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读书,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手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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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这个小字在陆承渊口中喃喃了声,他的手边还堆放着厚厚一沓关于那个年代的旧报纸,能找到的不能找到的几乎全收集过来,从《晨报》到《申报》到各种小报,一份一份的翻阅。
从一九二一年,一直到一九四四年。
最后在一场爆炸事故的死亡名单中,看到了顾星的名字。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八日,阴历十月初九,立冬。知行出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阴历十一月二十,冬至。孟梦死亡。
一九四零年二月二十二日,阴历正月十五,元宵。荆林夕坠海。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日,阴历十月二十二,立冬。顾星死亡。
死亡。
陆承渊瞳孔骤然一缩,他再顾不得什么会议什么通告,将所有权限下放,改签了最近一个航班飞往港城。
——“拍完这场就收工的嘛,天文台改挂上了十号波,歇工歇工。”
“哇,好大的风啊——快快!最后一条!拍完下工了!”
周家宗扯着嗓子喊,孟亭曈只穿了件白t,他这场戏是要正面和梁家杰对峙,梁家杰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阳光之下,质问他为何要走上这么一条路,说他愧对正义、愧对他大哥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有何颜面面对那些对他们施以援手过的人。
每一句话都照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死命的戳。
面对昔日好友的谩骂与不解,可身为卧底的阿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太想怒吼说他不是坏人,他是警察,他一直是警察,他从来没有变过,始终坚持在正确的道路上从来没有改变过初心。
可他不能说。
天台上,风越来越大。
这场争执由梁家杰接到警署的电话离开作为结束,镜头中只剩下孟亭曈一个人。
白T被飓风吹起,站在风口的人是那么单薄瘦弱。
根本遮挡不住任何风雨的T恤似是要被风雨撕裂,衣物下的人孑立于此,一片茫然。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是挺直的脊骨像一杆永不弯曲的长枪,沉默地伫立在狂风之中。
“卡——”
“很棒!特别棒!这个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好了收工!放假!”
周家宗导演对这一条的拍摄很满意,在阴沉沉的天气下,连潮湿的雨气似乎都在配合孟亭曈的情绪,浓稠的、未落的大雨,和着那狂舞的飓风,将那个人整个包裹了起来,撕扯着他无法言说的正义,敲打着他纠结无妄的灵魂。
“哟?陆影帝怎么来了?”
孟亭曈平复了下情绪,正从那天台的平台上往下走,听到周家宗打招呼的声音,猛地一抬眼。
不远处,陆承渊一身熨帖的衬衣领带,西装外套在那有力的小臂上搭着,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仿佛天地之大,那个人* 的眼里却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来接他下班。”
孟亭曈听到了,他没压住唇角边的笑意,只硬生生忍下了跑过去跳到人身上的冲动,就像阿行可以跳到大哥身上一样的亲昵。
可陆承渊却摊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低声冲他说:“阿行。”
“大哥回来了。”
孟亭曈笑开,有了合适的理由,他跑过去,风掀开脸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将那张冲击力太过于强烈的脸完全暴露在人视线之下。
他美得太过于凌厉,像一道光,刺破此刻浓稠翻滚的黑云。
周家宗导演笑着摇头,心道都杀青了,还要当人家哥哥。
陆承渊将外套披到他身上,在衣物遮掩下,伸手揽过人的腰。
梁家杰别开视线,看破不说破的,心道这个圈子里的感情,能长久的不多,他没想到孟亭曈会老实,也并不相信陆承渊又能老实到哪种地步。
只不过他顶着风口,手中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口中的香烟时,正烦闷地甩着火儿,却在角落里扫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那人一晃而过,梁家杰觉得眼生,显然不是剧组里的人,不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好像是一直在盯着谁看似的。
——“不是说晚上才能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孟亭曈坐在副驾,陆承渊没带司机,亲自开车接送。
“怕航班临时取消,飞不过来。”
陆承渊没把人送回酒店,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平山顶上的别墅中。
路过一家商超时,孟亭曈突然开口,问他:“家里有冰淇淋吗?”
“已经让人提前备下了。”
“都是什么味儿的?那奶酪球呢?我还想吃……”
陆承渊失笑,调头,停车,将人外套穿好,笑他找借口就是想来买零食而已。
陆承渊推着车,孟亭曈搜刮了一大堆平时陆承渊不太会让他吃的东西,说他要在家中至少被关三天以上,自己不提前备下些零食,他可不信任陆承渊会给他准备很多垃圾食品。
“好不容易放假嘛,什么都不让吃的话岂不是要太无聊了?”
陆承渊没答,只是视线在人嘴上扫了一圈,默默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超量零食,心道都随你,不过你也没机会吃下这么多。
孟亭曈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一包一包的往车里扔,他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次陆承渊没拦他?平时不是管的很严格吗……
不过他心情好,懒得想那么多,商超里人不多,这个时候来的人大多是提前要往家里备物资的,很少有人的车里会像他们二人一样满满当当除了零食什么也没有。
头顶上挂着的小电视还在反复播放着新闻,播报着热带气旋警告讯号,舒服的播音腔调念着“天文台在今天17号凌晨12:20分改发十号风球,提前预警市民……”的台本。
而四周播放的一首融合了轻电子和摇滚元素的歌曲,加入了吉他扫弦,使得曲风更加欢快轻松,还混合着淡淡的抒情味道。
那男子轻轻歌唱:*1
【相信吗,我相信爱吗。
快乐吗,但快乐够吗。
太热了,太闷了,在酝酿刮风吧。】
孟亭曈正挑选着两排不同口味的酸奶,陆承渊站在身后等他,永远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视线追随着他,不言不语。
孟亭曈却在听到另几句歌词时动作一顿,转身回头看人。
【低压中,你感觉到吗。
快下雨,和谁人回家。
爱是这样盲,风眼是这样蓝,更想贪。】
他确实不出预料的撞进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视线中。
随后他望着他,看着这满车的零食,和四周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现在,像每一对交往多年、平淡又普通的恋人一样,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听着和他们一样的歌,生活安稳,过着一份独属于他们的日子。
快下雨,和他回家。
孟亭曈突然笑起来,他快速挑选完剩下的东西,拉着人就去结账。
快下雨,要快些和人回家。
【心思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让我不操纵,和谁东歪西碰。
台风狂吹,谁会不动。】
-
刚到家中,孟亭曈饭还没吃完,就得知陆承渊等下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的消息。
孟亭曈困惑抬头,台风马上就要到,外面的人都在着急回家,这个点他要去哪儿?
陆承渊却说很快回来,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想玩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多吃冰淇淋。
孟亭曈没懂,不过孟亭曈也没拦,陆承渊很少有把他自己一个人放在家中的时刻,估摸着确实是有什么推不开的要事。
洗澡,玩手机,他一边和许图南闲聊,一边还收到了柯浅关心他的消息。
群聊一直在响,孟亭曈正在冲浪,隔一会儿才进群里回复几句。
可他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了一条帖子,大概是说:如果你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那说明你的基因在选择ta。
孟亭曈一愣。
【性费洛蒙帮我们分辨爱人,这种独特的生理气味,或许是一种生理性喜欢。】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又恰好爱你,你就会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有你能。是他的费洛蒙对你起了作用,你们基因相配。】
孟亭曈又往下翻看了几条评论,大多都是在佐证这个说法的,他又忍不住回想,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陆承渊的味道好闻的?
几分钟后,许图南收到了孟亭曈的语音条。
“你陆二哥身上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许图南:?
许图南:啥味儿啊,我没闻到过啊?
孟亭曈疑惑。
柯浅:小猫偷笑.JPG
孟亭曈沉默,孟亭曈又问:“我有一个朋友……”
许图南:?
许图南:哥,你恋爱了?
孟亭曈沉默。
许图南:哥!你们同晖管这么严,你可别做傻事!要是敢让陆二哥知道你偷偷恋爱你就死定了!
柯浅:小猫大笑.JPG
孟亭曈没死心,“就是如果是你现在……”
话没说完,柯浅的语音先打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也刷到那个说可以闻到喜欢的人身上有特殊气味的帖子了吧?”
孟亭曈:“。”
柯浅:“这神奇的大数据,我也刚刚刷到。”
孟亭曈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阴云压得更低,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怎么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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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渊坐在港城大学的档案室内,正翻看着一九四零年那时入学,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计算机统计录入,确认过年份后,便一份一份的找,因为台风天气影响学生和老师们都已经停课下工,唯独剩了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好心同意他今天来查阅,特意加班替他开了档案馆的门。
他等不到几日后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等了。
当他知道知行是在港城读书的时候,他心口酸胀的一片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锁定了港城大学,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学府的可能性。
为求严谨,他甚至还凭借着记忆,复述了一遍那个问路学生的发音,终于确定了那天根本就不是孔庆荧楼,而确确实实是庄月明楼的时候,心头猛地一抽。
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份过去,其实他早就来带他去看过了。
他领着他重新走了一遍港城的路、逛了一遍港大的校园、和他看一次盛开的凤凰花。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媚时光。
他早就给了自己。
泛黄的纸张掀起的尘烟萦绕在空气中,呛地人鼻腔眼眶都不太舒服。
陆承渊认真又小心地翻遍每一份档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他起身时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硬了。
打盹儿的管理员听到动静,看向那份档案,“哦,你要找的人是他啊。”
“他……”
陆承渊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涩到发紧,他捏着那老旧的纸张,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手,怕用力那纸张会被弄破,又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听我母亲提起过,一九四零年二月,他从那日本人的船上救出过两个女孩子,分别是我母亲,和我母亲的姐姐。”
“我母亲当时年幼,被吓得痴傻,直到临终前还在遗憾,说她没有当面给人道一句谢……”
“我们一直以为,他当时已经死在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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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辗转来到这里,整理档案时看到他,我母亲还欢喜了好久。”
陆承渊哑着些嗓子,“他当时,有说过些什么吗。”
管理员平静地讲述了那个故事,“他最后说,跑,跑远一点。”
“好好活下去。”
陆承渊张了张口,半晌无言,平复下心绪之后,似乎是带着郑重与庄严一般,和那管理员道谢。
临走前,那管理员叹了口气,感慨说:“不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都说现在出生的孩子,按时间算,很多都是当年那些人的转世。”
“看到如此盛世,他们该是欣慰的吧。”
陆承渊脚步一停,随后大步迈出,迫不及待朝着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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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亭曈看了眼表,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声呼啸,饶是这里的门窗隔音再好,也拦不住室外那飓风过境的响动。
这栋房子做过加固的,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安稳如常。
可孟亭曈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柯浅聊着天,却多次走神,担忧陆承渊怎么还不回来。
天文台预报的时间,此次台风大概会在晚上十点登录。
没有几个小时了,外面的人全都已早早的回了家,孟亭曈打开电视拿新闻播报当背景音放着,看着室外的记者被风吹到站不稳的地步,眉心都不自觉发跳。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没来由的担心,那个一直生长在北方的内陆人,是不是不知道挂十号风球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天气?
“晴昀,你有在听吗?”
柯浅的声音突然传来,将孟亭曈的思绪拉回,孟亭曈原本下意识敷衍地“嗯”了一声,听到那边的低笑声,这才又轻轻笑起来。
“方才没有听到,你说陆盛阳怎么了?好像还有宋瑜愿什么事儿?”
柯浅又和人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我当时一直盯着他看,都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人换的酒,要不是后来你告诉我,我还真要别他骗了,一位他真得喝下了那加了东西的。”
孟亭曈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评价道:“那是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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