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将帅自然是随顾望笙进京入宫。启程时,顾望笙忽的转身看向谢善淩,朝他伸手。
谢善淩给他一个“别逼我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你手”的眼神。顾望笙当作没看出来,见他不动竟还出声唤道:“思玄。”
谢善淩无奈。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知这人要么不犟,若真犟起来不比自己好对付,便只好走上前去。
顾望笙立刻牢牢握住了谢善淩的手,牵着他回到辇车之中并坐。
到底是一桩大喜事,怎么都得布置一番,道路两旁隔不远便挂些红绸,不算铺张。令孙杰更惊奇的是,路边有许多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儿,拾掇得干干净净,红头绳扎着发,拍着手笑着唱诵迎庆的歌谣。这就很新鲜了。
教小孩子们排练不比教惯于此道的艺人,有今日这效果是因为提前一个月都在练。京城的百姓习以为常,此刻笑吟吟看着。
孩子的家人们更是高兴,只恨不会作画将这一幕画下来才好。此等大事怎么敢想自家孩子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浑然忘了一开始人心惶惶传言新君是要召集小孩去祭天……
少数跟随将领入城的白龙义军士兵早习惯了这场面,这时候终于脸上肃然的表情有所松动,露齿笑着,边走边看路旁的小孩儿,霎时便仿若他们是这些孩子的自家亲父兄叔伯一般亲近,露出朴实憨厚的气质来。
孙杰与部下已经完全看傻了眼,愣愣的许久不能回神,但心中已经本能地被这真正普天同庆的一幕所感染,渐渐地,情不自禁也露出了和蔼温柔的笑来。
以往的所谓“普天同庆”好像和百姓没什么关系,百姓只是站在路边看热闹,热闹只是官家的。这一刻却不一样。
这一刻,他们恍然觉得,好像封赏什么的都不再重要,浴血沙场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为了无数百姓的欢喜笑颜,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哪怕这些孩子与自己并无关系,可又好像有着不可脱离的干系。
良久,孙杰的眼底竟湿润起来,万般滋味在心头,有些陌生与酸涩,却又莫名熨帖。
……
晚宴直到深夜才散去。
谢善淩兴起喝多了一些,醉了,顾望笙没闹他,将他带回寝宫放在床上,不假人手,亲自为他脱去靴袜和外衣,接过宫娥递来的暖湿帕子为他简单擦洗,顺便自己也擦洗了下,随后便屏退众人,躺到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
谢善淩睡了阔别重逢香甜安稳的一觉。醒来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酥软的。
他眼睛还没全睁开,意识还没全回笼,就已经本能地朝顾望笙怀里又靠了靠。
顾望笙揽着他肩头的手立刻就紧了紧,柔声问:“醒了?喝不喝点水?”
谢善淩长长地叹口气,却不是不舒服的意思,而是很舒服的意思。他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喝点儿……”
顾望笙却说:“不想起身。”
谢善淩懒洋洋地白他一眼。
“舍不得离开你一下。说好了只去十天的。”顾望笙试图和他算账。
谢善淩拒绝算账:“很显然十天不可能,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跟你说好。”
“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噗!哈哈哈哈哈……”顾望笙说着说着自己绷不住了,抱着谢善淩,头埋到他脖颈间撒娇,“真想马上让宋淮安来当这个皇帝,每天这么说话我憋得肠子都要给自己笑断!”
谢善淩本来没觉得好笑,被顾望笙这一说,想了想,就也觉得好笑起来。但是为了安抚这人,谢善淩不笑,淡然道:“你想多了。”
“但是有种很丢人的感觉。”顾望笙问,“你不觉得?”
“谁会觉得自称朕很丢人?”谢善淩问。
“你不信你试试这么说话。”顾望笙说。
谢善淩无奈道:“谁没事儿试这个……”
“你分明就是也觉得这么说话丢人吧!”顾望笙说。
谢善淩深呼吸,说:“朕现在命令你去给朕倒杯茶来,朕口渴。”
顾望笙一听不笑了,瞅着他:“我怎么听你说就觉得还好?但我真觉得我一说就很丢人……”
“你想多了!习惯了就好。”谢善淩推他一下,“你不倒水你就松开我,我去……”
“我去!”顾望笙说着,却没松开他,而是将谢善淩抱着一起去了桌旁,松开一只手去拿桌上刚刚宫娥离开前放下的茶水,略略使力催热。
在他松开一只手时,谢善淩虽然心知他不会摔到自己,但出于本能还是立刻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越发贴紧了他。
顾望笙一边催热凉了的茶水一边笑着炫耀:“我单手也能抱稳你。不过……你好像最近吃喝得多了些。”
“嫌重?”谢善淩故意这么问。
顾望笙立刻解释:“怎么可能?我是高兴!以往就想着怎么让你多吃点儿别那么瘦,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太多成效……”
忽的声音一停,低头看着谢善淩,咬牙切齿道,“贺子煜有那么让你下饭吗?你原来喜欢他那个样子的???”
据说谢善淩和贺子煜堪称同吃同住……哦,没同住,但也相差不远了,但凡有机会就会待一起!后来还说什么研讨箭法!他俩研讨箭法是想射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煜:[可怜]秦大哥就是想得多,我哪有那么弯弯绕绕,思玄喜欢找我罢了。
秦青:因为你比他矮[白眼]
贺子煜:(拿出弓箭)[愤怒]
第129章
谢善淩沉吟片刻, 说:“你不是说他心慕于我?给他个机会……”
顾望笙立刻就要暴怒,谢善淩瞅着他,笑起来,贴上去啵地亲了一嘴, 亲在他高挺笔直的鼻梁上, 侧了侧脸, 在他的脸上又落下一吻。
“……”顾望笙恼火不起来了,嘀嘀咕咕地埋怨, “你怎么又这样……答应我要改的……”
“我又不是朕,不需要一言九鼎。”谢善淩慢条斯理地说。
都那样了还要挨这揶揄, 顾望笙当场就想不干了,绷着脸将温热的茶水凑到谢善淩嘴边喂他喝, 冷冷道:“喝!口干还话这么多!”
谢善淩抿了一小口茶,没喝,贴上来要喂给顾望笙喝。
顾望笙堂堂快三十的大男人哪受得了如此的狐媚手段!当即就被迷得头晕眼花喝了下去, 喝完勉强察觉不对,指责道:“你又……”
“还喝吗?”谢善淩反客为主地柔声问。
“……你喝吧!不是你口干吗?”顾望笙粗声粗气说着,绷着脸又来喂他。
“我看你比较干, 脸都绷成这样了。”谢善淩道。
“……快喝!”顾望笙努力不中他的套。
谢善淩说话归说话, 还非要凑到他面前几乎和他是嘴贴着脸说着气声:“需要我给夫人滋润一下……”
顾望笙差点没绷住:“谁是夫人……”
谢善淩道:“你啊。我夫君才不会一直生我气。”
顾望笙绷不住了,笑道:“赶紧喝吧!等下又凉了,我内力不要钱的吗?”
谢善淩终于喝了几口,喝够了就又含在嘴里来渡给顾望笙,顾望笙大概知道他喝多少就暂时够了,后面的便一一笑纳。
这么喝完了一盏茶, 顾望笙正要抱他回床上去, 谢善淩提议:“一会儿你就抱着我站地上……”
顾望笙轻咳一声, 依旧把他放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也上来,亲了亲他的脸。谢善淩见他这意思,问:“你不想我吗?我可想你。”
顾望笙搂着他柔声道:“想就这么说会儿话,说困了就睡……我当然想,但你一路风尘仆仆,回来也没个休息,还喝了那么多酒,不累吗?”
谢善淩当然累,被他说得打了个呵欠,但道:“那我睡我的,你想你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子呀?非得这样?”顾望笙哭笑不得,“困了你就睡,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咱俩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
谢善淩窝在他心口轻声道:“我为你着想,你还反倒埋怨我……”
顾望笙看着他疲惫着强打精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没埋怨你,心疼你呢,你都不知道自己累成了什么样儿,眼底都有乌青了。”
“哦……”谢善淩拖长尾音,说,“嫌我憔悴不好看……”
顾望笙使劲亲他两口:“快睡吧你!一会儿真把我挑起来了又得哼哼唧唧嫌我发牛劲!就没见过你这么爱作的。”
谢善淩顿时推开他,翻了个身不理他了。顾望笙一怔,反省一番,赶紧贴过去道歉不该说他作。
哄了好一阵谢善淩才肯翻身回来重新让他抱,嘴上不饶人地又说他几句,但确实困极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顾望笙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笑着看他熟睡中的样子,偶尔抬手为他抚一抚顽皮乱跑的碎发,防止把他挠痒醒,扰着他的休息。
谢善淩在水城那边的表现他都知道。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却能想象到是何等飒爽英姿。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完美的人是自己从小就定亲、长大了成亲,相知相许、将白头到老的人?这人还对自己那么好,累成这样了还顾着哄自己。
顾望笙忍不住在他的鼻尖上轻轻落下一吻,不敢亲更多,怕弄醒他。亲完了继续看他。
看了不知道多久,顾望笙终于也有了点睡意,正要闭眼,谢善淩小睡醒了,低低问:“你怎么还没睡?”
顾望笙没解释,只是应道:“嗯……你怎么又醒了?接着睡?”
“最近是这样。”谢善淩说,“这会儿睡醒了一时不困。你在军中时也是这样吧?”
顾望笙越发心疼,吻他一下,简单说:“还好。”
顾望笙打小习惯了,在圣林禅寺时心惊肉跳地怕奸妃派来的杀手半夜刺杀,很难睡个安稳觉,半夜有个风吹,草都还没动他先如惊弓之鸟般动起来。后来在军营里反倒觉得比小时候强太多。
也有可能是因为后来的自己变强了。
但此刻他没说这些。想让谢善淩心疼自己,但不是现在。以后有需要了再说……譬如谢善淩觉得自己不惨了就不心疼自己了的那日。
谢善淩曾担心顾望笙称帝后俩人的事儿,顾望笙觉得这事儿是该担心,但不是谢善淩那时候担心的那个方向。
他更担心谢善淩会因为觉得他强大了就不怜爱他了……在谢善淩的爱里,怜爱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他不想失去。
谢善淩忽然问:“你这边一切都好吧?”
他当然还是会知道京城的消息,不过想听顾望笙亲口说才放心,而且也想多和顾望笙说说话,夫妻间说什么都是说。
顾望笙:“都好,有点儿不安分的,但很好解决。”
“你的正式登基大典得尽早举行。”谢善淩道,“得把事都决定。四处都还有些大梁余孽不肯认的,慢慢收拾,先把名分立住了。”
“你每回写信都说这事儿,我敢不放在心上?在准备了。”顾望笙说。
“嗯……”谢善淩稍稍放心,随即问,“顾裕骐那边可还安分?”
“他和咱堂妹如今在杭州。”顾望笙说,“一开始他想北上去关外,我让人拦住了他,明确告诉他,我不会放虎归山,不那么信任他。他若老实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待着,我不会为难他。他考虑过后答应了,但我估计他还得逃。以他性情恐怕还是想摆脱我的监视才放心。”
谢善淩想想道:“过些年可能会好些。”
第130章
“顾裕珩呢?”谢善淩接着问。
顾望笙有点不高兴, 嘀咕:“你非得在咱俩的床上提别的男人吗……”
“那好吧,我问女人。”谢善淩说,“那说一说菅贵妃……”
“有什么差别!”顾望笙愤愤咬他脸蛋一下,说, “他俩还关着呢, 顾裕骐在的时候就整治过, 早就没他俩事儿了。”
谢善淩淡淡道:“这俩不能留,以后找个由头做了吧。”
“你不说我也打算如此。”顾望笙正经了一些, 说,“顾裕珩虽然愚蠢但是蠢人做出的坏事不少, 只是没怎么得罪到你头上过,但比起潘成栋也不差。”
谢善淩:“正是如此。”
因为皇子的身份和昏君奸妃的庇护, 还有顾裕骐背黑锅,顾裕珩那罄竹难书的过往恶事才看起来似乎无关轻重。
至于奸妃……
顾望笙的声音越发沉下去,冷冷道:“他娘当年害死我娘, 前些日子我去冷宫看她,逼问之下她都认了,说要残生每日跪拜我娘灵前赎罪……呵!”
他的眼睛都红了, 隐隐闪烁着泪光。
谢善淩便将他拥入怀中, 又安抚起来。
良久,顾望笙的情绪稳定下来,带着恨意嘲讽道:“既她有这份心,我就成全她,让她死后也日夜跪拜我娘。”
“嗯。”谢善淩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顾望笙回过神来与他对视,忍不住依赖地又蹭了蹭脸。
安静了一会儿, 谢善淩再度开口:“我听闻贤妃自缢了……”
顾望笙道:“这不是我干的, 我只禁她足, 都没短她吃喝,只是她自己想不开,夜里趁人都睡下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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