“慢慢来。”
“小心手,学不会也没关系。”
……
篝火毕毕剥剥地烧。
学不会也没关系。
无人打扰的交谈很亲密,声音被篝火烤得很轻,很轻,不停上浮:“不会让你用上的,你永远不需要战斗,交给我,我是你的——”
“哨兵”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掠过喉咙的柔软发丝打断。
也或许打断的是过响的心跳。
……
柔软的苔绿色眼睛仰起来望着他,慢慢弯起,一阵仿佛是喝光甜梦果烈酒的头晕,带回来的白蝴蝶不小心飞跑了,洁白菌丝又做了只一模一样的。
白蝶翩然飞落,碰了碰他的嘴唇。
「我是你的。」
好吧。
没问题。
没问题,本来就是,理当是这样。
他的向导记住这句话:“嗯,”
……
记忆碎片流转,像星辉散进深不见底的漩涡,涟漪漾开,越来越剧烈的暗流,横冲直撞。
原来他忘了这么多。
/
别墅一楼。
宋汝瓷在摸温顺趴伏的战猎犬。
巨蛇:「……」
战猎犬反正很乖。
目前宋汝瓷摸到的最驯服的一只毛绒绒,它的主人是耿烈,七年级哨兵,灰鸮的弟弟。
清瘦的向导靠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听纪琛讲这次任务的路线。
猎犬就伏在他脚边,湿漉漉的鼻尖轻微动着,下巴轻轻搭在膝头,任凭那只手无意识抚摸黑亮光滑的被毛。
耿烈靠在暗影里的角落,后背用力抵着粗糙冷硬的砖墙。
黑豹的天塌了。
但主人显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安慰绝望的颓废豹饼——封傲心事重重到极点,盯着自己的手,牙关紧咬,胸口沉默起伏。
克莱因的狐狸尾巴倒是成功收起来了,倒趴在一把木质靠背椅上,蓝绿色的、酷似狐狸的眼睛盯着宋汝瓷。
他家里是“塔”的顶级贵族,要疏导一点精神力混乱并不难,只不过赤焰狐也因此被关了禁闭,不准再随随便便放出来。
至于纪琛。
幽灵岩羊倒是还带来了另外一些消息。
“你可以不去,这个任务。”
兜帽下离群索居的阴郁少年哨兵,看向宋汝瓷,古怪的方形灰瞳孔动了动:“学校里,想和你绑定的人很多。”
纪琛抓住幽灵岩羊的角,压在刨地板的岩羊身上,不让它去顶狗:“今天,还有一些向导,给理事长递了申请,想和你一组。”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系统其实也在校园论坛里刷到了——起因还是嗜血巨狮和雷霆剑齿虎,莫名其妙就在课堂上打起了架。
[别问我为什么。]
当事人之一被关禁闭后,相当狼狈地出现在论坛上。
[我不知道。]
[我的狮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看见那只剑齿虎了吗,过去扇它的脸。]
[……所以你就去了?!你甚至不认识那只雷霆剑齿虎!]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不知道,那种恨意太真实了,感觉就像“明明是我,我先来的,毛绒绒也好,超大肉垫也好,都是我先来的……”]
[停,停,打住。]
[不要再说了,完了,你一说这个我莫名有点懂了,我家的超毛绒绒刃齿狼在挠墙……]
[为什么要强调超毛绒绒啊??你摸着你的良心!刃齿狼那个毛它绒吗!]
[这就要说起今天的校园怪谈,“只要你的精神体够毛绒绒就会被接去享受神圣抚摸”的故事……对了,说到这。
请问有人知道七年级三班柏风信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我的精神体是“云朵跳跳”,柔软程度S级,好摸程度S级,毛绒绒水平S级。
今天忙于复习,没有出门闲逛,没被选中,请问我还有机会吗?]
[这是怎么“说到这”的?转折太生硬了吧!柏风信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千年吊车尾吗?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实在没人绑定就找他的……所以为什么只是几天忙期末考试没刷论坛,今天论坛里就冒出了一千个问他联系方式的帖子?]
[唉,这说明你不懂,你的精神体一定是可怜的光秃秃岩甲龟吧?]
[???]
……
一片混乱的论坛里,系统正相当勤勤恳恳地删除所有暴露私人信息的留言。
宋汝瓷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
好几处沉默视线的注视下,那双苔绿色的眼睛还是弯了弯,摇了摇头,很礼貌地道了谢,把手机递还给纪琛。
“不考虑?”纪琛收起手机,“好吧,那就出发。”
出学校的装甲车是理事长安排的。
虽然满口不赞同、激烈反对这个倔过头的SS级向导又跑去北部边境送死,但理事长还是派了一辆防护级别最高的军车。
外层厚厚的护甲上,也加了不少防御的精神力特性。
看起来清瘦斯文的向导,身手利落程度居然毫不逊色于哨兵,单手一撑,利落跃进装甲车厢——仿佛看见训练有素的SS级哨兵的模糊影子。
耿烈看了看,人已经上齐,想要关闭车厢,却被那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拦住:“稍等。”
缄默的七年级哨兵耳根瞬间涨红。
耿烈立刻停下动作,战猎犬驯服蹲坐,但回头看空无一物,实在不知道要等什么:“还……有人?”
……
宋汝瓷抬头,看火急火燎差不多弄出搬家气势的巨蛇——酆凛的记忆在恢复。
想起了祖尔法哨塔环境有多糟糕。
宋汝瓷其实不在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环境都好,不过巨蛇恢复了不少,变得活力十足,很像记忆里的十九岁少年,他也觉得很好:“嗯。”
“我的蛇。”
“我们两个吵了一下。”宋汝瓷说,“我觉得已经和好了……”
他抬头,看乒乒乓乓砸烂元老院车队的巨蛇。
很有活力。
苔绿色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有这么多车赶去元老院是有原因的,那里忽然长出了很多白色的绒花,遍地都是,完全无法消灭拔除。
不过这些事不重要,他将和酆凛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宋汝瓷抬手,摸了摸绑好的精神触丝发绳。
巨蛇的身体骤然触电似的僵了下,倏地回神,甩开那一地乱七八糟的废墟,直奔军车。
整辆车轰地一声重重晃了晃。
开车的灰鸮头发凌乱,一脸见鬼的神色,揪走还想乱问的弟弟,踩下油门。
景物开始后退。
巨蛇好像还没发现他们和好了,固执盘踞在车顶不肯下来,只沿着通风口垂落一小截尾尖,自以为无人发现,紧紧牵着浅草色的头发丝。
第60章 止咬器
魂契节还是到处都很热闹。
这七天几乎不会安排什么工作, 向导和哨兵可以自由结合——到处都是人,执行任务的天然掩护。
在这种时候,即使是装甲车当街招摇开过, 也并不如平时那么吸引路人视线。
有更吸引人的。
受满月潮汐影响, 哨兵的精神力会比平时躁动很多,结合热发生得很频繁。外面的世界不像白塔内, 没有严格到极点的繁琐校规, 更没有纠察、风纪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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