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我在找铜镜。”宁栩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
又在耍什么花样?
祝笙昔微蹙起眉,正巧此时催促她们下楼的传音响起,那人却还在磨磨蹭蹭。
“这里没有铜镜,你过来。”
闻言,宁栩眼眸一亮,颇为乖顺地站到她的面前。
微凉的手在发丝间穿梭,宁栩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唇角不由上扬。
至少祝笙昔现在还愿意搭理自己,她可以慢慢来,直到祝笙昔再次喜欢上她。
“好了。”话音落下,缚妖绳也随之紧紧地捆住双手,宁栩挣了挣,结果越是挣扎,这绳子收得越紧。
她索性不再尝试,跟着祝笙昔下楼。
想起祝笙昔刚才严肃的神情,宁栩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到了一楼,她发现黎一霜和纪雁书都在。
祝笙昔也站到她们旁边,三人对着自己,宁栩瞬间明白了,暗自撇了撇嘴。
看这架势,是要审问她。
纪雁书率先问:“你之前说当时接下了谢家的事,那你是如何从迷雾中脱逃的?”
宁栩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时确实遇到了迷雾,谢拂凝养了些妖兽攻击我们。”
我们?纪雁书皱了皱眉,听到她继续道:“后来我帮……”
手腕上的缚妖绳骤然收紧,宁栩生生地止住了嘴边的话语,看向祝笙昔。
祝笙昔面无表情,但愈收愈紧的缚妖绳明显是暗暗的威胁。
纪雁书见她忽地停下,催促:“帮什么?继续说。”
“噢,我记错了,后来迷雾自己散了,我便从中逃了出来。”
纪雁书盯着她,并不相信这份说辞,黎一霜出声问:“关于谢拂凝你知道多少?如实道来。”
宁栩:“谢拂凝是谢家家主,自幼体弱,我只知道这些。”
黎一霜望着她的目光冷然,她说的这些但凡去探查,都能查出来,无疑是废话。
宁栩才不管她们二人的眼神,视线再度移到了祝笙昔那边。
见这人笑盈盈地望着祝笙昔,纪雁书心下生疑,继续逼问:“你潜伏到我们身边,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宁栩更是不加收敛,瞬也不瞬望着祝笙昔,笑而不语。
她这副模样,引得黎一霜和纪雁书两人的目光也落在祝笙昔那边。
祝笙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指尖凝起灵力,缚妖绳再度收紧,宁栩痛得皱眉,只道:“没什么目的,来潮生城逛逛罢了。”
纪雁书终是忍不住了,冷声斥道:“我们问你问题,你总看着祝道友做甚?”
“我只是好奇,她为何不问我?”
旁人问一句,这半妖有十句话来应对,黎一霜看向祝笙昔,示意她去问问。
祝笙昔沉吟片刻,却问:“为何要进骨阴山?”
宁栩眼神柔和,认真回答:
“我担心你……们。”
闻言,纪雁书有些无奈,这半妖终于认真答了一回,得到的却都是些没用的消息。
黎一霜:“我看从这半妖嘴中问不出什么,不如直接杀了。”
听到这话,宁栩收回视线,没再看任何人,却也没露出胆怯的神色,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黎一霜眼中隐有杀意浮动,纪雁书也赞同地点头,“她胡言乱语,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继续审问也是浪费时间。”
两人达成了共识,千霜剑“噌”地出鞘,在刺向宁栩的前一刻,场内忽然响起了一声:
“等等。”
三人的目光再度聚在自己这边,祝笙昔淡声道:“她拿走了我的一样东西,至今未还,现在还不能死。”
闻言,黎一霜归剑入鞘,并未怀疑这番说辞,“既然如此,暂时留她一命。”
审问结束,祝笙昔领着宁栩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宁栩忍不住贴近她,眸中满是柔情。
“你舍不得我死,对吗?”
祝笙昔推开她,想到她刚才那副对生死置之不顾的样子,冷声回应:“想死可以,别拖上我。”
宁栩不由一愣,思忖片刻后,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自己刚才一直看着她,会让纪雁书她们觉得祝笙昔和自己关系匪浅,而祝笙昔压根就不想同她扯上关系。
她们是正派人士,理应不该和自己这个半妖有什么牵扯,宁栩明白这点,但种种情绪依旧在心间撕扯着,让她忍不住出声质问:
“和我扯上关系让你觉得难堪了,是吗?”
之前也是这样,在纪雁书面前,谎称她们不认识。
祝笙昔对上她微红的眼眶,一字一顿:“对,不仅如此,当初被你蒙骗,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耻辱……这个词过于尖锐,听到的那瞬间,宁栩觉得整个人一阵晕眩,她连退数步,腰撞在桌沿处,泛开刺痛。
腰间的疼痛远远抵不上心中的,宁栩垂下眸子,眼睫轻颤,那些回忆对她来说,竟已成了不愿再提起的耻辱。
祝笙昔听到她撞上桌沿发出的轻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腰际,欲言又止。
房内陷入了静默,宁栩的气息起伏不定,喉间涌上了点点腥甜。
她没法再自欺欺人了,祝笙昔是恨她的,意识到这点,宁栩罕见地沉默着。
瞧见那人神色僵滞,立在原地不动,祝笙昔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宁栩又像没事人般,唇边挂上笑意,主动向这边走来。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柔声道:“这也是那家铺子买的糕点,你不是觉得好吃吗?尝尝。”
刚才的那些被她用笑意掩饰住,像是从未发生过。
祝笙昔没接,拒绝:“我不喜欢吃这些。”
闻言,宁栩紧盯着她,冷笑:“当初纪雁书买的你不是说好吃吗?怎么,我买的便令你厌恶了?”
听她这么一说,祝笙昔才想起了似乎是有这回事。
该怎么向宁栩解释,其实她当时压根没吃。
见她默然不语,宁栩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指尖无力地松开,油纸包从手中滑落在地,其中的糕点也撒了一地。
祝笙昔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种糕点是宁栩以前会喜欢的,怎么也不该被直接丢落在地。
宁栩却没看她,转身走了几步,胸腔里气血翻涌,难受不已,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缚妖绳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祝笙昔瞳孔微缩,当即走过去扶住她,宁栩借着力道,抬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颤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正我是被人唾弃的半妖,杀了我,才符合你们正派斩妖除魔的大道。”
“别说了,在这等我,我去找医师。”祝笙昔伸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却发现越擦越多。
“不用去找医师。”话音刚落,一个柔软的身躯挤进了她的怀中,祝笙昔怔愣着,没有立刻推开。
宁栩紧紧地抱住她,将脸埋在眼前人的脖颈间。
温热的液体不断地沿着脖颈间的肌肤滑落,祝笙昔看着她发颤的双肩,整颗心似乎也跟着眼前的人,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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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潮湿的感觉不断, 祝笙昔看着这样的她,罕见的手足无措。
印象中的宁栩总是嬉皮笑脸,纵使被恶语相向, 也会轻飘飘地一笑揭过。
现在理应推开她的,可是,一想到刚才她用笑容作为掩饰的模样, 祝笙昔便觉得心中隐约作痛,手上也迟迟未动,就这样任由她抱着自己。
熟练地以笑作为掩饰,是遭受过多少旁人的恶言。
默然半晌, 祝笙昔放缓语气,温声道:“别哭了。”
“我没哭。”
腰间的力道依旧, 祝笙昔有些无奈,问:“你还要抱多久?”
似乎是抱了好一会, 宁栩慢慢松开手,不自然地偏过脸。
祝笙昔凝眸看向她, 她的眼眶通红,唇边挂着干涸的血迹,神色却带着几分倔强, 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微一垂眸, 衣襟被哭湿了一大块,凉意贴着肌肤逐渐散开,祝笙昔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自己确实说得过分了些。
面前的人依旧别着脸, 祝笙昔看了她几眼, 随后弯腰捡起散落四处的糕点。
“我没吃纪雁书买的那份糕点。”
没吃?宁栩错愕地看向她, 敢情刚刚那些全是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想到刚才失态的举动, 宁栩顿觉颜面尽失,此时这人还在捡着自己故意丢落的糕点,她不由心虚,也随之弯下腰,一同清理。
祝笙昔瞥了眼她,再度问:“需要我去找医师吗?”
宁栩摇头道:“不必,气急攻心罢了。”语气中有意无意地强调后半句。
她的双手被捆住,捡东西并不方便,祝笙昔制止道:“你……去一旁坐着。”
宁栩也不坚持,轻轻地“嗯”了声,依言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祝笙昔将散落的点心重新放进油纸包中,其实地上不算多脏,点心只是沾了灰,她思索片刻,对着点心施下清洁术,去掉了那层灰。
宁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动作,下一刻,却见她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口。
“太甜了。”
甜腻的口味,让人有些不适,祝笙昔忽然想起那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才是她能接受的。
她微一抬眸,发现宁栩怔怔地看着自己,清澈的双眸,眼尾的红还未完全褪去,像一只懵懂的兔子。
祝笙昔心中一惊,不清楚为何会联想到这个,她抿着唇,若无其事般问:
“怎么了?”
“都掉在地上了。”宁栩低声道。
“一口不吃,未免有些浪费。”祝笙昔淡声解释。
闻言,宁栩自嘲般地笑了笑,内心的那点幻想始终未曾消弭,眼前人的每个动作,都让她不住地期待着。
万一是因为自己呢……
祝笙昔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宁栩的神色更低落了几分,她将那包点心放进了储物袋中,随即默然不语。
有时候,说出的话语就像利剑,能在无形之中轻而易举地伤人。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说不清如今对宁栩究竟是什么感情,每每想到五年前那人嘲讽的语气,恨意与怨意便不由自主地攀上心头,卑劣地想要宁栩和她一样痛。
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瞧见宁栩眸中的黯然,心里不仅没有任何快感,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唾弃感。
此种行径,和那些睚眦必报的邪修有何区别呢?
思绪万千,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祝笙昔上前开门,看清来人的那刻,她下意识地挡了挡。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江离絮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宁栩,她拧着眉,沉声道:“你随我出来。”
祝笙昔带上门出去,“师姐,宗中事务繁多,你怎的有时间来此?”
“别给我转移话题,”江离絮的脸色明显不算好看,“那个半妖是怎么回事?”
听见江离絮对宁栩的称呼,祝笙昔心知她应该是问过纪雁书她们了,沉默半晌,随口一答:“她也来了潮生城。”
江离絮:“……”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见她一言未发,江离絮不免失望,原以为祝笙昔闭关五年,已经想清楚了,没想到才刚离宗,又和那妖女有了牵扯。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宁栩既是半妖,又是曾经的魔教左护法,此人绝对留不得。”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祝笙昔心中一紧,下意识道:“她不能死。”
“为什么?”
祝笙昔攥紧了衣角,还没来得及找好说辞,便听得江离絮继续道:“她的生死,由不得你,宁栩之前害得司昼城的许家灭门,当时玄清宗便在派人抓她,正好黎一霜在此,也省了多余的功夫,我已经跟黎一霜说了,待会她便会将宁栩带去玄清宗。”
话音将落,她瞧见黎一霜带着几个玄清宗的门徒,正向这边走来。
“祝道友,我刚刚得知,这半妖竟然是曾经的魔教左护法,此前只知道她姓宁,不料就是我们几年前派人追杀的宁栩。”
黎一霜紧盯着房门,冷声道:“她与当年许家灭门有关,断然不能放过,还请祝道友让让。”
顶着几人的目光,祝笙昔抿着唇,手默默地抚上剑鞘。
江离絮瞟见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祝笙昔难不成要为了那个妖女,和她们动手?
黎一霜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举动,眸中浮上点点寒意,“祝道友这是何意?”
气氛陷入僵持,片刻后,祝笙昔却将手从剑柄上移开,让开一步,语气异常平静:“宁栩害得许家灭门,作恶多端,理当捉拿。”
几人正准备进去,忽然,房门从里打开,宁栩缓步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们没有设下隔音的术法,宁栩刚才站在门后,已然听清了所有。
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听到祝笙昔说“她不能死”时,宁栩的心中再度升起了几分希冀。
祝笙昔不想她丧命,多少是有些在乎她的,可后面的对话,又瞬间击碎了她的所有幻想。
对于她即将被捉拿,祝笙昔的态度趋于淡漠。
宁栩深吸了口气,看向祝笙昔,缓声道:“祝道友无需担忧,那样东西,我日后自会还给你。”
是在帮她圆那番说辞,还是,别的?
祝笙昔分辨不出宁栩这话的真实意思,宁栩却没过多解释,只道:“走吧。”
玄清宗的人带着宁栩逐渐走远,祝笙昔紧盯着她们的背影,指尖用力地嵌进了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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