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都没听见回答,祝笙昔心觉奇怪,微一回头,只瞧见那人白皙瘦削的脊背上,遍布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缓缓走近,看得清楚了些,那些伤痕冒着淡粉色,应是旧伤留下的,除此之外,那人的背上有一大块淤青,和周遭白皙的肌肤格格不入。
宁栩察觉到她的靠近,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你过来做什么?”
祝笙昔敛着眼眸,从她手中拿过药瓶,将冰凉的药液倒在手心,而后轻轻覆上那处淤青,问:“是这里疼吗?”
冰凉的药液乍然接触到肌肤,宁栩身子颤了颤,眉尖微蹙,“嗯。”
身后那人的指尖也带着凉意,是和药液截然不同的感觉,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引得她不自觉地轻颤。
宁栩阖上眼,注意力早已不在后背的伤势上,她很清楚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上药,可藏匿于心底的渴望忍不住渐渐浮现,她贪念每次的触碰,却又难捱地想要叫停。
祝笙昔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掌心间凝起灵力,化去了那片淤青。
“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
“旧伤。”
闻言,祝笙昔皱了皱眉,那次并未在她的背上瞧见这些伤痕,难道是这五年间受的伤?
“我先前给过你祛疤的药,为何不用?”祝笙昔收回手,忽然又想到另外的可能,
“莫不是早将那药扔了?”
“没有。”宁栩扭过头,急忙否认,祝笙昔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布满红晕,眼神也有些不自然。
宁栩重新扭回头,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衫,殊不知脸上的薄红已经暴露了所有心思。
明明只是简单的上药,这人又在乱想什么?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待她整理好衣衫后,指尖凝诀,缚妖绳重新捆住了手腕。
宁栩垂眸看了眼,腕间被勒出的血痕更加明显,她将手递到祝笙昔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好疼。”
祝笙昔冷眼看她,只道:“忍着。”
这人尚且被缚妖绳捆着,就如此不安分,一旦解下缚妖绳,只怕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宁栩只能暂且打消这个念头。
默然片刻,宁栩忽然问:“剩下的三块残玉,你找到了吗?”
闻言,祝笙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宁栩竟然还记得残玉的事,只是,自己闭关五年,再次离宗后又忙着探查谢家的事,压根没时间去寻残玉。
瞧着她的神色,宁栩也猜到了几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眼前人语气冷然:
“我的事,不用你管。”
宁栩看着她,忍不住道:“是,我确实没资格过问你的事,但是,你有将残玉的事告诉你的两位师姐吗?”
见她默然不语,宁栩心中一疼,“为什要独自承担?借助归云宗的力量,可以更容易找到残玉。”
她心下担忧,连着说了这么多,祝笙昔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
“你不懂。”
听到这话,宁栩心中也生了几分恼意,冷笑道:“我确实不懂你们所谓的大义,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用尽各种办法去找到残玉。”
祝笙昔敛眉道:“归云宗已经被我连累了一次,不能让整个宗门因为我,再次受到牵连。”
闻言,宁栩微皱起眉,不解地看着她,“连累?”
“卷轴一事是宗中机密。”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宁栩如遭重击。
祝笙昔无视她怔然的模样,继续道:“若不是我鬼迷心窍,错信旁人,卷轴不会被透露给魔教,归云宗也不会被魔教盯上。”
她口中,错信的人,正是自己……
宁栩薄唇嚅动,说不出半句话,可以想象,祝笙昔当时一定很自责,也必定是恨极了她的欺骗。
宁栩凝视着她,两人共处一室,彼此的距离很近,但两颗心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
某处山洞中。
黎一霜缓缓睁开眼,身下是冰冷的石壁,她摸索一番,千霜剑并不在身边。
最后的记忆是谢拂凝击出的那一掌,她是如何到这山洞来的,完全没印象了。
黎一霜撑起身子,五脏六腑隐隐作痛,浑身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这时,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黎一霜抬眸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少女面色苍白,漆黑的眸中藏着一丝担忧。
她用力地甩开这双手,冷声问:
“我的剑呢?”
灵濯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从储物袋中取出千霜剑。
“上面的血迹我擦干净了。”
黎一霜面无表情地拿过剑,将其放进储物袋中,而后便扶着石壁向前走。
灵濯面露难色,拦住了她,“你身受重伤,最好不要走动。”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从谢拂凝手中救下了你,然后把你带到了此处。”
黎一霜盯着她,语气冰冷:“你救了我?我师尊呢?”
闻言,灵濯忍不住冷笑:“风逾?她压根不管你的死活,直接去追谢拂凝了。”
得到想要的消息后,黎一霜无视她的阻拦,执意要离开。
见状,灵濯也不再阻拦,她知道自己拦不住黎一霜,这人也永远不会为了她停留。
黎一霜走出几步,忽而听到身后的人问:“我送你的流苏,你……丢了吗?”
她默不作声,暗自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灵濯却不死心地追上来,挡在她的面前。
“玉牌上的那抹残识,你看过了吗?”
“阿霜师姐。”
听到熟悉的称呼,黎一霜终究止住了脚步。
“叶琉汐说,你告诉她你只有她一个师妹。”
黎一霜看向她,肯定了这个说法,“对。”
她的态度摆在面前,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灵濯死死地盯着她,眸中染上怨憎:“你曾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黎一霜心中隐痛,看着眼前人,她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从前,语气缓和了些许,劝道:“不要再作恶了,和我回去吧。”
这番话的语气,依稀可见当年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灵濯苦笑道:“师姐,你明明清楚,我回不去的。”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到她冰冷决绝的语气,灵濯攥紧手,上前拽住她,恨声问:
“为什么不能选择我?”
“脱离那虚伪的玄清宗,和我一起,不好吗?”
面前人的力道之大,竟然一时之间难以挣脱,黎一霜冷道:“放开我。”
灵濯的眼神却逐渐偏执,“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选我,还是玄清宗?”
感受到她的挣扎,灵濯也清楚了答案,默默松开她。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把黎一霜囚在自己身边。
最后,是玉牌中的那抹残识唤醒了她。
当初她许下的,最简单普通的心愿,不过是追随师姐罢了,她不能把黎一霜也拉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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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触上木门, 一阵灵力便将推门的力道反弹回,宁栩试了无数次,都没办法破开上面的阵法。
原以为来到归云宗便能和祝笙昔多些相处的时间, 不成想,她去处理宗中事务,反手便将自己关在了此处。
宁栩在房中踱步, 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书案上。
书卷之下,似乎压着一个东西,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宁栩心下好奇,走到书案旁, 正打算仔细瞧瞧时,门忽然开了。
祝笙昔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宁栩打量着桌上的书卷,发觉自己回来时, 脸上还有一丝惊慌。
祝笙昔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没有,随便看看。”宁栩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心虚。
听到她的回答, 祝笙昔冷笑道:“你可知, 书卷上记录的都是归云宗的要事,你说随便看看?”
闻言,宁栩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正欲解释, 腕间的缚妖绳却蓦地收紧, 带来阵阵刺痛。
“这次又是什么计划?”
冰冷的语气让宁栩心中一沉, 眼前人明显不想听她解释, 尘阙剑应声出鞘,下一刻,泛着寒光的剑刃便紧贴在脖颈间脆弱的肌肤上。
祝笙昔冷眼看她,怪不得要跟着自己回宗,原来是存了别的心思。
瞧见面前的人愈来愈冷的神色,宁栩急声解释:“没有计划,我……”
但祝笙昔明显不相信她,随着步伐的逼近,剑刃也抵进了几分,带出一道血痕。
“我没有别的目的。”苍白至极的解释,没有任何说服力。
前几日稍稍缓和的气氛,在此时再度紧张起来,宁栩感受到脖颈处的刺痛,剑气带来凛冽的寒意,甚至夹杂着一丝杀气。
面前的人神色冰冷,那双沉静的眸子没有从前的半分温情,唯余似有若无的厌恨。
脖颈间的寒意和这人漠然的眼神,无一不表明,祝笙昔真的有可能杀了她。
宁栩薄唇轻颤,不死心地往前走了一步,但剑刃没有移开分毫,这个动作让本就渗血的伤口被划得更深。
祝笙昔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继续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依不饶的逼问,纵使自己否认了两遍,她依旧不信。
祝笙昔对她没有丝毫信任,她心底清楚,也提前预设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依旧不可避免的心如刀绞。
宁栩有些无力地闭上眼,“你若怀疑,直接杀了我吧。”
瞧见她这副模样,祝笙昔却缓缓收了剑,意味不明道:“归云宗派去探查魔教情况的探子,全都死了,并且,昨晚魔教再次夜袭归云宗。”
“你怀疑是我给魔教通风报信?”宁栩紧盯着她,期待她能否认,可片刻后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白日受阵法所限,被关在此处,晚上是被她看着入睡的,紧看严守之下,怎么可能有机会通风报信?
即便如此,魔教有风草吹动,祝笙昔依旧会第一个怀疑她。
“我已经不是魔教左护法了,现在与魔教没有任何关系。”宁栩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这句话。
“你曾经是。”淡然的话语,无情地撕碎了所有的掩饰。
是的,她曾经是,做过的十恶不赦的事也无法抹去,仅凭这一点,足够被无理由地怀疑。
“宁栩,”祝笙昔看向她,“我以前很信任你,还傻乎乎地同我师姐说,你不会害我,可你呢,利用我的信任窃取到宗中机密,转头便将跟卷轴有关的事告诉吕有缺,你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听着这些话,宁栩的脸色逐渐苍白,她唇瓣微动,却发觉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对不起。”
她眼眶微红,脖颈处渗出的鲜血蜿蜒而下,加之那恳切的语气,竟透着几分可怜的意味。
每次都是这副模样,祝笙昔移开视线,紧蹙着眉。
摆出这样一副表情,说着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便想抹平所做的一切?
祝笙昔心下生厌,偏过头去,不愿再往那边分出目光。
没想到道歉后眼前的人会是这种反应,眉间是不加掩饰的不耐,宁栩心中一窒,无比后悔刚才的好奇。
两人间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自己刚才的举动,无疑更加重了祝笙昔对她的怀疑。
“我只是想看看书卷下压着的是什么,没有别的心思。”宁栩指着一处,再次解释。
祝笙昔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露出的棕色一角,是记忆中极为熟悉的物什。
眼前的人神色不明,毫无波澜的表情让人难以探清她的真实情绪,宁栩凝视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如今的她。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祝师姐,坤辰宗的纪道友找你。”
闻言,宁栩顿时皱起眉。
纪雁书?她来归云宗找祝笙昔做什么?
祝笙昔没管她的反应,径直转身出去,宁栩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却被阵法挡在室内。
不远处,纪雁书正在那等候着,她今日穿了一袭锦袍,与客栈中的素色衣袍不同,温润之余还有几分华贵。
见祝笙昔出现,她眉眼微弯,唤道:“祝道友。”
祝笙昔微微颔首,两人并肩走着,纪雁书默了默,忍不住提醒:“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没办法再后悔。”
“我不会后悔,”祝笙昔不以为意,“你无需考虑太多,都是为了抵抗魔教。”
纪雁书:“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话未说完,悉隐峰的几个学徒向这边走来,瞧见二人走在一起,不由笑道:
“祝师姐,你们确实很般配。”
祝笙昔微微一愣,也不知如何接这话,旁边的纪雁书反应极快,当即笑着道谢。
那几个学徒后面又询问了什么,纪雁书温声向她们一一解释,她态度热切,在旁人看来是贴心地替祝笙昔回答了。
听见她们话语中的笑意,祝笙昔垂眸不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察觉到她的神色,纪雁书用几句话搪塞一番,那几个学徒很快便离开了。
“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
祝笙昔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身侧人明显的心不在焉,纪雁书沉吟片刻,道:“祝道友应该也有所耳闻,几日前谢拂凝攻击了玄清宗的仙舟,幸好风逾仙尊及时赶来,玄清宗倒是无人伤亡,只是那半妖趁乱逃了。”
说着,她轻叹一声,“现在玄清宗正在用各种手段找寻,那半妖狡诈,想再次捉拿恐怕不是易事。”
祝笙昔轻声打断:
“说说魔教的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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